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會和
5月12日
楚劍功坐在船艙裡,想著二十天前出發之時,和李穎修的種種算計。
關於英軍的情報已經非常確實了,超過兩萬陸軍,海軍有29艘軍艦,十四艘火輪船,全部可以駛入長江。英軍在進入長江口之後,徵用了一部分民船,跟隨他們沿江而上。跟著他們的船夫之中,就有漕幫的人。所以對英軍的大致情況,瞭解得比較清楚。
但漕幫中人對十九世紀的軍事知識瞭解得不多,因此對英軍的建制、裝備情況說不出所以然,但楚劍功和李穎修,加上傑肯斯凱和肯尼夫,幾個人細細商量,也對英軍的大致建制猜了個十之七八。
「怎麼辦?」楚劍功問自己,也問李穎修。
僅僅就實力而言,依靠朱雀軍四千來人,要想殲滅三萬英軍,那是癡人說夢。如果加上三萬關外八旗和蒙古藩部,四萬甘陝綠營,三萬果勇軍,以及江南退下來的零零雜雜萬餘人馬,都聽從楚劍功指揮,並且發揮這些清兵在歷次剿匪、滅白蓮等「境內治安作戰」的一般水準,可能還可以一戰。
但現在十餘萬大軍,有靖逆、揚威二將軍,侯爺一個,提督有十餘個。楚劍功不過新授的道台,能參加軍議就不錯了,哪可能指揮全部大軍。何況,楚劍功,包括傑肯斯凱和肯尼夫,都沒有指揮萬人會戰的經驗。
沒可能打贏是一方面,有沒有必要打贏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大獲全勝,那自然大清我武維揚,一切還原,清朝還將自我封閉下去。
楚劍功見縫插針拉起來的朱雀軍,就成了大清內部的異數,必然成為守舊官僚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以後楚劍功和朱雀軍的任何行動,都如同夜間舉火,極為引人注目。
至於立下功勞的楚劍功,難免要兔死狗烹,掛個閒職養起來。
所以,楚劍功和李穎修絕對不願意清廷取勝。
既贏不了,又不想贏,那麼,就是如何失敗的問題了。要確定失敗的形勢,先要弄清楚,楚劍功領兵東進,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呢?
傑肯斯凱最先提出了一個想法:「我們要證明,朱雀軍是清國最強的軍隊。這樣在戰爭結束後,我們有可能被調到首都附近做禁衛軍。我們的軍官和士官,會分調到別的軍隊,成為骨幹。等我們掌握了首都附近的軍事權力,那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永定河邊一聲炮響,十萬禁衛軍衝向紫禁城……」
「投機主義!這樣的幻想,需要的巧合太多了。如果我們不調往京師,如果只有少部分人調往京師,如果部隊的骨幹被天南地北的打散,如果有人變節……只要一個如果發生,你的計劃就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而且,按照傳統,」李穎修補充說,「出頭的椽子先爛,槍打出頭鳥。力挽狂瀾的名將不得好死。」
「嘖嘖。」楚劍功無奈的看了李穎修一眼。真是烏鴉嘴。
「我認為,我們需要確定我們的能力上限。」一直沉默的肯尼夫發話了,「不要追求不切實際的的勝利。」
「一兩場小戰役的勝利,應該可以爭取吧。」
「先生們,我們到底要幹什麼?你們清楚嗎?為了勝利而勝利,是愚蠢的,我們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
「為我們以後的行動創造良好的環境。」楚劍功說。
「那就順著來推,我們的行動需要什麼樣的環境?」
「如果要變革,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的變革,都需要新風氣的引入,既然有鴉片戰爭這個梯子,我們就要用。」
「如果要主導變革,就需要離朝廷遠點,天高皇帝遠。最好能在廣東,我們在廣東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
「但我們不能故意失敗,對外軟弱無能,或者看起來軟弱無能,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會丟失民心。經過兩百餘年,清廷已經被大多數人接受為正統王朝了。所以,也不能流露出反清的意識。」
「要利用這次戰爭,把我們和清廷的舊官僚區隔開來。如果以後,人們一提到朱雀軍,就是正面的評價,就是勝利。而朱雀軍的對立面,直接判定為賣國賊,或者庸碌無能什麼的。」
幾個人七嘴八舌,把大致要達到的目標描繪了出來。
「穎修同志,你在想什麼?」傑肯斯凱問。
「我想到了一個人,岳飛,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劍功同志給我推薦的《紀效新書》,那個作者戚繼光我倒還有印象。」
「簡單的說,這個將軍打了個打勝仗,然後朝廷要和談,把他囚禁起來,從此,他成為了人民心中的英雄。」
「他的結局呢?」
「被朝廷殺掉了。」
傑肯斯凱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楚劍功。
楚劍功一笑,擺擺手:「我們的情況有點不一樣,小規模的勝利之後,主動爭取和談,我們會爭取把進程控制在自己手中。」
「明白了,給人民軍事全面勝利的希望,但是溫和派卻力主和談。一般來說,普通的民眾會把帶來軍事希望的人看成英雄,而把溫和派看成賣國賊。」
「和歷史上有點不一樣,」李穎修不希望傑肯斯凱形成錯誤的印象,解釋說,「岳飛……那個將軍,當時確實存在軍事全面勝利的可能,而我們沒有。」
「好了,別給我解釋你們深邃的歷史了,我們說目前的策略,按我的理解,就是我們在沒有全面勝利的可能的情況下,以一場小勝利爭取和談,並掌握和談的進程。但是,和談妥協的罪名,我們不背。」
「太對了。」
「有個問題,」謹慎的肯尼夫又插話了,「戰爭是很難預測的。尤其是像我們這樣以弱對強。如果我們沒有取得一場小規模勝利,或者在小規模勝利之後,英國人拒絕和談呢?」
楚劍功正要答話,肯尼夫卻自己反應過來:「阿富汗!原來你們在打阿富汗的主意。兩萬英國陸軍,不可能停留在清國,而置艱苦的阿富汗戰場於不顧。」
「無論仗打得怎樣,英軍在清國撐不了多久。我們希望一場小規模勝利,只是為了取得控制和談進程的有利地位。但即使沒有打勝仗的任何條件,我們也可以把戰局拖下去,英國人拖不過我們。」
「你們這些陰謀家。」傑肯斯凱喃喃自語,「真是玷污了革命的純潔。」
一切都清晰了,隨後,楚劍功帶隊出發,這次他帶了20個步兵連,和擁有四門12磅炮和三門六磅炮的炮兵連。李穎修帶著剩下的五個連留守。
臨行之前,楚劍功又任命了兩個職務:傑肯斯凱為兵馬都監,肯尼夫為行軍司馬。
「好奇怪的官名。這兩個職務是什麼意思?」
「兵馬都監是戰場指揮官,行軍司馬是參謀長。創設軍制,形同謀反。我只能借用古稱設立兩個私官。在朱雀軍內,你們行駛相關的職權,但對外,你們沒有任何職務和品級。也無權對外發佈命令。傑肯、肯尼夫,你們在朱雀軍的時間不短了,我會調用你們熟悉的士兵給你們,正式組建前敵指揮部門和參謀部門。但是,注意,這是內部機構,絕不對外公開。」
肯尼夫默默地點點頭,傑肯斯凱說:「我可不想喝反動落後的老爺們有任何聯繫。就這樣吧。」
朱雀軍沿珠江上溯,還是和上次一樣,走贛江,入長江,由於沿線水路都熟,十天之後,就快到江寧了。
這時候,船艙外有人敲門,聽見樂楚明在外面喊:「報告。」
「進來。什麼事?」
「張師兄回來了。」
張師兄自然是張興培了,他一直在前路打探消息。
楚劍功看見張興培進船艙來,風塵僕僕的樣子,便讓樂楚明去打盆乾淨的水來,讓張興培擦把臉。
「情勢如何?」
「都到齊了?」
「什麼?」
「十萬大軍,都到齊了。都到了鎮江附近。楊威將軍奕經帶著關外八旗到了揚州,靖逆將軍弈山到了儀征,而果勇侯楊芳則在丹陽,將英夷佔據的鎮江三面包圍起來。」
「這麼多天了,英軍呆在鎮江一直沒有進攻?」
「是的,沒有,只是四下騷擾,另外給江寧將軍送了封信,大意是說,反正江寧肯定能打下來,就不想動手了,讓朝廷直接給贖城費600萬兩。」
「奇怪?英軍為什麼會在鎮江耽擱十多天呢?」
楚劍功問這個問題的同時,璞鼎查正在鎮江縣衙裡,高興的對陸軍司令郭富和海軍司令巴加舉杯:「先生們,我們的戰略預想就要達成了。」
「是的,閣下,你不讓進攻江寧,而在鎮江等待的做法,的確節省了時間。」
「清國土地廣闊,我們無論打下多少城市,他們都可以逃跑,而現在,他們十萬人的主力集結在我們周邊,我們會給他們雷霆一擊。殲滅他們的全部主力部隊,讓清國人徹底臣服。然後,我們將盡快回到阿富汗那個艱苦的戰場。」
「閣下,預祝勝利,乾杯!」
「乾杯。」三人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拋向牆角。
嘩……玻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