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克公
道場山頂何山麓,上徹雲峰下幽谷。
天目山,位於湖州府西面,崗復嶺,群山逶迤,異峰突起,在山上,可以北望太湖,千里湖光山色,盡收眼底。
楚劍功到了湖州,彌陀爺早在此處等他,見他到了,便去漕幫總舵約人。回來後大喜,說道:「克公正在湖州,我已約了明日與鈞座同登天目山。」
今日,楚劍功便帶了張興培和彌陀爺,信步登山,過了仙人橋,前面好大一處瀑布。
「想來,這就是龍門瀑布了,約定見面的地方。」
幾人信步走,見到前面有人在唱曲子,咿咿呀呀,手上彈著不知道是什麼樂器。邊上圍坐了一圈茶席。
「這是評彈吧?」彌陀爺說。
「評彈是蘇州的,湖州……別亂說,惹人笑話。」
三人站在一旁,慢慢的聽那女角彈唱,江南軟語,甚是好聽,就是什麼都聽不懂。
等到戒尺響,評彈終了,三人不由得鼓起掌來。
正在聽評彈的那群人彷彿才注意到這邊有人,一個人迎過來說:「敢問可是楚大人?」
楚劍功取了個帖子出來,「在下正是楚劍功,不敢稱大人。」
那人取了帖子,拿過去交給一個老者看,那老者讀罷帖子,也不站起來,只是沖這邊微笑,說道:「楚先生,來晚一步,這評彈只聽了個結尾。」
只見那老者五十上下年紀,身體健朗,聲音洪亮。
彌陀爺在一旁介紹說:「這位就是克公,漕幫太湖掌槳。」
「克公,晚生有禮了。」
「楚先生,過來坐。」
眾人把克公邊上的席位讓開,楚劍功坐到克公的邊上,張興培又挨到楚劍功邊上。
「恕老友眼拙,不知道這位怎麼稱呼?」
張興培站起來,一拱手:「晚輩蔡李佛張興培。」
「斧頭秀才張興培,也算江湖上一號人物,沒想到投了官身。」
「國家有事,興培幫我很多。」
「有事,有什麼事啊?」
「英夷犯境。」
「自古以來,外夷犯境屢出不窮。遠有匈奴蒙古,近有倭寇緬甸,就是京師裡的皇清,也曾經是……」
邊上有人提醒:「克公,別。」
「不怕不怕,」克公揮了揮手,「蔡李佛是少林門下,少林當初也是反清的,楚先生的千餘軍隊,一直走的是水路,我可聽說,中間少不得天地會的人物串聯溝通。楚先生是官身,他都不怕,你們怕什麼?」說完,克公瞇起眼,看著楚劍功。
「克公說的對。」楚劍功低眉順眼。
「所以說,外夷犯境,古已有之,幾百人的叫土蠻,數千人是倭寇,幾萬人是滿清,控弦十萬是匈奴,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是這次的外夷,不太一樣,這英夷起自萬里之外的英倫三島……」從克倫威爾說起,楚劍功把英吉利的歷史大致介紹了一番,順便講了講美利堅和法蘭西,講得口乾舌燥。
克公聽了半晌,瞇著眼喝茶。
楚劍功也不急,慢慢等著。
「這麼說,天下要變。」
「是,不管英夷能不能獲勝,這天下必有大變。」
「那楚先生找我們青幫做什麼,我們一向是跟著朝廷的,你該去找紅幫啊。」
「青幫?紅幫?」
「漕幫使水拜青龍,便又稱青幫,天地會,自稱洪門,拜紅英,故稱紅幫。」
「克公說哪裡話,我又不是要造反,再說,現在天地會也算是歸順朝廷了。我只是要行船。」
「行船?不知要行多久的船。」
「一日上船,便是江湖中人。」張興培插嘴說,「從此下不得。」
克公沒理他,繼續盯著楚劍功。
「天下自有大勢,由不得人,如果克公信我,我便說,至少行得百年船,如果克公不信我,信大清,也許行得千年船,也可能家破人亡。」
「這麼說話,不怕我們告官。」
楚劍功哈哈大笑,眾人也跟著笑。
邊上突然有一個年輕人說:「克公,您老平日也說,英雄當會時勢,眼下時勢到了,您老怎麼猶豫了,試探來試探去的,何必。」
克公看了這個青年一眼,歎了口氣,「唉,我老了,不想動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我看看戲,聽聽曲,喝喝茶,足矣!」
那個年輕人又想說什麼,克公道:「你們要去,便去吧。」
那青年目光如火,向著周圍一掃,「願意和我同去的,今天下午,在會館取齊。」
說完,又向楚劍功和張興培一拱手:「楚先生,張大俠,我莫青巖有些問題,想向二位討教一番。」
克公說道:「小子,邊上去,不要礙著我的興致。來呀,給幾位貴客在那邊設一套席位,重新上一壺好茶。」
楚劍功道:「說起茶葉,知道克公愛茶,特帶了些武當的雲霧,克公不要見笑。」
「武當?武當也出茶麼?」
「真武觀的道長們燒的。」
「仙家的茶葉,那我怎麼受得起。」
「您是青幫太湖掌槳,當然受得起,興培,把茶葉交給克公。」
「小兄弟,你叫莫青巖?來,我們邊上談。」
坐到了一邊,莫青巖問:「談什麼,談工錢?」
「談志向,七尺男兒,建功立業,生在船篙間,太平時節也就罷了,只是現在,風雲際會,埋沒江湖,豈不可惜。」
「楚先生,您不用和我擺酸文,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說,天下將變,是不是真的。」
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性子,哪有這麼問人話的。不過,楚劍功喜歡的卻是這少年脾氣,邊說道:「我說是,你信麼?」
「我信,我自認英雄種,不會在這太湖之上撐一輩子船,你楚先生給我一線機會,我就跟著你幹。」
「你們願意出頭的,有多少人?」
「別的我不知道,湖州這一片,年輕一輩,我說了算,都想,一百來號人吧。」
「好。不過,現在先不入軍,先幫我走船如何。」
「既然跟了楚先生你,就聽你吩咐,只要你講信義,不是拿話蒙我們,我們就沒什麼挑的。」
「講信義以什麼為準。要不要立字據?」
「信義公道,自在人心,就算立了字據,我們生摳字眼哪比得上你們文人。字據就免了,無愧於心,夠了。」
「好。我們擊掌為誓。」
兩人擊了三掌。莫青巖道:「湖州男兒,立誓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