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不達乎性命之情也
太子這邊精神大好,所有人見了無不是歡欣鼓舞,哪怕是「二龍不相見」的嘉靖皇帝最近都心情愉悅了許多。可是說如果有誰不高興的話,那恐怕只有太醫院的劉玉山和劉蟒叔侄,每次當趙越入宮時與劉蟒面對面的時候,趙越都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從劉蟒眼睛裡散發出一種叫做深仇大恨的眼神。
對於劉蟒這個人,趙越是不屑與之一般斤斤計較的,至於說這位劉御醫會不會因為羨慕嫉妒恨,在背後搞什麼小花招,趙越相信他再愚蠢,還沒有愚蠢到這個地步。因為太子的藥已經被他停了,膳食和鍛煉都是自己安排好的,一旦出現什麼紕漏,想要查出來原因相信並不是太難。
因此對於太子那裡,趙越平時並不是太過擔心。唯一要他擔心的事情,就是沈雄的事情。自從沈甸村拍賣會結束之後,山東的商賈們已經陸續和趙越結算清楚了,其中就有兩條排水量大約五百噸左右的海船。
據說這兩艘船還是山東某個大商家私人艦隊的船隻,平時是很少靠岸的,一般都是進行近海貿易,和一些來自外洋的西洋商人進行海上交易用的,當然這是明面上的說法,實際上這個時期的海商和遠在地球另一端的大英帝國相仿,都是亦官亦盜,平時做些海上貿易,實際上要是遇到比自己能力弱的,就立刻掛上海盜旗開始公開搶掠。所以如果這和自己交易的海商如果守信的話,這船在海上的實際戰鬥力,是不需要擔心的。而實際上無論是從船隻結構,還是當時人的航海能力,這兩艘船都已經有了初步的遠洋能力。
也正是因為如此,沈雄在接到船,連同船上按照當時約定送上的壓船貨物之後,就迫不及待的準備人手,開始計算季風時間,準備對日本和朝鮮試探性的接觸。
當接到山東送遞過來的信件時,趙越心中不知道有多麼的激動,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有了船,那麼這個世界的大門才算是正式對自己打開!
至於說這第一步邁出去之後,會面臨著一個什麼樣的結果,趙越心中忐忑之餘,還是充滿期待的。
不過很快問題就出來了,那就是沈雄召集的船員,在近海還可以,一旦走的遠了,包括海圖,技術等方便,都面臨著極大的挑戰。
當然趙越不是專業人士,他能夠做到的也僅僅於此,接下來也全要靠沈雄這位大舅哥的個人能力了。
且放下這一段時間來的瑣碎事情不說,忙碌過了一天之後,趙越風塵僕僕的回到家。剛一進門,管家就和趙越說徐渭徐公子留下話來,又說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不過明天參加鄔景和鄔駙馬的聚會他會及時趕回來和趙越一同前往。
說起來鄔駙馬的聚會終於如約而至,也就是在明天,對於這件事情徐渭一直以來都看的極重,當成一件大事來準備。說起來徐渭畢竟還只是一個年輕人,是年輕人再沉穩老練,也免不了有年輕氣盛的時候。對此趙越倒是很理解,不過對於他而言,這所謂的聚會,就和後世他約朋友去ktv唱歌一樣,只是娛樂而已,用不著這麼興師動眾,因此也沒有放在心上。
所以點了點頭趙越就直接回房間,自然又少不了有王葳蕤和沈雪兩個俏佳人跑出來迎接,少不了又是一番親親我我。話說這些日子以來,要說趙越收穫最大的,恐怕就是和兩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之間的感情了,多少讓他找到了點後世和女朋友拍拖時的感覺。如今趙越已經打定主意,只要離開京城回到山東,就立刻和兒女成親……
稍作休息之後,趙越又不得不開始忙碌寄居在自家院子裡的那位陳公子的事情。
沒錯,趙越終於答應了給陳公子手術的事情,說實話家裡面總是住著個外人,旁人都覺得不舒服,就更不用說趙越自己了。
可惜最近事情頗多,一時之間顧不上那位陳公子,如今所有的事情都走上的既定軌道,短時間內不用趙越太過操勞,這才有了時間瞭解陳公子這件舊事尾巴。
手術的時間趙越之所以沒有選在光線充足的白天,而是選在了晚間,不光是因為晚上安靜的原因,也是因為最近周瓚周老先生他們幫忙給趙越研製出來了一架「無影燈」。
當然,趙越還沒有逆天到在明朝發明發電機和電燈泡的能力,不過簡單的光學原理趙越還是略知一二的。
特別是有了「石頭記」出產的大塊玻璃,想要弄一套光學儀器出來,還是輕而易舉的。
因此有了趙越的構思,再加上周瓚等幾位老先生巧奪天工的手段,這全世界第一架「無影燈」就華麗麗的閃亮登場了。
「一共用了一百五十六塊大大小小的玻璃鏡子,然後將燭火置於其中,經過光的不斷反射折射,最後聚攏在一起,這就是最原始的無影燈。」
在趙越「梅園」精心佈置準備好的手術室裡,當趙越親自將面前這一架佔據了小半間屋子,好似穹廬的鏡子間的一排燭火點燃,就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對身後的幾位助手笑道。
梁宏公、杜文孚,這兩位老爺子如約而至。
自從兩位老先生和趙越達成合作關係之後,雙方彼此間的關係可以說是一日千里,也因此彼此走動的也更加頻繁。這樣一來,雙方關於醫術方面的交流也很自然的變得多了起來,而對於趙越的外科手術,兩位老先生更是充滿了極大的好奇。
如今趙越準備給陳公子做手臂再接這樣的大場面,自然也不會忘記通知兩位老先生過來,打打下手,開開眼界。
果然,當趙越這面「無影燈」閃亮初一亮相,這兩位老先生頓時眼睛就開始放光,愛不釋手的圍著這一面被組合在一起的鏡陣中,仔細欣賞。然後嘖嘖稱奇不已,最後兩個人也不客氣,一左一右拉著趙越的手,就直接問他道:「小友這好大的手筆,現如今京城裡玻璃鋪子開了不少,隨便這面一面精緻的鏡子,哪一個不是百兩紋銀……這樣一套鏡子加在一起一定價值不菲吧。」
趙越出賣玻璃方子的事情兩位老先生還不知道,自然也不會知道京城裡實際上最大的玻璃製造商「石頭記」的背後推手就是眼前這位,想要弄一百多塊鏡子,對他而言不過就是開口一句話的事情,其實除了人工費用,也沒有多少成本。
不過在外人看來,這卻是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了,而對此趙越也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笑著說道:「兩位前輩要是喜歡,等事後我就幫兩位弄一套也不妨事,不過這東西對於手術的用處頗大,居家生活倒是用一面整體的立鏡做衣帽鏡就好。」
兩位老頭一聽趙越要送鏡子,頓時大喜過望,不過表面上還免不了推推讓讓客氣一番。不過最後卻是嘿嘿一笑,受之不恭了。
可是接下來,等他們見識到了趙越全套的手術工具之後,這才真的震驚於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說旁的,就是趙越這一整套嚴謹細緻的工具,光是分門別類的齊全,就足以讓兩個人驚歎不已。
由此他們兩位前輩,也不由得歎服於外科醫學的魅力。
等到王葳蕤最後在房間外面告訴趙越等人陳公子到了,三個人才算是結束了這一場欣賞和議論。
接下來,就是見沈通還有兩個家人幫手,用一輛趙越改造的急救床推著進了手術室。而陳公子也正精神高度緊張的躺在上面,對於他來說,今天在他心中已經是期待已久了,可惜事到臨頭,又不免心生恐懼,哪裡還會有像是梁宏公和杜文孚兩位老爺子一樣輕鬆的心情。
趙越讓人將陳公子攙扶換到了手術床上,站在一旁笑著對陳公子說道:「陳公子,手術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很快就可以好了。」
陳公子緊張的快速環顧了一下手術室內的情景,然後忍不住嚥了嚥口水,低聲問道:「那個趙大夫,這個手術,會不會很痛?」
趙越笑道:「這一點請陳公子你放心,我已經準備好了麻醉劑,到時候雖然會有些不適,不過影響不會很大。」
陳公子聞聽此言也知道多說無益,特別是一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這一副怪樣子只能夠整天躲在房間裡不見人,實在不是人過的日子,特別是想到黃縣裡那些人的冷嘲熱諷,他就恨不能立刻手術才好。至於說疼不疼的事情,他立刻就拋之腦後,最後也只能一咬牙,對趙越點頭說道:「那一切就全拜託趙大夫了……」
麻醉是也是一門學問,趙越是如此對兩位老先生,還有王葳蕤、沈通幾個幫手說的。
王葳蕤一個女人出現在手術室裡,似乎並沒有引起兩位老先生的意外,畢竟那天給沈盼盼看病的時候,兩個老先生就知道是眼前這個女孩子出的面,也知道她也是醫道世家,因此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的印象極佳。
特別是知道王葳蕤和趙越的關係之後,類似這種夫妻店的行為,似乎也並不少見,因此也就默認了女人出現在這裡。
當然了,這要是換在是沈雄的船上,估計就不會這麼簡單了。畢竟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女人的地位還真的是不高。
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的還是趙越講述手術的注意事項。就比如說眼前的麻醉工作,這個麻醉劑量,就是一門學問。
「多一分會傷及人的神經與大腦,少一分一旦手術時間延長,就會造成可怕的後果,因此麻醉師也是日後要在外科手術中細分出來的新興職業,晚輩日後也會專門培訓出這樣一批人才,也是為了減輕外科醫生的勞動強度。日後醫學發展,必然是走團隊化協作路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靠個人的醫術優劣來決定病人的健康生死……」
趙越的話語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必定是過於超前了,如果是換在平時說兩位老前輩還會不以為然。這是一個敝帚自珍,一個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年代,大家本著家傳絕技傳男不傳女的思想,還無法領悟到團隊合作的重要性,也不會知道中華文明就是在這種思想中,有許多先進的技術就是在口口相傳中消失在漫長的歷史長河當中。
而現在,當看到趙越手術室裡的一系列的佈置,還有需要許多助手協作的景象,兩位老先生都是若有所思。
接下來的麻醉注射,全靠趙越個人的經驗來掌控,實際上這種麻醉師的工作趙越並不擅長,由此也正是趙越為什麼會急於培養專業人才,實在是他一個人不可能做永遠的多面手。更何況外科手術,是一件科學系統的工作,而人畢竟不是機器,完全由一個人來掌控,出現錯誤的可能性還是太高了,高到要以生命為其失敗的代價,這個代價無論是趙越還是其他人都無法承受。
很快,麻醉劑起了效果,陳公子不用在為手術的事情而擔心忐忑。
等到趙越掀開了蓋在陳公子下半身的床單,露出大腿一部分的景象時,當時的場面一定是十分震撼,這一點從梁宏公和杜文孚兩個人驚愕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一二。
由此也讓兩個人越發的對外科手術產生了濃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慾。
杜文孚幾乎是腦袋都快湊到了陳公子的大腿根上,好像一個好奇寶貝似得看著手臂和大腿之間的縫合線,不住的讚歎「不可思議」四個字。
儘管以前也聽說過趙越在太醫院開刀救人的事情,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當親眼見到這活例子,老先生心裡面最後的一絲疑問也終於煙消雲散。
見此趙越也是哭笑不得,不過還是得提醒說道:「手術現在就開始了,老先生如果要看的仔細一會不妨站在旁邊給我打打下手,但是手術的過程中對任何意外對病人而言都是很危險的,所以還請兩位到時候千萬不要……」
「我懂的。」梁宏公手捋鬚髯,然後接過王葳蕤遞給他的口罩,一邊說,一邊學著趙越的樣子戴了起來。
杜文孚也不住的點頭,眼神裡則是充滿了迫不及待的明亮光彩,就差著急讓趙越立刻開始了。
趙越見一切準備就緒,這才整理了一下心緒,將精神狀態調整到最佳狀態,然後對一旁的沈通說道:「準備冷藏箱,剪刀……」
於是接下來,趙越就在所有人的矚目下,開始進行手臂與腿部的分離手術!
在這一刻趙越或許不知道,這一場原本只是他為了收拾爛攤子,將陳公子這個不受歡迎房客送走的舉動,竟然會吸引來京城中許多人的關注……
錦衣衛都指揮使司中,大明朝的第一大特務頭子,官拜左都督、太子太保、太子太傅、掌指揮使事的陸炳,眼下正端坐在書房中,聚精會神的捧著一本《呂氏春秋》在安靜品讀。
正在這時,書房門被人推開,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
來人似乎小心,腳步很輕的來到陸炳書案之前,然後一言不發耐心的等候。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就聽桌案上的火燭燭花啪的一聲脆響,那陸炳才慢慢的抬起頭來,像是才發現面前之人,很是自然的開口問道:「那邊怎麼樣了?」
來人十分恭敬的一禮,立刻回答道:「回督堂大人,那人現在正在給姓陳的手術,除了他之外,梁宏公和杜文孚兩個人也在,似乎兩人對那人十分敬服的樣子,只不過現在裡面的情況還不得而知……不過大人請放心,我們的人就守在四周,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會第一時間回報給大人知道。」
「嗯,以前只是聽說趙越醫術了得,可惜只是道聽途說,如今陛下要用這個人,他的醫術真偽如何就要格外的小心印證。你先下去吧,今天晚上本督就在這裡等候消息,有什麼情況立刻通傳。」陸炳面無表情,口氣平淡的說道。
「對了,如今東廠那邊對此人也頗為看重,你們下面的人不要與他們鬧出什麼誤會出來……秦老太監對這個侄子可是看重的緊呢。」
而來人聞言也不多話,道了一聲「是」就無聲無息的退出門外。
等到書房內重新就剩下陸炳一人,就見這位督公大人又拿起面前的《呂氏春秋》細細品讀了起來。
門外隱約就聽到陸炳在低聲念道:「昆山之玉、江漢之珠,而愛己一蒼璧小璣,有之利故也。今吾生之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論其貴賤,爵為天子,不足以比焉;論其輕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論其安危,一曙失之,終身不復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有慎之而反害之者,不達乎性命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