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老又硬的劉仁贍死了,他的病死實在是大周的大幸,南唐的大不幸。要不然,恐怕真要等到猴年馬月,世宗咬斷自己的鋼牙才能把小小的壽州城納入到大周的版圖,不知道還要損失多少兵力和面子?
壽州太守劉仁贍只是一個小小的州官,連個地方雜牌部隊的軍區司令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壽州城防民兵團團長,跟他同級別的官員一抓一大把。他之前也沒有突出的表現,沒有驕人的戰績和軍功,但命運成就了他。57歲的劉仁贍的的確確創造了一個奇跡,僅靠區區壽州城裡的百姓和守軍,與數十倍於自己的周軍鬥智鬥勇,自力更生,死守了將近2年之久,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劉仁贍將軍完成了。在將近700個日日夜夜裡,不光要頂住敵人的強大攻勢,防不勝防的陰謀詭計,還要面對千瘡百孔的城牆,成千上萬的傷病員。不光要把老百姓變成民兵,再把民兵變成正規軍,還要解決全城老小的吃飯問題和心理問題,說劉仁贍是壽州的守護神並不為過。
劉仁贍開創的奇跡征服了所有人,大周人、南唐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甚至包括高高在上的老天爺。據史料記載,這一天天氣驟變,一大早壽州城就籠罩在漫天大霧之中,能見度極低。過了中午,突然雷聲大作,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人們相信,那是老天爺傷心的眼淚。
追悼會異常隆重。劉府周圍擠滿了從各地趕來的群眾,他們來給敬愛的劉老將軍送行,給他守夜,以各種方式寄托哀思。老實說,陪著家屬哭鼻子、流眼淚,是最沒有創意的一種。有人做出了更為震撼的決定。劉仁贍的幾十個部下將士,選擇了集體『自殺』。
這一天或許是壽州歷史上最為沉痛的一天,每個角落,每寸土地上都浸透了悲傷。
劉將軍的家屬就更不用說了。劉夫人撫棺痛哭,悲慟不已,哭暈過去好幾回。好不容易救醒過來,又不吃不喝,只是趴在老伴的棺槨上哭得死去活來。5天後,早已流乾了眼淚,哭啞了嗓子的劉夫人終於停止了哭泣,她倒在老伴的身邊,永遠合上了眼睛。
劉仁贍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包括他最大的敵人,一向對他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的周世宗柴榮。世宗親自前往弔祭,追封他為大周的彭城郡王。他的評價是,「劉仁贍盡忠所事,抗節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可比?」
南唐主李璟聽說劉仁贍的死訊後,在宮中心心痛痛地大哭了一場。這一晚,昏昏睡去,竟在夢中來了個君臣會。劉老將軍滿身血污,匹馬趕回京城,跪倒在殿下向他請罪。君臣相見,痛哭流涕。哭醒過來的李璟感動萬分,進封劉仁贍為衛王,妻子薛氏為衛國夫人,還修建了劉家祠堂,供人祭祀。
劉家祠堂一直香火不斷,到了宋朝的時候,劉家祠堂還作為烈士陵園,列入了官方祭祀的清單中。
但頂禮膜拜是一回事,思想學習是一回事。劉仁贍只有一個,之後的幾百年間並沒有多出幾個劉仁贍,該投降的還是投降,該逃跑的還是逃跑。尤其在宋朝,逃跑簡直成了一種風氣,「不拋棄,不放棄」只是掛在嘴上的一句口號,就像一個氣球,雖然好看,但一扎就破。
壽州投降了,世宗如釋重負,去了一塊心病,儘管壽州只是大周前進的道路上一個小小的戰術目標。留下李重進繼續在前線作戰,世宗高高興興地回到了都城大梁。
趙匡胤也跟著回去了,再次受到嘉獎,加拜義成軍節度使,晉封檢校太保。在對南唐的戰爭中,趙匡胤的表現的確最為耀眼,每次進軍都有立功表現,給大家帶來驚喜。趙匡胤是一員勇將,打的都是硬仗,但他首先是個智將,他的訣竅是用腦子打仗,從來不與對手硬碰硬,不跟敵人拼體力,力求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雖然幾次晉陞以後,趙匡胤的官職還在世宗的妹夫、都點檢張永德之下,但實際上,他在軍中的影響力和威望已經遠遠超過張永德。他是當之無愧的,世宗身邊的第一號紅人。
這一年,趙匡胤3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