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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二百零七章 俘虜 文 / 六軍

    第二百零七章俘虜

    正等得不耐煩,突聽得外面有侍衛喊了一聲:「侯爺到!」

    王納慌忙站了起來。

    門突然打開,強烈的陽光投射進來,讓屋子裡顯得異常黑暗。眼睛一時無法適應這樣的強光,王納虛了下眼睛。眼前有三個人魚貫進入,為首那條漢子身材高挺,看他走路的動作輕捷無聲但每一步都蘊藏著一種爆炸性的力量,這人大概就是河東節度使楊華吧。

    再看楊華身邊的的兩條人影,王納更是吃驚。身邊的兩個人都做文士打扮,一高一矮。矮的那個甚是瘦小,看起來很是猥瑣。高的那個人年紀很輕,身高高得驚人,足足比楊華還高上一頭。

    這兩人大概就是楊華,因為同為文人,王納不禁多看了這二人兩眼。

    王納身邊的古松站起來分別介紹說:「這位就是楊侯,這位是關群關先生,這位是虞允文虞先生。」

    房門關上了,屋子裡的景物清晰下來。

    虞允文和關群都客氣地一施禮:「久仰,久仰!」

    見楊華手下對自己態度和藹,王納一顆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但楊華對他並不友善,只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你是這次出使東京的金使,怎麼跑太原來了?」邊說話,邊朝主座走去,大馬金刀地坐下,一雙精亮的目光落到王納身上。

    不知道怎麼的,被楊華這雙綠油油的眼睛一盯,王納渾身都在發癢,寒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

    王納身為前遼的大臣,後來有投降女真,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不管是智計過人的謀士還是沙場血戰的大將,宦海沉浮,閱人無數,人生經驗不可謂不豐富。對於武將他也所接觸,可在他所認識的大將中還真沒有眼前這個傢伙這般殺氣逼人。

    眼前這個將軍只穿了一件但衫,雖然身材高大,但身材卻不顯得臃腫,看得出來,他身上的肌肉非常勻稱。坐在屋中的黑暗裡,如同一隻潛伏的豹子,隨時都有可能暴起噬人。

    又回想起那些關於河東軍的可怕傳說,王納身體一軟,跪倒在地:「王納見過楊侯。」

    外面傳來幾聲鳥鳴,屋子裡的古、關、虞三人都沒有說話,這是一個懶洋洋的午後,時間顯得異常緩慢。

    聽到王納那標準的燕京口音,楊華心中突然有些親切。這時代北宋的官話是汴梁口音,有些類似現代的河南話。而燕京口音已經初具普通話的特點,這讓聽慣了中原口語的楊華感覺非常舒服。

    王納以前是遼國高官,現在又是金國的節度使。古人做官,除了要有真才實學,還要講究個官容官威。長得醜的,口吃的,有殘疾不在考察範圍之內。因此,王納雖然年紀一大把,但長得很是英挺,說起話來也清朗有力。

    「起來吧,你是節度使,我也是節度使,你我各為其主,不用如此大禮:」楊華也換成普通話,淡淡地說:「我還真沒想到你這麼大個官居然被派來攻城,還陷在城中。你們遼國文人還真有勇氣啊!」

    「回侯爺的話,王納也是被逼的。」一談起這事王納大為憤慨,「女真蠻子實在可惡,我雖身為節度使,在他們眼中連一個普通軍官都比不上。而且,我官還是因為要當使者,吳乞買這才特意提拔的。金人……根本就瞧不起我們漢人。」

    「你是漢人,為什麼幫著女真打我們大宋?」楊華抬頭看了他一眼:「起來坐著說話。」

    「是。」王納規規矩矩地起身坐好,道:「我祖上是劉知遠的一個幕僚。至於幫女真打漢人,將軍這話說錯了。我遼國漢人已經在河北生活了幾百年,同大宋朝的南人卻沒有任何關係。」說到這裡,王納眼睛裡帶著一絲輕蔑。

    北宋之時,北方人多厭惡南方人,比如出身在山西的寇准就曾公開地表示過對南方人的不滿,說「尤惡南人輕巧」。這也是有歷史淵源的,北宋的統一是由南至北,用了十餘年時間才消滅了南唐等南方國家,基於勝利者的心態,北方人大多瞧不起南方人。且,宋朝還有不以南人為相的傳統,這便導致南方人地位不高,而北方人多猜忌和限制南方人的現象。

    至於遼國漢人受這個風俗的影響,更是瞧不起比他們更南的宋人。因為遼國比宋國更強大,而且,遼地漢人大多以漢人正宗自居,反認為宋人是異類,是南人。

    這事情楊華是知道的,他也認為,遼國人也沒有為大宋盡忠的義務。因此,對王納他還是很客氣的。若換成宋人做了漢奸,以他的脾氣,直接推出去砍了。

    「哦。」楊華點點頭:「王納,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沒人了。」王納表情有些呆滯:「燕京城破之後,我王家滿門走得走死的死,到現在我已經孑然一身……人命如露,日出而浠,生也好,死也罷,不過是白駒過罅。到頭來,大抵是夢幻泡影。」

    屋中四人都安靜下來。

    楊華也有些難過,歎息道:「亡國之臣,亡國之民……這幾日聽說你在城牆上防守,做了趙明堂將軍的參謀,屢屢獻上良策,也算是戴罪立功。若非如此,我真要拿你的頭祭旗了。」

    聽楊華說起這四天慘烈的攻防戰,王納身體一顫。

    那是何等殘酷的血肉戰場啊!

    說來,當初他也曾經想過一但金人再次攻城,自己找個機會偷偷逃跑。可一但開戰,事實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樣。雙方都殺紅了眼睛,只要看到前面還有站立著的活物就毫不猶豫地一刀。自己若逃跑,最大的可能是被洶湧而來的女真人砍成肉醬。女真人都有自己的語言,王納一口流利的漢語,不被當成敵人才怪。

    反倒是城上的河東軍真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好幾次,王納都差點被攻上城來的女真人殺死。若不是有太原人的拚死相救,早就變成了一堆白骨。

    他記得當時正躲藏在箭樓裡觀戰,一個女真士兵怪叫著揮舞著刀子朝他衝來,當時無論自己如何解釋都沒有用。

    城牆之上,所有人都變成了野獸。

    一個提著鋤頭的太原百姓撲了上來,抱著那個金兵跳下城牆。

    這事就發生在王納身邊,他沒想到,金人居然要殺自己,而救自己一條命的反而是敵人。是的,太原百姓已經把他當成自己人。堯舜之民,炎黃子孫……這大概就是民族存在的意義吧。人可以死,國可以滅,但血液裡的傳承卻不可以消失。

    那次戰鬥結束後,王納親自吊下城去找到那個百姓的屍體,撫摩著那張憨厚的面孔失聲痛哭。這是山西,秦人、漢人、唐人都在這裡流過血,戰鬥過,他們都有著同一個祖先。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王納忘記了自己究竟來太原做什麼。

    「王納……王納這是不得已而為之。若城破,王納第一個要被女真人殺死。城上那麼亂,幾百人擠在一起,誰也不認識誰,都同時朝一個方向攻去。若金人真殺過來,他們才不管我說什麼呢,只要是漢人打扮的就是一刀。王納只有努力協助趙將軍,無論如何,先保住一條小命再說。」王納想起那片屍體的海洋,神色淒楚。

    「原來是這樣。」楊華點點頭:「你倒是曉事,也能分清楚輕重緩急。連續四日的血戰,女真固然付出了兩千人的代價,我太原也犧牲了四千多人……」這次因為是守城,楊華自然捨不得將主力精銳放在城牆上,守城的士兵都是輔兵和鄉勇,一遇到金人主力精銳,死傷極其慘重:「王納,我問你,這幾日在城牆之上感受如何?」

    「兵凶戰威,龍衛天威!」王納不失時機地恭維。

    「哈哈,你們文人果然會說話!」楊華哈哈大笑,屋中的古、虞、關三人也都笑了起來。

    楊華:「好了,不同你閒扯,說,你這次怎麼跑太原來了?」

    「給粘罕帶信。」

    「帶什麼信?」

    「關於婁室大軍的消息。」

    屋中眾人都相互對視一眼,心中俱是戒懼。婁室大軍已經被河東軍趕出了太原,聽說他們一路南下,已經到了宋朝的心腹之地河南。有這麼一支軍隊在,遲早都是一個定時炸彈,若在關鍵時刻引爆,必然釀成大患。

    婁室大軍雖然被楊華打得找不到北,可女真精銳再潦倒對付京畿宋軍還是綽綽有餘的。倒下的老虎還是老虎,而站著的綿羊永遠都是綿羊。

    楊華沉聲道:「馬上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若有錯漏,我也不殺你。直接吊在城頭曬你個十天半月。這麼大秋陽,五日之內保你變成一具乾屍。」

    王納心中一顫:「王納不敢隱瞞,不過,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真被楊華砍頭倒不要緊,真若被曬成人干,將來還如何進祖墳,如何去見祖宗?

    「嗯,知道你好,我今天有的是時間。」楊華挪了挪身體,換了個舒服點的肢勢。

    他這一動,身上的殺氣消失不見,讓王納鬆了一口大氣。

    楊華,「就從你進東京那天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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