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駙馬府前喜相逢
沈通打趣徐渭,徐文長倒是一點都不計較,反倒是對趙越不緊不慢,一副不把這場聚會當回事兒的態度抱有很大的不滿。
徐渭很無奈的說道:「兄長,就算是你對駙馬的邀請不以為然,可是到時候你也要裝出一副高興參加的樣子吧。還有,小弟都已經換上了一身新衣,以示莊重,兄長就算是應付,也得先把這一身大褂給脫下來吧。」
此時趙越身上穿著一身白大褂,手上的膠皮手套還沒有摘下來呢。
就在剛才,趙越還在教許肅做解剖講解,給一隻兔子來了一個開膛破肚。要說起來,這些日子趙越可是有時間沒有好好教授許肅有關於外科方面的知識了。
如今義診的前期準備都已經差不多了,人員和場地都已經安排好了,就差敲鑼開張,廣迎四方賓客了。所以在此之前,趙越這才想起來給許肅突擊訓練一下,不求他能夠站上手術台,但是最起碼也不要怯場,能夠給自己打打下手什麼的。
當然了,除了教授許肅這麼一個學生之外,梁宏公、杜文孚兩位老爺子,連帶著幾個對外科手術感興趣的大夫,也經常過來觀摩。至於說大家能夠體會多少,那就看個人的天賦還有造化了。
只不過臨著要出門前,馬上就要見到整個大明朝最著名的一群文人領袖,趙越還能夠弄一身血跡在身上,就這副模樣,就足以讓徐渭對他起了老大意見。
趙越還想說呢,他都這般模樣,可那邊許肅和兩位老爺子他們現在可都是沒下手術台,要說不恭敬的,怎麼說也輪不到自己身上。
不過這邊徐渭眉頭緊鎖,那邊趙越也在打量著徐渭這一身新裝束,也跟著揶揄道:「真的是人靠衣服,馬靠鞍。賢弟換上這麼一身新衣,立刻就變得與平常不同,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器宇軒昂,等到了駙馬府這讓人一看,大家不都得驚訝的指著這個年輕的小伙兒問啊!這是誰家的俊俏小郎君,雖然不能說是貌比潘安,賽過子都,可也算得上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瀟灑不凡啊!來來,大家都看一看咱們的徐公子,這樣一出場,是不是一定會贏得一片滿堂彩……」
趙越跟著一起哄,大家也不住的發出善意的笑聲。
徐渭倒是不以為然,他不是那種臉皮兒薄看不起玩笑的,等笑過之後抬起頭看看天色,就對一旁的王葳蕤故作嚴肅的說道:「王姑娘,大哥這個樣子出門顯然他不怕丟人,不過到時候人家要是笑話起來,姑娘你可是要失了顏面。所以你得管管啊,老是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如何能夠帶出去見人……」
「他能不能出去見人和我又什麼關係!」被徐渭這麼一調侃,本來還一旁看熱鬧的王葳蕤也不禁桃花俏臉之上紅霞飛昇,啐了徐渭一口,然後俏生生的開口掩飾道。不過話雖然這樣講,外人將王葳蕤與趙越聯繫在一起講,卻是已經是在默認她是趙家的兒媳婦了。身為趙越日後的女人,也就是徐渭的大嫂,丈夫出門見客,自然不能就這麼放任不管,讓趙越邋裡邋遢。所以王葳蕤還是面若桃花的低聲對趙越說道:「趙大哥,眼見就要到時間,還是先進去沐浴更衣,也不好讓徐公子久等了……」
這話一出口,四周也免不了換來一片曖昧的眼光,然後更是惹的不少人都是跟著低聲竊笑。連同她身邊的沈雪,都是紅著臉,掩口偷笑不已,好在最後她也不算是沒有良心,還記得偷偷的拉扯著趙越的衣袖,那意思似乎是說,趕緊去更換衣服,也省得讓王家姐姐在這裡被人難看。
趙越嘿嘿一笑,看著面前一大一小兩個嬌艷如花的少女羞嗔交加的可愛模樣,也不禁心裡面暗爽不已。
男人麼在女人的事情上情感都差不多,最是喜歡有心儀的女子在自己身邊,然後引來別人的讚美,就好像是這樣就可以滿足內心的一種虛榮一般。
不過凡事不可以太過,女孩子畢竟是臉皮薄,所以趙越就老老實實的和眾人道了聲欠,便在眾人善意的笑聲中往浴室方向走去。
而王葳蕤和沈雪兩個女孩子倒是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在趙越得意的表情中,乖乖的跟在他後頭一起走了。
且不說趙越如何去沐浴更衣,兩個少女又怎麼度過這羞臊人的目光,再如何在私底下報復到趙越身上。
只說時間沒過多久,換上了一身乾淨舒爽的新衣,趙越就施施然的回到前面,大家免不了又調侃了兩句,這才匯合了徐渭之後,兩個人就在一家人的陪伴下出了家門,坐馬車趕奔駙馬府。
這趟出門,趙越真可謂的全副武裝了。不光是趕上了家裡最好的馬車,還帶上了書僮,以及賀震等四五名保鏢。
沈通是死活要跟著的,因此今天他也是做書僮打扮。可是看他那一副跟活土匪的德行,這書僮兩個字卻是和他無緣了。
只是可惜今天是文人盛會,不能夠攜帶女眷入場。據說哪怕是駙馬爺身後的那位永福公主,也是不會露面的。
此時明朝的社會風氣雖然比較後世的韃清開放許多,但是自宋朝朱熹開始,這民間特別是儒林對女子的道德規範就開始變得日益嚴苛。
回想唐宋,那時候女子還能夠有財產繼承權,可以單獨出去獨立女戶。這被歷史學者們認為是古代女權主義的一大進步。所以唐朝女子可以袒胸露乳,宋朝女子可以公開招攬裙下之臣,女子和男子某些方面地位趨近於平等,這都是太平盛世的景象。
可是現在不成了,哪怕如今是王明陽之後明朝最開放的時期,但是女子的社會地位被局限住,輕易之間卻是無法回到過去的。而那些熟讀人張口閉口的「祖宗家法」,卻也不知道是以哪一朝的祖宗為主。
當然這些都不是趙越所能夠影響改變的,畢竟人家公主殿下都沒說什麼,趙越一時之間也不會觸這個霉頭。
從「梅園」出發,上了正街,再進內城,等到了駙馬府這一路上花費的時間也差不多一個多時辰。
越是距離駙馬府近,坐在車裡的趙越和徐渭就越是能夠感覺到四周的馬車似乎也隨著開始增多。
徐渭說道:「駙馬府邀請的都是全京城叫得上名字的儒林大家,朝野上下加在一起,估計也要超過百人。咱們這還沒到駙馬府,估計到了人家巷子裡,估計馬車就進不去……」
趙越點了點頭,然後掀開車簾向外張望。就發現這街面上隨著前行,不光是馬車開始增多,就是步行的士子也是不少。趙越心說古人缺少娛樂項目,還有限於交通通信的制約,能夠有這麼一場可以接近朝中高層和儒林領袖們的機會,想必所有人都是不會輕易放過的。只是請柬卻是有定數的,等到了駙馬府,這些不能入場的讀書人,卻不知道要多麼失望。
說到這裡,徐渭之所以能夠拿到駙馬府的請柬,卻是靠了他「越中十子」的名頭!
想當初他和蕭勉、陳鶴、楊珂、朱公節、沈煉、錢鞭、姚林、諸大綬、呂光升等人結社,名動一時。這十個人中,可以說連同徐渭在內,都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大才子,要不然就是身有清名,又或者是少年得意名聲極大的神童。
輕易一個人的名聲或許還不足以讓駙馬爺親自下請柬邀請,可要是十個人的名聲全疊加到徐渭一個人的身上,那麼這份量就足夠他堂而皇之的進入駙馬府,參與這樣一場文人盛會了。
畢竟「越中十子」此時在京城中的就僅徐渭一人,他一個人就算是全權代表江南一地的讀書種子,因此這聚會自然不會少了他的。
倒是其他人可沒有徐渭這樣幸運,但是要說到最「幸運」的卻莫過於不把這聚會當回事兒的趙越。
知道現在趙越也說不清楚駙馬府給自己送請柬,究竟是看在最近一段時間自己那沸沸揚揚不知道好壞的名聲,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
要知道現在士林之中,可是有人私下裡指名道姓的罵自己是一個認閹賊做父,諂媚君主的無恥小人了。
當然對於這些流言蜚語趙越一向是置之不理,畢竟和東廠的提督太監搭上關係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而在明朝,無論朝野上下對太監這一群體的態度向來都是風評不佳,說難聽點的,簡直就是臭名昭彰,所以趙越和秦福扯上關係,還真的不好說是福是禍。
這些都是題外話,只說趙越和許肅兩個人在車裡不住的向外面探頭張望,偶爾還指著過往的車輛,分辨著是朝廷中哪一位大佬,又是哪一位大家。
正說的起勁兒的時候,忽然間就聽到車外有人高聲喊道:「車中可是徐文長嗎!」
「嗯?有人叫你。」趙越耳朵尖,先聽到這呼喊聲,就轉過頭對徐渭說道:「看看是不是你認識的朋友?」然後就隨口叫馬車慢下來,等喊話人上前。
這時徐渭已經探出頭,順著聲音方向,向來人看去。
結果這一看,徐渭立刻就興奮的直接起身,結果起的有點猛了,險些還差點額頭碰到了車篷的蓬壁。
緊接著這位徐文長也不等馬車完全停下,就出了馬車半蹲在車頭,向來人揮手叫道:「旭之兄!文懷兄!元美兄!小弟還說你們幾個不可能放著這麼一場盛會不到,沒想到竟然在這裡巧遇,來來來,快些上車,我家兄長也在,咱們一起赴會也不失一件美事!」
趙越聽到徐渭呼喚,坐在車裡也不由得笑起來,覺得這位被評為為人刻薄,性格古怪的大文豪,年輕時也未必如史書上寫的一樣。
此時在趙越想來,或許歷史上的那個徐文長,多半是因為一生坎坷,仕途不順,最後憤世嫉俗才變成的那個樣子。只不過有了自己的歷史,卻不知道這位「明朝三大才子」之一,最後又會是如何描述。
趙越心裡這麼一胡思亂想,人卻已經隨之探頭出了車門。
打眼看去,遠遠的就看到三個同樣是穿戴一新的年輕人快步的走到馬車近前,仔細一看,趙越瞧著都挺眼熟,腦海中稍微一回憶,就立刻想起來這三個人都是徐渭的朋友。還記得當初在天橋附近偶遇幾人時,趙越還和他們相互交換過名姓,並且聊過幾句,到都是可以結交的正人君子。
只不過從那日後,這三個人似乎也沒有登門拜訪,於是這聯繫就又斷了。
今日再見,趙越也不由得笑了出來,指著徐渭說道:「好朋友都到了你還不下車去迎接,實在是慵懶的過分。」
「哈哈,對頭!這徐文長就是這麼一副懶人脾性,脾氣倔不說,偏生卻長了一副懶骨,實在是讓人頭疼!」說話的是其中長得最是矮小的那位,這位一開口說話儘是詼諧,讓人忍俊不禁。不過想想,說徐渭脾氣倔倒是真的,可要說他懶,倒是還真有點冤枉他了。
不過大家只當是開玩笑,自然不會有人去較這個真。
趙越看著這人就笑道:「我還記得你,柳晸柳旭之,最善心算。前些日子我讓徐渭去幫我管教幾個學生,結果這廝偷奸耍滑,據說把工作都丟給了幾個至交好友,他卻一個人樂得清閒。我可是只當其中教心算的,正是你柳旭之。之前想要感謝一下旭之,可惜一直忙些俗物,抽不出身,今天正好遇見,還要道謝。」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說一下趙越之前收留魏林兒那群無名白的事情。
自從趙越答應把城裡的無名白安置下來,隨後魏林兒卻是又給趙越召集來許多少年。年紀都是彷彿,也算是老實。
可是放著這麼一些人在,趙越一時之間也用不上他們,也不禁為如何安排這麼多的人而感到發愁。
後來也是想到日後要興辦技校的事情,本來技校是他打算專門培養一些給醫院補充力量的生力軍的地方。如今為了讓這群無名白少年有一技之長,日後也好養活自己,另外也是不想讓他們太過清閒,杜絕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才想到,先給他們上上課,傳授他們一些謀生的手段,還有基礎的知識。
當時趙越首先想到的就是徐渭徐文長,畢竟放著一位大才子不用,實在是不符合趙越的性格。
於是不管徐渭願不願意,總之是趕鴨子上架,讓他接手了這群無名白少年的課業。
而事實證明,別看徐渭不喜歡這群少年,但是當親眼看到他們淒慘的景象,也不由得心軟起來。這才安分的靜下心來,認真的教授他們一些知識。可是這麼多的學生,徐渭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一來二去這位大才子就把歪腦筋打到了他那幫同學朋友身上。這才有了後來柳晸被拉進來,教學生們算學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也給趙越提了一個醒,那就是對於無名白不光是要教授他們基礎知識四書五經,還要有一些實用的知識。
就比如說這士林中不被重視的算學,學成之後大可以去做一個賬房先生。
於是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趙越就讓工地裡的那些工部派來的工匠師傅,也去教授弟子,後來就這麼一來二去,連周瓚周老先生他們也按耐不住教徒弟的心思,也跟著在閒暇時間講授一些技術知識。
這才算是把趙越心中的技校架子給搭了起來。
只不過從那之後,趙越忙的是腳打後腦勺,他這個出主意的人反倒是再沒有去見過那群少年,說起來倒是讓他不禁有些心虛和臉紅。
再說柳晸待到了近前,聽到趙越這麼一說,頓時是笑的雙眼都擠出了魚尾紋來,然後拱手一抱拳,很是客氣的先施一禮,這才笑著說道:「見過趙兄了,文長如何小弟當著本尊的面也不便多說什麼了。倒是兄長這些日子做了好大的事情,卻是讓小弟佩服不已。雖然說那群無名固然可恨,但是憐其身世卻也可憐,兄長做的事情卻是一件功德,小弟能夠出一份力也是應該的……」
說話間趙越客氣了幾句,那邊一個濃厚的陝西口音也響了起來:「趙兄只顧著和柳矮子說話,卻是沒有看到米脂人也在這裡。卻不知道趙兄是否還記得在下啊!」
趙越聞言立刻目光也看向了其他兩個人,一見說話那人,便立刻笑道說:「記得,怎麼會不記得你李文懷,說起來我可是還想要見識一下李兄的狂草呢。呵呵,世貞兄,咱們也是有日子不見了。」
那邊一身白衣勝雪的王世貞,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帶著令人羨慕的氣質和風度,先是整理了一下儀容,這才拱了拱手,帶著幾分糯糯好聽的江南口音的官話,對趙越笑著說道:「趙兄也別來無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