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巧兮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蕭布衣的床上。
蕭布衣並沒有躺在她的身邊,床上只有她一人,見到兩個丫環也是伏案而睡,袁巧兮有些發愣,緩緩的坐起來,發現自己是合衣在床,身上蓋著被子,很是溫暖,只是什麼時候朦朧的睡過去,她也不知。
只記得自己守候著蕭布衣,思前想後,朦朦朧朧的伏在床榻旁小寐,沒有想到一覺竟然熟睡過去。袁巧兮醒了過來,兩個丫環也是驚喜,都是站起來道:「小姐醒了。」
「他呢?」袁巧兮又是一陣臉紅,蕭布衣三個字都不好從口中說出。
「蕭公子一早上就出去了。」一個丫環快嘴道。
「他醒了,那你們怎麼不叫醒我?」袁巧兮焦急道。
「蕭公子不讓我們叫醒你。」另外一個丫環掩嘴笑道:「小姐,蕭公子真的很關心你呢,他見到你睡著了,就把你抱到了床上,還細心的給你蓋好被子,他在一旁小寐到天還沒亮,然後就出門了,他讓我們好好照顧你,我們守候你到現在的這個時候,實在太困,也睡了過去。」
袁巧兮臉又紅了起來,垂頭道:「他,他和我一直在一個床上嗎?」
兩個丫環都是偷笑,卻是點頭,「是啊,是呀,蕭公子和小姐同床共枕了呢。」她們都和袁巧兮自幼長大,再加上這個小姐沒有什麼威嚴,看待她們也和姐妹般。倒和小姐沒有輕重。
袁巧兮臉紅都是來不及了,手腳無措,喃喃自語道:「那我,那我……」她羞的難以出口,只以為這樣就算和蕭布衣圓房過,她年紀尚幼,對於這些都是一知半解,守候在一個醉酒男人地身邊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和男人說話也是少見。這次和一個男人在一張床上睡覺。那可是想想都要慌忙轉過念頭的事情。
只是知道這件事發生後,袁巧兮心中除了羞意,惶恐之外,還有了一種釋然。她很多事情不清楚,卻也知道不少事情,她明白父親外表看起來很是低調,甚至有些懦弱。但要是真的決定了一件事情,在袁家誰都不能阻擋。她來照顧醉酒的蕭布衣,看似偶然,卻是在父親默許之下,這種情況,也是應該在父親的考慮之下吧?袁巧兮想到這裡,心中又是一陣羞澀,平時手都沒有被男人碰過下。這次被一個男人抱過。還是同床共枕,可怎麼什麼感覺都沒有?
丫環們見到小姐的羞意,這次不敢多說什麼。都知道這個小姐臉皮薄,玩笑適可而止就好,在這件事情上,再多調笑那就是下人不知道規矩了。
袁巧兮起身,丫環送上溫水梳妝之物,她也不多說,在蕭布衣房間內梳妝完畢,四下望過去,陌生中漸漸熟悉,房門響了兩下,丫環開門後都是施禮道:「老爺。」
袁嵐揮手讓丫環退下,坐到袁巧兮的對面,臉含微笑。
袁巧兮有些忐忑,低聲問道:「爹爹,你找我有事?」
「巧兮,你覺得蕭布衣怎麼樣?」袁嵐開門見山地問。
袁巧兮垂下頭來,「爹,女兒不敢擅自做主。」
袁嵐輕輕歎息一口氣道:「巧兮,我知道以前對你虧待一些,對若兮呢,原因你也知道,我對她向來溺愛些,難免讓你心中不滿。」
「父親,」袁巧兮站了起來,「我還小,讓讓姐姐是應該地,有什麼虧待一說?父親,巧兮不會有怨言地。」
袁嵐擺手讓袁巧兮坐下,這才說道:「我也知道你性格乖巧懂事,雖然若兮比你大一些,可看起來反倒還不如你。可如果你以為為父為你選中了蕭布衣,你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那你就有些錯了。你畢竟是為父的親生骨肉,袁家的利益固然是我需要考慮的因素,可你的幸福,也一樣是父親關心的事情。為父不會霸道到不聽你們地選擇,不然若兮當初反對我把蕭布衣介紹給她的時候,我也沒有太過震怒。這孩子任性慣了,只覺得我選的一定不好,可是機會向來只有一次,選擇也只有一次,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可賣,你和蕭布衣相處一晚,我想對他多少也有些瞭解,你若是覺得嫁他不好,今日只要搖頭的話,為父絕對不會勉強你的。」
袁嵐目光灼灼,袁巧兮卻是頭都不能抬起,蚊子一樣的聲息,「爹,女兒還有搖頭的選擇嗎?」
袁嵐一怔,「為什麼?」
袁巧兮過了良久,紅暈在臉上不褪,甚至蔓延到了脖子,「女兒不敢隱瞞,女兒昨晚,昨晚已經和蕭,蕭公子在一個床上了。」
她話一出口,整個人看起來也要軟在椅子上,實在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袁嵐微愕,轉瞬笑了起來,「在一個床上又能如何?蕭布衣難道酒後亂性,對巧兮你?」
「爹!」袁巧兮幾乎喊了起來,只是她就算大喊,實在也不比常人正常說話要聲大。
「其實我可以告訴女兒你一個秘密。」袁嵐笑道:「你聽到之後,想必對蕭布衣此人有另外地一個看法。」
「嗯。」袁巧兮點頭。
「昨晚蕭布衣多半沒有醉地。」袁嵐淡淡道:「我知道他酒量之宏,少有人及。他昨晚喝的酒雖不少,可是遠遠到不了醉的地步。」
「沒有醉?」袁巧兮豁然抬頭,不解加羞澀道:「他為什麼要裝醉?」
「他裝醉當然不是為了你,他還不知道你會來,他裝醉只是為了和眾商人打成一片。」袁嵐一句話就打消了袁巧兮地疑惑,「世人多說屈原的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大為可欽,卻沒有意識到他的處世方法並不高明。蕭布衣能做到似醉非醉。醉醒不分那才是真正高明地處世手段。范忠以為國,智以保身,商以巨萬,能夠成名天下,獨善其身就是因為處事精明,文種謀略過人,功高蓋世又能如何,還是因為不知道進退。為勾踐所不容。受賜劍自而死?蕭布衣正而不迂。靈活多變才是我最為欣賞之處,他什麼都可以亂,但是就不會亂性,他昨晚就算和女兒你同床共枕,我想也是謙謙君子,守之以禮,所以你和他目前的關係還沒有定型。他這種男人。在這個世上並不多見,為父雖然不想影響你,卻也忍不住告訴你一句,錯過了他,你要想找到這麼貼切懂得女人心思的男人,恐怕機會太小。」
袁巧兮聽到蕭布衣沒醉,忍不住
起昨晚的一切,恍然大悟。
「女兒。你若是不喜蕭布衣的性格。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袁嵐見到女兒低首,嘴角有著難以捉摸的笑。「如今的天下,弱肉強食,士族門閥,華門高族現在無不以拉攏青年才俊為己任,我們袁家在汝南七姓中都非第一,在旁人眼中,更是算不了什麼。高士廉早早地拉攏了李世民,李淵卻是有意柴紹,無不以婚姻為手段。江都郡丞王世充這個人,巧兮想必也是聽過地?」
「是呀,那不是江南華族王家之人?他本胡人,後來他母親嫁給了王家才改用地王姓,父親你和他好像關係也是不錯?」
「我和他的關係只能算是表面上功夫,」袁嵐搖頭道:「王世充此人性情狡詐,頗為能言善辯,好兵法,熟習律令,我知道他必非池中之物,可是對他一直無法放心,只因為這人反覆無常,要是拉攏這人,恐怕會把袁家賣了。只是聽說他在淮水擊破了賊帥十萬大軍,聖上龍顏大悅,召他進東都面聖,王家現在聲勢大振。現在所有的商人都以王家馬首是瞻,我們要再不努力,只怕世道亂了後,不要說進取,就算自保都是困難,巧兮,既然你不中意蕭布衣,那我趕快再召別人……」
他說到這裡,已經站起來準備向門外走過去,袁巧兮也是跟著站起,「爹……」
「什麼事?」袁嵐明知故問道。
「女兒沒有說過不願意的。」袁巧兮又是低頭,聲音都有些發顫。
「沒有說過不願意,那又是什麼意思?」袁嵐歎息道:「我知道你是為了為父著想,多半是委屈,我……」
「沒有說不願意,那就是願意了。」袁巧兮跺足著惱道:「爹,你故意的……」
袁嵐哈哈大笑,「為父不過是想要確認一下而已。」
「那若兮姐怎麼辦?」袁巧兮見到父親要出門,慌忙問。
袁嵐冷哼一聲,「一斗米養個恩人,一石米反倒養個仇人,她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天經地義,卻不知道為人的進退感恩,既然如此,我養她何用?」
袁巧兮打了個寒顫,「爹,若兮姐也不是故意地,她可能是一時想不開而已。」
袁嵐歎息一聲,搖搖頭道:「巧兮,你不用多想,一切事情為父來解決就好。你收拾下這裡,先回轉家裡吧,事情急不來,慢慢來。」
袁巧兮哦了聲,見到父親出了房門,倒沒有著急回轉,只是簡單的收拾下蕭布衣的房間,整理到枕頭的時候,臉上又有些害羞,拍了拍枕頭,想起昨夜見到蕭布衣的眉梢眼角,嘴角有了溫馨和笑意……
***
蕭布衣早早的出門,只怕袁巧兮醒來會尷尬,對於這個愛臉紅的女孩子,他心中也是很有好感。
來到李府的時候,時候尚早。這個李府不是李靖地大宅,也不是李敏地府邸,而是李淵居住的地方。他這次前來,倒不是想見未來的高祖太宗,而主要是想見見李玄霸。
他現在身為太僕少卿,官雖然不起眼,養馬而已,但是他地官階卻不比李淵要差,來到李府不能說是高攀,甚至可以說是給李淵面子。畢竟李淵雖然和聖上沾親帶故,他蕭布衣和楊廣也是實在親戚,更何況這幾個月若論聖上面前的紅人,蕭布衣絕對要排在李淵的前面。
他開始不過是想販販馬,或者去抱李淵地大腿。就算李淵和自己不對脾氣,他也考慮提前的拉攏李世民,如今的李世民還很年輕,又聽說此人成為唐太宗後,就算被魏征指著鼻子罵都不惱,和楊廣不可同日而語。你不要說罵楊廣,就算你不合他的心思,他都可能會砍你的腦袋。李世民和楊廣比。總算是個脾氣好些的君王吧?可世事很多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他想要去拉攏李世民,可卻得罪了他的准姐夫,李淵想要向李靖求馬,可如今月光也是送到自己地府上,他如今拉攏投靠說不上,看起來和這兩父子地關係好像越離越遠,而且有積怨地架勢。這還了得,雖然他現在沒什麼,但是感覺得罪了未來的皇上畢竟還是不明智的事情,他目前來到這裡,和兩人拉拉關係也是潛在的一個念頭。
到了李府,發現大門居然是敞開的,庭院處下人忙忙碌碌的來往,蕭布衣有些猶豫。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自己來了是否打擾,正猶豫的時候,身後一個聲音道:「不知道大人在此貴幹?」
聲音溫和恬靜。蕭布衣聽了轉過身來,見到一人長身玉立,面相溫和,見到蕭布衣轉過來地時候,臉上有了訝然道:「大人可是太僕寺的蕭少卿嗎?」
蕭布衣知道他的這身衣服已經出賣了他,微笑道:「正是,還不知道兄台貴姓?」
那人年紀三十不到,看起來頗為老成,蕭布衣稱呼兄台也是因為如此。
那人目光又是詫異,「聽玄霸說,蕭大人謙和豁達,人長的又是俊朗非常,實乃他生平僅見的人物,如今看來,才知道並非虛言。」
「李兄這麼說的?」蕭布衣心中一動,暗想這個李玄霸倒是高看自己。
那人微笑抱拳施禮道:「在下李家長子李建成,今日得見蕭大人,實在是三生有幸。大人可是來找玄霸的?我聽玄霸說,大人不但風趣,而且見識高明,所以玄霸這才想請大人過來一敘,答疑解惑的?」
蕭布衣聽到這裡已經確定了一點,李玄霸和李建成關係不錯,不然也不會知道自己為李玄霸而來,「我只聽到他說地好,難道他就沒有說過我地壞處?」蕭布衣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
李建成微愕,見到蕭布衣眼中的笑容,恍然道:「有,當然有,他說蕭大人為人有點聰明過頭,於是看起來有點愚蠢,也就是所謂的大智若愚,所以讓我千萬不要被蕭大人地假象所迷惑。」
蕭布衣忍不住搖頭,「李兄倒也風趣。」
「還請蕭大人隨我來,」李建成稱呼蕭布衣大人,見到他也年輕,卻不拘禮,拉著他的手走進李家的府邸,下人見到了,都是恭敬的說道:「大公子好。」
李建成隨口向下人吩咐了幾件事情,都是和祭奠有關,李建成向蕭布衣解釋道:「蕭大人,今日是家母的祭日,下人都在準備,恐怕我和玄霸一會兒都是不能奉陪的。不過過了時辰,建成倒想請蕭大人喝杯
「哦,那我來的倒是不巧。」蕭布衣有些歉然道:「還請大公子見諒。」
「蕭大人不知,何怪之有?」李建成搖頭道:「再說很多人碰到這事都是有所忌諱,還請蕭大人不要介意才好。」
二人邊說邊走,來到一間房前,李建成輕輕敲了下房門道:「玄霸可在?蕭大人來找。」
他問了一聲,房間沒有人聲,李建成推開房門看了眼,搖頭道:「玄霸不在,還請蕭大人在此等候,我去找他。」
蕭布衣點頭,對李建成的感覺頗為不差。踱入李玄霸的房間,發現這個房間古怪非常,也可以說是簡陋。因為除了一床一桌供人休息外,再看不到其餘的居住氣息,滿屋子充斥的只有書籍,竹簡,甚至還有,一大塊龜殼!
繡簡堆積如山,書籍散亂四處,好像李玄霸讀書之時想起什麼,就去讀什麼,很難想像他那麼個病懨懨的人,竟然是如此熱愛讀書之人。
蕭布衣望見龜殼的時候,心中想到了天書,轉瞬覺得有些滑稽,無聊之下,翻了幾本書,大多不懂。天文地理,占卜星象方面,看著就讓人頭暈。桌面上鋪著一張宣紙,上面寫著幾個字,蕭布衣看了一眼,馬上認了出來,皇,歲。吾。萬。當……
看到桌面上幾個字的時候,蕭布衣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很是古怪,每次他有這種感覺地時候,都是想到了什麼疑團,卻是無法尋出,蕭布衣鎖著眉頭。只是在想著疑惑的來源。
書房沒有問題,書籍沒有問題,宣紙上的大字鐵鉤銀劃,力透紙背,蕭布衣不懂書法,一眼看過去,也覺得此人寫的極佳,這是李玄霸的書房。說明就是李玄霸寫的這幾個字。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想到了疑惑所在!
這幾個字居然是簡體字,也就是他武德殿前曾經寫過的幾個簡體字!
那時他寫地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當初要是讓他寫出個古字萬來,那已經是勉為其難,要說馬上讓他寫個古字歲地話,那是打破他地腦袋都很難寫出的事情。他在武德殿前,前八個字就寫的彆扭,後來幾個字更是被他寫成一團墨一樣,除了吾皇二字外,其餘的想必是虞世南按照字數猜出來的,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李玄霸竟然能把他寫的幾個字記憶下來,而且照搬這幾個簡體字的比劃,他不在武德殿,怎麼記得地這幾個字,他書法極佳,為什麼要寫這幾個簡體字,他想要研究什麼?
蕭布衣望著宣紙上幾個字的時候,疑惑更加強烈,聽到房門響動的時候,扭頭望過去,發現李玄霸也在望著自己,臉頰如火,目光卻是平靜。
見到蕭布衣站在宣紙前,李玄霸緩步走過來,「聽說蕭兄來找,恰巧我去安排些事情,怠慢了蕭兄,還請勿要見怪。」
蕭布衣微笑道:「我是應約而來,卻不知道伯母祭日,不便之處,要請你們諒解。」
李玄霸緩緩搖頭,「蕭兄過於客氣了,不過我真的要拜祭母親,家兄家父都在等候,我……」
「那你去吧。」蕭布衣道:「李兄真的沒空,不如我改日再來拜訪。」
「還請蕭兄等候片刻,」李玄霸搖頭道:「其實祭奠,嗯,還請蕭兄一定要等。」
李玄霸口氣中多少帶有懇請,蕭布衣不好拒絕,只能點頭。李玄霸有了喜意,匆匆的出門,蕭布衣從來未見過李玄霸有如此急切匆忙的時候,不由好奇,目光落在宣紙上,又是百思不解。
下人奉上了香茶後就退出了李玄霸的屋子,蕭布衣喝到茶涼地時候,房門又是一響,李玄霸地輕咳聲傳了過來,進來的還是他一人,李建成沒有跟隨。
「我知道蕭兄定然很奇怪我寫了這幾個字?」李玄霸想必是祭奠完畢,進來後沒有遮遮掩掩,逕直說出蕭布衣心中的疑惑。
蕭布衣點頭,「李兄知道就好。」
「其實蕭兄在武德殿之前書寫地時候,我不在場……」李玄霸坐了下來,見到茶涼,又出門吩咐下人送茶,回轉後才解釋道:「玄霸的房間少有人進,招待什麼的都是簡陋,這些下人習慣了,所以怠慢了蕭兄。」
蕭布衣倒覺得這個李玄霸和裴茗翠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們對生活品質的追求和看法都和世俗之人有了差別。
「不過我聽了蕭兄的書法後,卻是來了興趣,求聖上把蕭兄寫的那張宣紙讓我看了眼,這才記得蕭兄寫的字。」
「哦?」蕭布衣心想袁嵐說的不假,李世民和李玄霸果然甚得楊廣的寵愛,能夠在楊廣面前說上話的。
「我憑借記憶寫了這幾個字,不知道蕭兄看到可覺得有誤?」李玄霸隨口問道。
蕭布衣卻是心中一動,臉上露出苦笑,「實不相瞞,我大字不識得幾個,要寫出來更是困難,當初在武德殿寫的幾個字,其實是丟筆少畫,自己都不記得寫了什麼,怎麼敢說李兄寫的有誤?」
「哦?原來如此。」李玄霸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掏出手帕掩住了嘴,放下手帕的時候,手上都是殷紅的鮮血。
蕭布衣看著心驚,「李兄要注意身體,要不要去請御醫?」
「沒用了。」李玄霸緩緩坐下來,神色落寞。淡淡道:「我要死了。」
「什麼?」蕭布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
「我說我要死了。」李玄霸眼中熱火灼灼,可是臉上早現蕭索,「蕭兄可能知道,我和世民一母雙胞,可他生出來體質不差,我的體質卻是先天不足,早有神醫當年費勁心力救活我,卻說我這種病他還是治不了。他對我母親說。就算我竭力地養生健體。可也絕對活不過今年了。」
他說到今年的時候,沒有憤怒傷心,有的只是無奈寂寞。如今雖是新年伊始,可就算足算,他剩下來光陰也不過只有一年而已。
蕭布衣聽的心驚,卻只好安慰道:「說不定那個神醫不能治,還有別人可以治好。」
「那個神醫叫做孫思邈。」李玄霸說完這幾個字後。又是劇烈的咳嗽,蕭布衣卻是愣住。他親眼見過孫思邈只是兩丸藥就治活了兩個人,他都說李玄霸活不過今年,那就很少有人覺得李玄霸會活過明年的。知道李玄霸只能活一年後,蕭布衣對他已經很有同情之意。
「孫神
救人,妙手仁心,我是自幼敬仰的。」李玄霸臉上色,蕭布衣心中暗道。李玄霸為人看起來謙遜。卻是骨子裡頭的狂傲,能讓他敬仰之人自然可以說是世上少有,孫神醫其實也算救過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緣相見。
「他對我母親說我活不過今年,不過還是教了我一套強身健體地法門,我自幼習練,病根雖然沒去,但也算少了很多痛苦,至於蕭兄說地武功高明,不過算是個額外地收穫。」李玄霸苦笑道:「裴小姐和我自幼交好,一直都不信命,費盡心力的救我,她是個好女子,我李玄霸這輩子很少欠別人什麼,欠了孫神醫,無以為報,欠了裴小姐,卻是無能為報。她一直為我尋找孫神醫,只以為普天下唯有孫神醫能夠救我,卻不知道孫神醫也是束手無策,孫神醫若是想到了法子,以他的仁慈心性,斷然不會忘記我的病情,他若是不來,只能說明他也是無能為力。這些事情,少有人知,我說出來,只請蕭兄莫要向裴小姐說及,以免她傷心,玄霸在此足感蕭兄的情誼。」
蕭布衣終於聳然動容,看待李玄霸的眼神已經大不相同,「那李兄為何對我說起這件事情?」
「和你說起,是關係到另外的一件事情。」李玄霸又是咳了良久,看起來就要送命,可終於還是回過神來,握緊了拳頭,「蕭兄可知道天書一事?」
蕭布衣愣了半晌才問道:「什麼天書?」
「我知道蕭兄見到我在模仿蕭兄地文字,多半是以為我在研究算計你的。」李玄霸苦笑道:「所以我不得不說出自己的病情,只求蕭兄諒解。」
蕭布衣不由感慨李玄霸此人的分析精準,初始見到桌面上那幾個字的時候,他的確有這個疑心。他當然知道天書,可他說不知道,就是因為對李玄霸有了戒心。
「天書是什麼,真的很少有人知道的。」李玄霸目光中有了迷惑,「具體我也不太瞭然,不過蕭兄若是有興趣,我倒可以和你說說。」
蕭布衣暗叫慚愧,只好說,「只要李兄不勞累地話,我倒是很想聽聽。」
「天書本是太平道地宗師張角所撰寫。」李玄霸輕聲道:「都說一書分上中下三冊,又分叫做天機,地勢,人命。天機一書能推天下大勢,每到一定的時間,都有驚天預言出現,絕無不准,地勢卻是說的行軍佈陣,五行八卦地法門,得之戰無不勝。而人命一書卻是記載天下之人的命數,生死精準。」說到這裡的李玄霸伸手放在桌上,移開的時候,桌面上有了一塊龜殼,蕭布衣見到,心中砰砰大跳,只因為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塊龜殼,只因為他手上也有兩塊!
「世人都說得天書者得天下,」李玄霸眼中閃過狂熱,轉瞬消逝,苦笑道:「天書所藏地點就是記載在這龜殼之上。」
「哦?」蕭布衣點頭道:「難道這龜殼上畫的是天書所藏的地點?李兄想要按圖索驥找到天書所在,或者說是想找到人命一書所在,想看看自己死在何時?」
李玄霸輕輕歎息聲,「都說蕭兄聰穎非常,諸事往往一猜就中,今日看來,真的名不虛傳。只是龜殼有四,要湊集四塊後才能知道天書的所在,我窮盡一生,不過得到其中的一塊而已。」
蕭布衣突然笑了起來,前仰後合,似乎十分開心。李玄霸訝然道:「蕭兄難道不信嗎,還是覺得我是病的不輕,這才編出個你看起來荒誕不羈的故事?」
蕭布衣笑聲止歇,淡淡道:「我信李兄所說的一切,我只是不明白李兄做的一切。」
「哦?」李玄霸皺起了眉頭,「蕭兄此言何意?」
「我只想問你,你若是知道自己死於何年何月,準備如何?安排後事嗎?還是窮其歲月,享樂為主?」蕭布衣問。
李玄霸不語。
「天機,地勢,人命,好高深!」蕭布衣喃喃自語道:「不過李兄難道不知道,人其實不是為了無知而痛苦,卻是因為知道而煩惱。就算讓李兄你得到三書,知道天下大勢又能如何?你若是知道自己必死,知道天下是別人的,你窮其一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不知道是何感想?」
李玄霸目露深思,隱有痛苦。
「更關鍵的一點是,天書既然是古人張角所著,到現在數百年之久,你說每過一段時間都有驚天預言說出,那我來問你,難道是張角借屍還魂,把這天機說了出來,還是有人已經見了天書,把內容洩露?如果是有人洩露的話,那此人想必天地人三書在手,可他除了說出驚天預言外,還做了什麼?他既然什麼都沒有做,不過能做個術士,可見天書的失敗之處。」
李玄霸愣住。
蕭布衣微笑道:「所以在我看來,世人窮究天書一事,實在滑稽可笑,只是以李兄的灑脫,居然也執著在此,倒是讓我不解,實在感慨天書之魔力,讓當局者就算是李兄,都是不能自拔。」
李玄霸怔怔的坐在椅子上,良久無語,半晌才道:「蕭兄高見,我現在倒覺得蕭兄和天書有著極大的關係,不然如何能如此的灑脫,聽到三書的魔力也能無動於衷,冷靜分析?」
蕭布衣皺眉,「李兄此言何解?」
李玄霸望著宣紙,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只因為我比別人知道的多一點,我知道天書神秘,只是因為記載文字怪異,極為難懂。所以就算有人能看,也是一知半解。」
「哦?」蕭布衣詫異道:「那又如何?」
「蕭兄難道不知道?」李玄霸眼中又露出狂熱之意,就算蕭布衣見到了也是心悸,「天書記載的文字其實和蕭兄所寫的文字一模一樣,我想以蕭兄讓人難以置信的灑脫和不屑,這天書只怕就是蕭兄所寫。」
蕭布衣這才真正的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