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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九十二章 多情只有空庭月(三) 文 / 三月暮雪

    第九十二章多情只有空庭月(三)

    那日的天空始終鉛灰色的,黃昏還未臨近,天色卻過早地暗淡下來。

    夜裡是不是又要下雪了?引線有點擔憂地望了望窗外,刷的落了厚重的窗簾。

    站在落地銅鏡前,藉著濛濛光亮看去,身上僅著的是白日裡從街上買來的淺粉色肚兜,交頸戲水的紫鴛鴦是由七彩金線繡成,重重瓣瓣的荷葉盛開,靡靡的煙色……銅鏡裡的女子籠在粉色的光暈中,而雙眼含波流轉,更顯情意蕩漾,一時,連引線自己也面紅耳赤。屋子裡的寒氣逐漸上來了,她穿衣梳頭,滿意地再次照了照鏡子,出屋往龔府外走。

    穿針的馬車靜候在外面,四角飛翹的帷幄,垂流蘇的塗金小鈴鐺,這是晉王府妃子慣常用的四圍馬車。引線面呈得意之色,彎身坐了上去。

    東瀛神宮外,深邃無邊的御道兩邊,毫無表情的束甲侍衛守立,伴著赤金錦琉的宮牆殿閣,靜謐得只聽得自己的呼吸聲緊張而興奮地交纏。

    下了馬車,不見有宮人過來指引。引線瞧著道路兩邊松枝輕蕩,雖然是綠意儼然,因為周邊空蕩蕩的,更顯天寒人寂。寒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引線將頭上的風兜攏得更緊了。

    上了九曲橋,水景緬邈,狹長的曲岸深處,一座幽靜封閉的宮殿赫然在目。風吹竹絲,如長笛輕吹,一片無籟。

    這就是肖彥信中指的老地方,引線舒了口氣,走得輕快。

    殿外,樑柱旁匍匐跪著兩名宮人,引線將頭上的風兜落下,自顧掀簾而入,與外面陰冷截然相反的熱忽然撲面。昏暗寂靜的殿內,滿眼的是一浪浪的絳色帷幕,彷彿是層層浮雲交疊在一起。引線迷茫地抬眼望著,一步一步向帷幕內裡走,腳步踩在水鏡般的磚面上,帶了一種空洞的回聲。

    沒有光亮沒有聲響,眼前是愈來愈濃的黑。引線有點不耐地掀開一重又一重的繡帷,香風微度間,紫檀織錦的床榻邊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影,那人背對著她,宛如月夜一筆挺拔寫意的修竹。

    是他。

    引線癡癡地望著,後面的宮人緊隨而入,迅速地用紅布蒙住了她的大半個臉。

    眼前的黑暗讓引線一時迷失,剛想發問,後面的人開口:「委屈珉妃娘娘了。」引線這才明白自己被當作穿針了,索性不去挑明,心裡暖滋滋的想:「沒想到肖彥還是喜歡尋找刺激的男人,這不正好合自己的意?看他下一步怎麼做……」

    還在想著,整個人被騰空托舉起來,等引線清醒過來,自己已被平放在了床榻上。

    靜默中,她耐心地等待著,像一瓣含苞欲放的花蕊,畿待君採擷。而內心膨脹的情緒在左右蕩漾,悠悠地、一****地蕩向遠方。

    引線明白,肖彥此時定然發現自己不是龔穿針,強烈的嗚咽愈來愈厲害,她索性開口叫喚:「王爺,我是引線……」

    肖彥霍然起身,引線只聽著悉悉簌簌的穿衣套靴聲,他接著倉皇而逃,漫殿的帷幕絆倒了他,當引線一把扯掉了蒙眼的紅布,被肖彥不慎扯落的帷幕正嘩嘩傾瀉而下。

    「王爺!」引線尖叫著。黑暗中,她慌亂地在地面上找尋被扔得七零八落的衣裙,好容易繫上了,跌跌撞撞地朝著殿外跑。

    東瀛神宮裡空曠寂寥,道路兩邊垂著琉璃紗燈,冥冥地透著詭異的光亮。引線拚命地奔跑著,九曲橋上眺望,前面御道上一輛繡幃馬車正在啟動,趕車的宮人揚起了馬鞭。

    「王爺,你等等我,別扔下我!」引線發瘋般的叫著,她的雙腿哪裡抵得上四個輪子,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飛馳的馬車毫無留戀地離她愈遠,穿過宮門,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

    引線跪倒在御道上,淺清的光亮蒙著她孤獨的身軀,脆弱得令人絕望。

    她發洩似的尖嚎一聲,眼淚嘩啦啦地湧了下來。

    只是她的傷心,無人知曉。

    半夜,雪真的又下了。

    已過了辰時,肖彥出寢殿的時候,雪還在下,蕊絮般的灑落,滿世界似是鋪上了一層白絨毯。他向來不怎麼喜歡下雪天,今日心情卻如白雪一般,清爽而柔軟。

    一大早,龔穿針派珠瓔傳話,她在孝聞巷的娘家恭候他。

    望著漫天的飄雪,他忽然舒心地笑了。

    那個叫孝聞巷的巷子,差不多和京城慣見的巷子一樣,幽靜而不起眼。寒風夾著瀟瀟的雪,馬車行駛在長巷中,轔轔的聲響在僻靜的空中格外觸耳。

    穿針站在府門外,微風搖曳,片片雪花抖動著飄落下來,軟款款的,棲在她迷一樣的身體上。而她的雙眸平視,不露一絲表情,待肖彥走近,她照例跪地朝他叩禮。

    肖彥含笑看住她,想伸手去拉她,穿針已經自己起身:「請王爺進去吧。」說完,自顧踏進府門。

    肖彥見穿針矜持的樣子,並未生氣,只是搖頭輕笑。

    穿針過了天庭,拐過後院的魚池,開了側房的門,一拉厚重的棉簾。肖彥跨步進去,見裡面分明是未嫁女子閨房佈置,雙目紅腫的引線半躺在床上,哀哀地望著他。

    「怎麼回事?」肖彥皺眉,一臉疑惑地問穿針。

    引線聞言,整個人連帶裘衾滑溜到地面上,朝著他哭道:「王爺……您就收了奴婢吧,不然奴婢死在您的面前……」還未說完,無力地急喘氣,本來略帶潮紅的臉色蒼白起來。

    穿針扶她回床上,拾起滑落在地面上的衾被,重新蓋在她的身上。肖彥見姐妹倆一鬧一靜的樣子,不由嗤笑出聲,口吻裡透了譏誚:「你要本王收你?憑什麼?」

    他以為穿針請他過來,是向他示好。過來卻是這般光景,心裡難免失望,一張俊臉陰沉下來。撩了袍角兀自坐在椅子上。

    穿針似乎料著他會這樣說,從梳妝台上拿起那封信函,冷冷地放在他的面前。

    肖彥疑惑地又皺起眉頭,起初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剛領略前面幾個字,就吃驚地一把抓住。看著看著,眉心的鎖痕加深,加深,最後他將信函揉成一團,擲到桌面上,生氣地質問道:「這信哪來的?怎麼是我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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