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懷舊(上)()
在聶雲飛的狂笑聲中,晨光靜若止水,而沈琴卻驟然發難了。她右臂一個肘錘撞向身後的聶雲飛,聶雲飛頗為機警,笑聲不止的同時胸腹後縮。誰知沈琴這一擊卻是虛招,她的左手上已多了一副雪亮的手銬,右手一把抓住環扣在自己脖子的聶雲飛的左臂,左手揮銬疾扣聶雲飛左腕。聶雲飛以為沈琴在重傷之餘已經使不出什麼凌厲的手段,而且自己有槍在手,是故並未嚴密提防,卻不料閃開肘錘卻被手銬扣住了左腕。他大驚之下,一瞬間不知該倒縱出去還是立即射殺沈琴,無論躍開還是開槍,都意味著失去了對人質的挾制,所以他竟然出現了些微遲滯。也就是這一點點遲滯,沈琴已將手銬的另一邊扣在了自己的右腕上,將聶雲飛和自己銬在了一起。
待聶雲飛醒過神來,為時已晚,他和沈琴已經被牢不可破的警用手銬連在了一起。他氣急敗壞地用槍頂住沈琴的額頭,大叫:「鑰匙拿出來,否則我立刻打爆你的頭!」
沈琴慢慢坐倒下去,臉色蒼白,痛苦地喘著氣,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留下來。她並不是膽怯害怕,而是剛才那一錘一抓一扣已讓她肋部的骨傷牽扯得痛不可當,全身脫力。她抬起頭迎著槍口,看著槍的上方,蒼白的臉上綻出一絲笑意,說:「那你就開槍吧,你想帶著我的屍體逃走嗎?」說完,她就暈了過去,身體癱倒在地。聶雲飛被手銬拉扯著,不得已只好蹲了下來,槍口依然指著沈琴的頭。
站在五米之外的晨光看著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幾乎驚呆了,他也沒想到沈琴能在傷重如斯的情況下出手,那兔起鶻落的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他心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做得如此乾淨利落。此時沈琴依舊在聶雲飛的挾制之下,晨光深悔自己反應遲鈍,應該在剛才沈琴出手時也立即出手,便可一舉制服聶雲飛。
這個聶雲飛正是夕陽雲州項目的那個投資商聶雲飛,也就是那個在一段時間內向夕陽示愛的瀟灑英俊的紳士。但此時的他已全無那種略帶憂鬱的貴族氣質了,而是臉如死灰、目露凶光,不過他已經開始恢復沉著,不再歇斯底里了。
晨光看著對面這個已改名為聶雲飛的夕日隊友曲駿,心裡五味雜陳。加上剛才聶雲飛說夕陽懷的是他的孩子,晨光雖然臉上不動聲色,但內心卻不能不被干擾,這也是他剛才沒有及時配合沈琴的原因之一。他關切地看著昏迷的沈琴,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聶雲飛說:「你要怎樣?開價吧!」
聶雲飛沒有說話,回頭向對面晨光家那面破碎的落地窗望了望,黑黢黢的什麼也沒看見,但他知道那黑暗中有狙擊步槍的槍口正對著他的頭。他站起身,左手抓住沈琴的右手,拖著她的身體離開了窗邊,退到了左側的牆邊,然後坐在了地上,靠著牆。
晨光知道他是要躲開狙擊槍的子彈,自己卻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窗前,落地窗沒有了玻璃,外面夜視望遠鏡和狙擊手的瞄準鏡裡都能清楚地看到他。他又問:「你到底想怎麼樣?快說吧。」
聶雲飛笑了笑,說:「著什麼急嘛,我們多年不見,今年雖然已經打過數次照面了,但你是今天才知道是我的,老朋友久別重逢,先一起懷懷舊嘛。你還記得亭亭嗎?謝雨亭?」
——
一九**年的夏天,晨光收到了警官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興奮不已。這天下午,他正和幾個同學汗流浹背地在打籃球,忽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頭一看,是射擊隊的隊友謝雨亭。他把球扔給同學,向謝雨亭跑了過去。陽光下,謝雨亭俏麗的臉上沒有往日紅潤,而是代以一層嚴霜。剛剛滿十八歲的晨光的笑容沒有了,站在那裡有點手足無措。
「你報考了警官大學?」謝雨亭問。
「是……是啊。」晨光囁嚅著答道。
「那你為什麼跟我說要去國家射擊隊?!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是去報考警官大學?!」謝雨亭突然聲色俱厲地大聲喝問起來,惹得球場裡的同學都停下來望向他們,晨光更是難堪得手腳發麻。
晨光的臉青一陣紅一陣地憋了半天,覺得在同學面前顏面掃地,終於擰著脖子說:「我,我報考什麼大學關……關你什麼事啊?!」
謝雨亭怒氣勃勃的臉上立即湧上了紅雲,眼裡閃過一絲驚慌,咬著嘴唇想了想才說:「那你憑什麼騙我說要去國家射擊隊啊?」
「沒有騙你啊,本來是想去的,後來改主意了嘛。」晨光嘟囔著,但明顯有點理虧強辯的味道了。
「改主意了為什麼不告訴我?!」謝雨亭杏眼圓睜。
「這是我的事啊,難道還要跟你商量?」
「可你害得我選擇了國家射擊隊!!!」
「……你不是就想去國家隊嗎?」
謝雨亭突然語塞了,臉更紅了,也不知是不是生氣又加上艷陽高照的原因。
晨光似乎感覺扭轉了勢頭,便再接再厲接著說:「再說,你和我又不在一個學校,如果同校,就算不同班,我也會跟你說的。」
謝雨亭的眼神變得幽怨了,半晌無語,後來竟然眼眶發紅、淚水盈盈。晨光見狀發慌了,而且莫名其妙,張口結舌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球場裡有同學在高聲起哄:「光仔,是不是搞不定了啊?!」
晨光回頭用威脅的眼神瞪了那幾個同學一眼,似乎在說:「小心老子等會扒了你們的皮!」他雖然不是班上年齡最大的男聲,也不是班長,但地位極高,儼然就是班上的老大,甚至是高三全年級的老大。這得益於他的豪爽不羈的性格、他射擊世界冠軍的威名還有他高大俊朗的外形,既得到男生們的敬畏,有得到女生們的青睞。
待晨光轉過頭來看謝雨亭時,謝雨亭已經不在原地了,而是正向遠處狂奔,邊跑邊擦拭著眼淚。晨光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呆呆地看著。這時身後傳來那幾個同學的叫喊聲:「別愣著啊,快追啊!」還有個鐵哥們跑過來推他:「快追,小心人家出點什麼事,你就闖大禍了!」
晨光懵懵懂懂地就跑了起來,朝謝雨亭追去,快追上時他突然心想:「我幹什麼了就要闖大禍了啊?」
剛剛追到謝雨亭身後,謝雨亭突然停住了轉過身來,晨光收勢不住險些和她裝個滿懷。謝雨亭的臉上已經沒有淚水了,只見她面沉似水平靜地說:「送我回家。」那口氣不是請求,像是命令。晨光幾乎是本能地點了點頭。
出租車在謝雨亭家小區大門口停下時,晨光傻眼了,這才想起自己背心短褲,身無分文。謝雨亭白了他一眼,拿出錢來付了車費,就下車去了。晨光在車上愣了一會,心想自己還沒有回去的路費啊,只好跟著下了車。
謝雨亭看著晨光,說:「我還沒到家呢。」說罷就朝小區裡面走。晨光臉上青紅不定,心想這亭亭平時對自己挺好的啊,今天犯什麼病了?咬咬牙只好跟上去,少不得要向她借幾塊錢趕公共汽車回去,否則就只有走回去了,城東城西的至少要走兩個小時吧。
來到謝雨亭的家門口,晨光剛想開口借錢,謝雨亭卻說:「進去我才到家了。」
晨光瞪大了眼睛,進去?!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寬大的籃球背心和短褲還有高幫的籃球鞋,心想這樣怎麼能進去見叔叔阿姨啊?一臉難色。謝雨亭也不管他,拿出鑰匙開門就進去了,站在裡面說:「進來啊。」
晨光緊張地向裡面張望了一下,沒見到她的父母,稍稍放心,就說:「你已經到家了,我……我可以走了吧?」
謝雨亭不置可否。
晨光嚥了一下口水,說:「……能不能借我幾塊錢?我趕公交回去。」
謝雨亭點點頭說:「過來拿吧。」
晨光小心翼翼地邁進門去,謝雨亭立即將門推過去,「彭」的一聲門鎖上了,然後她用身體擋住了門,癡癡地盯著晨光。晨光一驚,預感到不是自己闖了大禍,而是自己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