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轉機
「多羅郡王僧格林沁功第一?」奕經想了一下,「也好。科爾沁藩部損失慘重,也該安撫一下。那就以科爾沁部為首功,熱河馬千山,山海關宋慶為次功,西線和南線,再找幾個,也列次功。」
奕山和楊芳口頭稱謝,也選了幾個親信將領報了出來。楚劍功奕經也給了次功。朱雀軍的六百餘名俘虜,被分做了四份,三路大軍各自認領了近兩百人,剩下幾十人算作朱雀軍自己的功勞。
「馬千山、宋慶等人和朱雀軍的功績,不如編成段子,在書場中演說,以振奮民心,這樣可好?」楊芳多想了一層。
「好計謀,好計謀。此時此刻,最怕民心不穩。侯爺真是深謀遠慮。」
奕經、奕山、楊芳等人都是官場的老油條。如何報功,如何宣揚,如何撫恤,如何讓市井街知巷聞,幾個人的奏折怎麼上,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把第二次鎮江之戰渲染成一場三位大帥指揮有方,只因英夷火器兇猛的惜敗。楚劍功完全插不進嘴去。
等這些議定了,奕經回過神來:「這江寧城怎麼守呢?」
「大帥無須多慮,我朱雀軍還有兩千多能戰之兵,而江南七鎮也還有一萬多人,加上收回來的潰兵,總有些可以用,我們在人數上並不吃虧。江寧大城,即使是英夷的艦炮,也很難打垮城牆,持城而守,未必不能一戰。」
「這個……楚道台,江南七鎮,早在吳淞口之戰後就嚇破了膽,京口之戰不戰而逃,現在只能放在江寧城中彈壓百姓,是打不了仗的。」
「江寧。第一次鎮江之戰中,京口副都統海嶺和鎮江八旗,不就打得很英勇麼?」
江寧將軍德珠布臉色一變,就要發作。楊芳搶在前面說:「江寧八旗在這秦淮水暖之地,比不得鎮江那些京口水師養出來的。」
喔!楚劍功心想,原來八旗糜爛,爛的程度還有差別。他不再深究,說道:「那棄城而走呢?英夷來自萬里之外,時日一久,糧草彈藥都會缺乏,定然不戰而退。」
「不行!」一直沒有說話的德珠布急了,「我等封疆大吏,守土無方,唯有一死。放棄江寧,萬萬不可。」
德珠布說的是實話,按清朝的軍法,疆臣丟了省府,如果『自殺』殉國,朝廷還有撫恤。如果棄城而走,秋後問斬不說,更要命的是奪籍,子孫後代都不能做官。
正當幾人計議未定的時候,門子來報:「幾位大帥,有位在鎮江被英夷抓住的都司回來了,他說,有要事稟報大帥。」
那都司進了門來,撲騰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大帥,大帥,小的可算活著見著您了。」
奕經慢慢說道:「你叫哪位大帥?」
那都司這才抬起頭了,仔細看了看,認出了坐在側面的楊芳之後,便哭道:「楊侯爺,我是您湖南標營的賈貴啊。幾位大帥,我是楊侯爺標營的。」
楊芳看了看奕經,便在一旁說道:「你個死性的,居然有臉回來。來啊,給我拖出去打死。」
奕經趕緊攔著,說道:「侯爺息怒,且看看英夷要他帶來什麼消息?」
「還不快謝謝奕經大帥。」
「謝大帥,謝侯爺。」
「起來說話吧。英夷找你帶來了什麼消息啊?」
「回稟四位大帥,英夷讓小的帶來了一封信。」
「快拿上來。」
站在奕經身後的貝青喬走上前去,接過信來,呈給奕經。
奕經展開信一看,沉默不語,將信交給楊芳,楊芳看過之後,又把信交給奕山,奕山又把信交給德珠布。
「三位大人怎麼看?」
「不忙,楚道台、貝先生,你們兩位也看看。」
楚劍功接過來一看,居然是中英文雙語寫的。
「尊敬的先生們,在三天前的會戰之中,你們,大清國的軍隊,已經徹底的失敗了,在大不列顛的兵威面前,繼續戰爭只會加劇你們的痛苦。在此,我向你們提出和平的十項條件。只要你們接受這些條件,並且由具有貴國皇帝授予全權的欽差大臣簽字,戰爭就會結束,和平就會降臨。反之,如果你們繼續抵抗文明的教化,則會給你們的統治帶來致命的災禍。」
原來是一封勸降書。楚劍功把信交給貝青喬,開始低頭想心事。
這時候出現和談的可能一點都不奇怪,在另一個時空,英國人就是在南京城下停住了腳步,簽訂了《南京條約》。但楚劍功隱隱約約的記得,是清廷先求和的。而在這裡,為什麼是英國人先送來勸降書呢?而且時間也不對,另一個時空中,戰爭持續到1842年,但目前仍舊是1841年。
歷史發生了變化,這個變化是好是壞呢?或者說,英國人那裡,有什麼變故發生。
楚劍功想得深入,便沒注意到奕經在叫他,直到楊芳重重的咳嗽一聲,楚劍功才回過神來。
「楚道台,何事憂心重重,居然本帥連叫了幾聲,楚鎮台都沒聽見啊,」
楚劍功趕緊站起身來,抱拳告罪。
奕經大度的揮揮手,「楚鎮台有何高見哪?這裡,就是你對英夷最熟悉了。」
「高見不敢,下官只是有幾個關節沒有想清楚,才沒聽見大人垂詢。」
「什麼關節呢?」
楚劍功看了那都司賈貴一眼,奕經會意,揮揮手讓他退了下去。
「大人,我們幾人都曾經深入軍陣,也不用避諱,鎮江一戰,我們是打輸了。不知英夷為什麼不乘勝追擊呢?」
「對呀,為什麼不乘勝追擊呢?楚道台你怎麼看。」
「下官正是沒有想清楚。」
「貝先生,你以為呢?」奕經問貝青喬。
「呃,興許,是英夷顧慮我大清兵多吧。」
「放肆,一派胡言。」
貝青喬趕緊作揖:「大帥息怒,我們這次出軍十萬,雖然未曾取勝,但想來嚇了英夷一跳。俗話說,蟻多咬死象,我們再出幾次十萬兵,累也累死英夷了。」
「我哪裡再去找十萬兵?團練?團練固鄉守土,防防盜匪還行,離開了鄉土,只怕路都不會走了。」
「大帥說得是。我們已經沒有新兵了。可是,英夷不知道啊。在英夷看來,只怕我大清數萬萬子民人人可當兵吧。」
「是這樣麼?」楊芳瞇起眼,瞧著貝青喬,貝青喬被看得心裡發虛,喃喃說道:「也只有這麼解釋吧。」
「幾位大帥,貝先生所言,也未必說不通。」
「那楚道台的意思是,我們就許了英夷的求和了?」
「大帥,這英夷的信裡說得清楚,要有欽差簽字,幾位大人,奉的都是剿令,只怕沒有和談之權吧。這事,還要請示皇上。而英夷的十項條件,皇上會答應嗎?」
「對呀,這英夷的條件著實苛刻,誰要答應了這遭,不就成漢奸了嗎。」半天沒插話的奕山說道。他和道光一樣,用漢奸來稱呼勾結外國,出賣清廷的人。滿清漢化已久,早就以前明的正統繼承人自居,毫不避諱「漢奸」一詞的使用。
「今天折騰了一天了,幾位大帥,楚道台都回去歇息吧。明個咱們再議。」
眾人無話,告辭出了大堂,楚劍功和朱雀軍住在一處,便徑直回去。朱雀軍駐紮在月牙湖東側的苜蓿園過去是明朝養馬處和屯兵處。楚劍功一路上騎著馬,一邊想,可還是沒想通為什麼英軍主動求和的原因。
1841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呢?馬克思起義了?不可能啊。威靈頓公爵的騎兵再次開進倫敦?不會吧,1839年剛去過一次,英國的國內矛盾激化得沒這麼快吧。
第二天一早,楚劍功又去兩江總督署拜見奕經。奕經現在也沒個章程,巴不得楚劍功給他參謀參謀。楚劍功一時間也沒什麼好辦法,便對奕經說道:「大帥,不如先派人去英夷那裡送信,雙方約見和談。」
「談?本帥沒有這個權限啊。」
「大人,無妨,可以先向朝廷寫一封簡報,只說英夷求和了。這邊可以先接觸。」
「這個……」奕經還在猶豫。
「莫非大人還想打下去?如若這樣,我朱雀軍堅決站在大人一邊。」
「不不不不。雖然我還想和英夷血戰一場,但是,恐怕生靈塗炭。」
兩人計議已定,便由奕經給道光帝寫奏折,奏折中寫道:
「英夷特派普魯士和尚(傳教士)郭士立前來求和,夷酋聞之(道光的)聖諭,深知感激,只求通商,言辭恭順。」
又說明自己的對策:「當此逆焰方張,戰守兩難之際,故不敢輕言取勝,亦不敢專事羈縻,唯有鎮之以靜,相機辦理。」
總之,奕經大人除了在奏折裡說「洋人恭順的求和了,」一點也沒表明自己的態度,也沒有說明前線的具體情況。
而楚劍功用英文寫了一封給璞鼎查的信,又找來個戰俘,讓他去鎮江英軍大營,給璞鼎查送信,約定面談。並且表明,璞鼎查提出的「十項條件」有待商榷。
就在當天晚上,璞鼎查又放回了一名清兵戰俘,帶回來一封信,信很簡短,但態度斬釘截鐵:十項條件,絕不更改,如果清國不答應,就繼續打,直到把清國打服為之。除此之外,璞鼎查還索要清國皇帝的授權書,以證明奕經有談判的權力。
看到英夷如此強硬,奕經等人自不必說,楚劍功也糊塗了:「你丫到底想不想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