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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駙馬府的後園靜悄悄 文 / 雲的留痕

    第二百五十四章駙馬府的後園靜悄悄

    第二百五十四章駙馬府的後園靜悄悄

    「我們的人民醫院是一家向普羅大眾提供醫療護理服務為主要目的的醫療機構。具體的服務對像不僅包括普通的病患者和傷員,也包括處於特定生理狀態的健康人……健康人為什麼要去醫院?呵呵,這個需要解釋一下,我這裡指的是如孕婦、產婦、新生兒以及完全健康的人,比如說要來醫院進行體格檢查或口腔清潔的人。當然,這些內容初時我們不會開設,但是未來是都會有的。」

    正所謂的買什麼吆喝什麼,談論過詩詞歌賦,已經形成職業習慣,並且本來就打算要進行一場特殊宣傳的趙越,三兩句話沒說完,就開始給駙馬爺以及諸位朝臣之間,宣傳科普起有關於他即將興辦的這間人民醫院的事情來。

    對於趙越的醫院,在場眾人都是報以或多或少的好奇,與積分不以為然的。

    畢竟對於這些人來說,看病就醫的事情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事,甚至有時候家中有誰得病了,還可以召喚來太醫院的御醫親自上門。

    所以所謂的看病難吃藥難之類的話題,就好像後世人看新聞報道非洲的難民吃不上飯一樣,同情之餘因為與自己沒有息息相關的利益,因此並不放在心上。

    但是作為一個老大帝國的當權者階層,這些人當中不是閣老就是朝廷重臣,對於這些關乎國計民生的事情,多少還能夠關注一些,表示他們勤政愛民,別管是不是面子工程,最起碼人家紅口白牙的說要表示關注了,你就應該心滿意足。

    可惜趙越見慣了後世只會打官腔的官員,對於他們所謂的承諾並不放在心裡。

    而今天他也並非一定要有什麼結果,畢竟一開始他就打定主意是希望能夠吸引上層人物對醫療事業的關心和注意。

    因為一個龐大國度的醫療體制改革想要考一個人,或者是幾個人從底層實現,無疑是在大海之中丟進了一顆小石子,連漣漪未必都能夠濺起來。

    因此想要在這個國度引發一場大的動盪變革,就要吸引整個國家最核心的一批人的目光投入過來。

    對於明朝,這個封建國度來說,國家最核心的統治階級就是讀書人,也就是儒家士子,這一批代表了地主和大商人階級利益的官僚階層。

    而正如趙越所預料的一樣,對於貧苦百姓所開發的醫療機構,眾人關心卻並不熱衷。

    比如說夏言、嚴嵩之流,作為內閣輔臣,對於皇帝做出的任何舉動,哪怕是一絲風吹草動,他們都是瞭如指掌。因此嘉靖皇帝認命趙越做太醫院院判,並出掌興辦人民醫院的事情,他們也有所耳聞。但是這件事情與他們的政治利益無關痛癢,他們也不會把趙越這樣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大夫放在心上。

    更何況這還是一個與內廷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人,所以就更不會對趙越表示出熱情的態度。

    如果不是今天趙越在駙馬府裡大顯身手,吸引來了眾人對他的注意,或許大家誰也不會對於這樣一個忽然出現在京城裡「鶴立雞群」的另類大個子加以半點關注。

    儘管如此,對於一件「善事」,幾位大人卻不好表現的無視民生,對這件事情視而不見。但是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被下面人視為風向標,所以幾個老狐狸哪怕是表示了不同程度的重視,可其內心真實想法依舊雲裡霧裡讓人摸不到頭腦。

    反倒是駙馬爺鄔景和對於趙越醫院的事情表現了極大的好奇心,當聽說這是一間有別於傳統藥鋪、醫館,而是一家綜合性充滿了新鮮元素的醫療服務機構後,他立刻就表示「開張」那天會送上重禮,並詢問有什麼需求就儘管和他說的意思。

    用駙馬爺身旁的一位挺著胸脯十分驕傲的家人的話來說:「我們公主與駙馬爺每年都會開幾次粥棚救濟那些吃不上的窮苦人,要說起做善事,我們公主和駙馬爺那可數得上這個……」說著就見他翹起一個大拇指,頓時引起駙馬爺的一聲笑罵,以及旁邊眾人不少的吹捧和應和聲。

    趙越說道:「公主和駙馬都是心懷慈善,但是古語有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那駙馬府的家人儘管是一個下人,可是跟在有才子名聲的鄔景和身邊這些許年來,耳濡目染之下也自然聽得懂趙越話裡的意思。心說你這個大個子說話是怎麼回事兒?感情兒你的意思是說咱們公主和駙馬爺做好事兒好做錯了不成!

    想到這裡,這家人臉色當時就變了。

    而旁人學問自然比這下人高的多,文弦而知雅意,幾乎第一時間就聽出來趙越話語中的意思,於是齊齊變了臉色,目光下意識的看向駙馬爺,心說這大個子言多必失,這句話必然要得罪了鄔景和鄔駙馬了。

    好在駙馬爺自己對這件事情並沒多放在心上,只是說趙越這話說的好,不過最後卻是反問一句:「那麼依子川你看呢?這個授人以漁,該如何授。」

    趙越本來就是見大家對醫院的事情不以為然,本來他已經做好了被人忽視的心理準備,可不成想到了最後竟然還是沒有按耐住脾氣,一時心急就說了這樣的話來。

    當然趙越並不擔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有可能得罪了駙馬爺,畢竟他還有後話要說。於是當見到駙馬爺果然沒有變臉色,他就笑著說道:「回駙馬爺的話,這授人以漁四個字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說過,但是能夠做到的卻是屈指可數。」

    駙馬爺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是啊,很多大道理人人都會說,大家也都聽得懂,但是真正做起來卻是寥寥無幾,你說說看,這又是什麼道理。」

    聽到趙越與駙馬爺談論的話題,眾人頓時心生幾分感興趣的神色,畢竟這不比趙越一味的宣傳什麼醫院,固然要做好事,但是也不能隨便一句話就要往裡面丟銀子。畢竟大家的銀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

    或許在場不少人腦海中對善事最簡單的理解,就是捐錢捐物,這就是趙越說的授人以魚。可是要說到授人以漁,大家就立刻精神起來,因為他們覺得這事情就未必要牽扯到銀錢方面的事情,又是「務虛之談」,自然是精神百倍,這才算是有耐心聽趙越講話。

    一旁的徐渭和王世貞等人也都是聚精會神,希望能夠從趙越口中聽出什麼新奇高見來。正如趙越所說,自顧一來這個話題,就一直徘徊在朝野上下。

    官員們心中理想是要治理天下,而皇帝則是通過這些官吏來管理這個老大帝國,維持帝國的日常運作。

    初時這些充滿理想抱負的讀書人抱著聖賢之書,都會滿懷熱情地投入這一偉大的事業中來,可是等親自接觸到了這些有關於國計民生的事物。這一群五穀不分,四體不勤,只知道子曰、之乎者也的儒家士子,就徹底抓瞎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們又不能夠對外說孔夫子的道德文章不能治理天下,於是他們提出「道」來,主張「教化天下」,說白了就是要讓天下人懂得禮義廉恥,然後自己管理自己,如此這般,似乎就可以彰顯了讀書人的身份地位,又羞羞答答的遮掩住了自己的不足。可惜這個世界上不乏聰明人,於是就有了什麼「民可使由之而不可使知之」諸如此類的斷句之爭,說白了還是停留在口舌之上。

    而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卻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任憑這群讀書人瞎折騰,可有那想有所作為的君主,見到了這一面,於是就動了改革的心思。諸如此類的君主其實並不為讀書人喜歡,如果回顧史書,此類君主多半是毀譽參半。

    於是為了避免皇帝的瞎指揮,讀書人又想出了「官員學儒家,皇帝學老子」的重要思想。

    也就是說,天下的官吏必須是要讀四書五經這些聖賢之書,然後出身儒家。而皇帝呢,就不用如此勞累,當臣子的不是要與帝王分憂嘛,那皇帝做什麼,自然就是「無為而治」……說起來這就是所謂的「欺上瞞下」了。

    可惜「欺上瞞下」進行了幾千年,大家一直徘徊在朝代更迭的怪圈裡面,無法自拔,這些當權之人自然是知道「授人以漁」的道理,可惜卻無法落入實處。另外,想要老百姓愚昧無知,把讀書人視為天之驕子,另外一方面又要實現「教化天下」讓這些愚民能夠開竅,懂得禮義廉恥,這幾乎就是一個解不開的駁論。

    就這樣讀書人們陷入這樣一個怪圈裡統治著這個老大帝國上千年,等到了國破家亡,幾經歲月的折騰,最後還是跳不出去。

    於是老天爺或許是實在看不過去了,就讓了那些外族之人數次攻破了這個帝國的大門,最終強迫這些讀書人接受了一些新鮮理念。可惜血與侮辱所帶來的傷害,只是讓他們感覺到陣痛而已,日後是否重蹈覆轍就是一個未知數了。

    而現在,大明朝開國就是從異族人手中搶奪回來的天下,可惜他們沒有吸取前人的教訓,一開始還是使用的是唐宋舊習,也就是常說的祖宗規矩。

    既然抱殘守缺,那麼自然也不可能視野開闊去看到更好的解決思路,只不過身在局中,他們悠然不覺,這一刻有趙越這樣一個海外歸人現身說法,他們倒是想要知道這個大個子又有什麼不同。

    趙越對面前的這些「學者官員」的本質探究沒有什麼興趣,他只是想要讓這些人當中有一部分能夠接受自己的觀點,他就謝天謝地了。

    因此開口之前,趙越也沉下心來,斟酌了一二這才說道:「古人常言,因人成事,又有人存政舉,人亡政息之事,不知道駙馬爺,趙某可有說錯。」

    駙馬爺鄔景和點了點頭,直言道:「古往今來,不乏名臣能吏,人在之時,往往能夠澤被蒼生,可惜人走茶涼,往往就是人亡政息,令人不禁蹉歎,這因人成事之說,卻也實在。」

    一直站在一旁聆聽的嚴嵩眼皮子一動,忍不住開口說道:「沒看出來趙先生竟然也是憂國憂民之士。不過這天下向來不少了奇人異士,國家又有明君當國,自然不會出現趙先生所擔憂的那些事情。即便是有所缺失,也是少數的害群之馬而已,一旦事發,到時候皇上與諸位朝臣也不會置之不理,屆時撥亂反正,刷新吏治便又還給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聽到嚴嵩這麼說,趙越心裡面也不禁腹誹這傢伙不愧是權臣梟雄一般的人物,睜著眼睛說瞎話,又能夠說的如此冠冕堂皇,順便給皇帝拍拍馬屁,還不失給自己臉上貼金,就這份口吐蓮花的本事,就老也非是浪得虛名。

    偏偏嚴嵩的話說的好聽,實際上卻是粉飾太平,可惜旁人只能隨聲迎合卻不敢反駁。

    難不成誰還敢說當今皇帝是一個無道昏君,又敢指著嚴嵩、夏言之流不是名臣?

    於是四周又是一片虛情假意的逢迎之聲,不過讓趙越感覺到意外的是,原本對他不假辭色的夏言,竟然皺著眉頭說道:「且聽這位趙先生繼續說下去。」

    內閣首輔果然是與眾不同,一開口,四周頓時鴉雀無聲起來。

    駙馬爺管趙越稱呼子川,稱呼其字,看似很親熱。而其他的諸位大臣卻一口一個先生,顯然是心有芥蒂,更是不把趙越當成朝廷官員,沒把那個太醫院的院判放在心裡。

    話說現如今的太醫院已經完全的從一個皇家醫療機構變成了「官衙」,京城之中的人誰還相信太醫院那些御醫的醫術,那可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真本事的人,可惜這些年來大家相互影響,早就演變成了一群只知道上下鑽營的官僚了。

    再加上這年頭行醫之人地位不好,因此眾人也並不把太醫院放在眼裡。

    至於這個院判,也就可有可無了。

    要不然以為太醫院最近鬧出如此多的風波,朝廷中的諸位大人卻是不聞不問,又是什麼道理。

    要知道太醫雖然地位不高,但是怎麼也算得上是能夠接近皇帝的近臣,作為天子近臣,按照正常人的理解,他們這些外臣平時就算不巴結著,怎麼也要高看三分。

    其實不然,自嘉靖皇帝登基做皇帝至今,這位皇帝一開始就和文官集團不對付。可是文官這個階層又是天下統治的基礎,輕易不能夠動搖他們的根基。如此一來,而這些讀書人又希望皇帝能夠「無為而治」,於是持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思想的皇帝不幹了。這才有了明朝皇帝喜歡扶持太監這一特殊群體,與文官打對台的風俗習慣。

    可惜嘉靖皇帝上位之處,就先是藉著文官集團打壓了宦官,將太監這個團體的力量削弱了,緊接著又卸磨殺驢,對付起文官……等到他兩頭都不靠,最終發現自己一個人不能夠掌握不了這個老大帝國,於是嘉靖又開始扶持錦衣衛。

    但是很遺憾,嘉靖或許是疑心病太重了,錦衣衛勢大,他又重新拉攏宦官,就這樣按下那個,扶植這個,嘉靖皇帝利用所有人,可又不相信任何人。

    因此時間久了,到了今天,恐怕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頭上伺候的這位萬歲爺,實際上不會信任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故而別管是文官也好,錦衣衛東廠也罷,嘉靖誰都不相信,又哪裡會在乎什麼太醫。

    正是看懂了這些,嘉靖年間,天下之間的那些事情,其實就是靠一個「平衡」來維持的,只要皇帝位置上的那個人不便,這個大明朝就「天下太平」。

    所以這些當官的可不怕太醫院的人,更不在乎,因為只要皇帝不在乎的東西,大家都不必在乎了。

    不過對於這些趙越本來也不在乎,倒是也沒往心裡去,見夏言開口替自己解圍,也不管他的真的好奇想要聽聽外人意見,還是要提醒大家他這個內閣首輔的存在,最起碼趙越可以繼續說話了。

    趙越面色肅然,正色的對在場的所有人說道:「其實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我們這個國家一直以來所施行的都是人治!人治最大的特點,就是因人成事,人成了決定性的因素,就會出現許多不可控制的變數……而要打破這個怪圈,就要改革制度,完善法律法規,健全完善一個合理公正公平公開的監督機制與管理機制,把立法權、行政權和司法權相互獨立、互相制衡。改變過去人治的格局,形成一個法治與社會道德體制共建的局面,只有多管之下,才能夠避免人存政舉,人亡政息的事情再度發生!」

    趙越侃侃而談,不知不覺中似乎進入了某種亢奮的精神狀態,而他自己卻沒有注意到,整個園子卻是因為他的這一席話陷入了一片令人感到壓抑的緊張氣氛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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