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收攏
尼古拉斯大叫著,但那些村民毫不理會,只是將他和早慢熊拉起來,押進了柴房。然後退了出去,鎖上了柴房的門。
尼古拉斯還在大喊大叫,早慢熊終於忍不住了,說道:「你別吵了,我還要繼續睡覺呢。」
「懶熊,你還睡,我們被人關起來了。」
「沒什麼,我們都是白人,自然會被人當奸細抓起來。就算他們聽得懂你的話,也不會相信你的。你就別叫了,我可累了,抓緊時間睡一會。」
在江北一敗,黑龍江馬隊也被打散了。尼古拉斯和早慢熊脫了衣服,仗著自己白人的外表,從重圍中混了出來。
他們地理也不熟,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江蘇的吳語也聽不懂,只好在鄉間亂轉。又怕遇到英軍。一晚上沒地歇息。到了白天,兩人實在撐不住了,便找了棵大樹,靠著睡覺。正睡得香呢,就突然被人捆了起來。
「早慢熊,你說,他們會把我們怎麼樣?」
「報官吧。到了官府裡,我們再解釋。」
「你說,這江蘇的官員,會相信我們嗎?」
「不知道,誰叫我們把腰牌什麼的全都扔了呢?」
「他要不相信我們,那該怎麼辦?」
「你煩不煩,最多就是殺頭嗎?別吵了,我要睡覺。」早慢熊慢騰騰的轉過身軀,靠在柴堆上,背對著尼古拉斯,任尼古拉斯怎麼叫他,也不回答。
尼古拉斯頹喪的倒在柴堆上,難道明天,就要死了麼?在戰場上的時候,面對大炮、燧發槍和刺刀,尼古拉斯沒有害怕過。但現在被人捆在柴房裡,有可能被拉去殺頭,他卻覺得非常的委屈。
這時候,尼古拉斯突然眼前一亮。他看見早慢熊背對著自己,他被捆著的雙手就在自己的面前,他毫不猶豫的俯下身去,用牙齒咬住早慢熊的繩索,開始撕扯起來。
繩子是個活結,早慢熊的雙手很快被解開了。這時候,早慢熊還在酣睡。
尼古拉斯伸出腿去,輕輕踢著早慢熊,早慢熊晃了晃,繼續睡著。
「懶熊,快起來。」尼古拉斯輕聲喊道。又用腳繼續推他。
早慢熊好像清醒了,不耐煩的坐起來,揮著手,「幹什麼?」他低聲咆哮道。隨後他注意到自己被解開了。
「快,懶熊,把我的繩子解開,我們跑路。」尼古拉斯催出他。
早慢熊沒有動,卻反問道:「跑路?跑到哪去?我們又不認識路,又不會說這裡的方言,還是白人,能跑到哪去?」
「我們去找英國人。」
「你要叛變?」
「什麼叛變啊。我對得起大清了。現在馬隊都散掉了,統領也不見了,我們還能怎麼樣。腰牌也找不到,難道等著被當成間諜處死嗎?」
早慢熊用手撓了撓頭,「辦法,可以慢慢的想。」
「懶熊,你……」
早慢熊站起來,轉到尼古拉斯背後,伸出手解開了他的繩子。
「要跑你跑吧。」
「那你呢?」
「我要睡覺。」
尼古拉斯氣得用手一捶地,「那我走了。」就從柴房頂上的通氣孔爬了出去。
正好,外面沒人看著,尼古拉斯小心的跳到地上,盡量繞著人走。多年的戰場生涯給了他對危險的敏銳直覺,他成功的從這個村子中逃了出去。
尼古拉斯蓬頭垢面的在野地裡亂竄,跑了一陣,他餓了。在西伯利亞荒原上養成的求生技能,讓他沒費多大力氣,就抓到了一隻野兔。
但他不敢生火,只是找了個僻靜地方,用樹枝把兔子剖開,生吃下去。鮮血濺到他的衣服和臉上,看起來分外瘆人。
突然,一邊喧嘩起來,尼古拉斯抬頭一看,卻見到一個村民,帶著三五個裝束不倫不類的士兵慢慢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往路旁搜索著。
之所以說他們模樣奇怪,是因為這些士兵是明顯的東方人的樣子,但卻沒有穿清兵的號衣,而是穿著西式的軍服。雖然軍服是土布,不像呢子那麼挺括,但都收拾的很整潔。
「這些人是誰呢?」尼古拉斯不由得警覺起來,他悄悄躲到樹後,默默地觀察著。
那幾個人越走越近了,尼古拉斯順著樹幹,往另一側轉去,卻不小心被樹根一絆,一個趔趄,身體撞在了樹幹上,樹上的鳥兒被驚飛了。
「誰?」那幾個士兵馬上把燧發槍對準了這邊,「站出來!」
尼古拉斯猶豫了一下,慢慢的從樹後轉了出來,高舉著雙手:「別開槍,你們是什麼人?」他一邊問著話,一邊向著後方慢慢挪動。不遠處就是一片樹林,只要他衝進樹林裡,以燧發槍的精度,很難打中他。
「別動,不然開槍了。」那幾個士兵的頭目看出了他的企圖,大喊道:「你是不是黑龍江馬隊的那個誰?」
「是我,是我。」尼古拉斯趕緊說。
「你的同伴,讓我們出來找你。」
「啊。」尼古拉斯明白了,但還有些擔心,「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已經說明了身份,正在吃飯,等我們帶你一起回去。」
「真的嗎?」
「我騙你有什麼好處?」
「你不會殺良報功嗎?」
「嘿,漢話說得挺好,還知道殺良報功。」那個頭目笑了,「要是殺良冒功,我早開槍了。」
尼古拉斯一想也是。他慢慢向對方走過去。
對方收起了槍,等他到了近前,說道:「走吧,跟我們回江寧。」
「江寧,不是揚州?還有,我那個同伴呢?」
「我們先去和你的同伴會和,再回江寧,現在各路人馬,都到江寧取齊。」
等尼古拉斯回到村子裡,一眼就看見早慢熊,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張桌子邊,大口大口的吃著麵條。周圍圍著一大群人,看著他吃。
「懶熊,他們居然給你吃的。」
「你跑了,我卻不跑,村民就有些相信我了,後來這些士兵們來了,他們知道黑龍江馬隊,便要帶我回去確認,我就讓他們先去找你。」
「還有麵條嗎?我也要吃。生的兔子肉,吃得我反胃。」
「沒了。」早慢熊三口兩口吃光了剩下的麵條,連湯也喝得精光,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來,團團的抱了抱拳,說道:「各位父老鄉親,謝謝你們的麵條。這位南方的兵士已經為我付過了帳,我們不敢再叨擾,這就走了。」這幾句話說得字正腔圓,早慢熊人又生得高大雄壯,一番動作下來,頗有一番豪氣。周圍彩聲一片。
幾個人這就往江寧城的方向進發。早慢熊吃飽喝足,興致勃勃,一邊走一邊問:「兄弟,尊姓大名啊?」
「不敢,我叫樂楚名。」
「你們看上去好怪,是哪裡的營頭?」
「我們是朱雀軍,楚劍功麾下。」
「現在局面怎麼樣?」早慢熊關心的問。
「很糟糕。」樂楚名歎了口氣,順路給他們介紹全局。
十萬大軍,北、西、南三線全線潰敗,不論是楊芳的果勇軍、奕山的甘陝綠營還是奕經的關外八旗,建制全被打亂。現在從江寧到鎮江的沿線,全都是潰兵。
目前,唯一有所斬獲,還保持著戰鬥力的,就是朱雀軍。樂楚名他們奉了楚劍功的命令,以班為單位派出來,收攏敗兵,以免騷擾鄉里。
「你們朱雀軍有多少人?」
「四千來人吧,不過這次到江蘇的,只有三千人出頭。」
「那江寧怎麼守得住啊?」
與此同時,在江寧城內的兩江總督府,揚威將軍奕經也在捶案大叫:「江寧怎麼守得住啊?」
自打北岸兵敗以後,奕經索性連揚州都不敢回了,直接來到了江寧。
陪他坐在堂上的,還有靖逆將軍奕山、果勇侯楊芳,江寧將軍德珠布。而這座府衙的主人,兩江總督裕謙,已經在鎮海之戰中殉國了。
此外還有一人,以他的品級,本來坐不到這堂上。但作為唯一有所勝績的朱雀軍主帥,楚劍功也被奕經叫了來共商大計。
現在,奕經盯著他問:「楚道台,依你看,該如何是好啊?」
「回大帥,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撫軍心,提振士氣。雖然我軍出師不利,但個個方面,都有些英勇傑出的人物,比如我聽說,保護大帥殺出重圍的,就是一幫熱河八旗的?」
奕經一聽,來了精神:「對對,我自然是要給他們記功的。」
「不僅要給他們記功,還要大加張揚。讓人人都知道,英夷不是殺不死的,只要我們肯拚命,還是能取勝的。希望這樣,能夠安撫守軍的士氣。」
這時,楊芳在一旁說道:「朱雀軍,抓了好幾百洋鬼子,這是大捷啊。不如,就叫『硯山頂大捷』,讓說書人編成段子來說,以安撫軍心民心。」
「著啊,給朝廷報功,也要把朱雀軍寫在前面。」
楚劍功心中一喜,卻馬上反應過來,心想:「好險,險些著了道兒。槍打出頭鳥,自己又不是旗人,更不是宗室。」嘴上趕緊說道,「不不,正是三路大軍吸引了英夷主力,朱雀軍才僥倖獲勝,給朝廷的戰報,卑職以為,應該以蒙古藩部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