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戒不掉的你
第二天上午,蘇畫沒去華易,而是先去了C大。
她敲開了於教授辦公室的門,看見裡面的人,一臉倨傲。
蘇畫反手關上門,走到於教授桌前,語氣謙恭卻不卑微:「於教授,我給總部打過電話,但是因為損傷很小,所以最多只能打九五折,很不好意思。」
於教授的嘴角頓時上挑起來,鬆弛的皮膚露出一條難看的斜紋:「哎,你們公司怎麼這樣的啊?你現在只看到外部有損傷,誰知道內部是不是也壞了啊?「
蘇畫鎮定自若:「昨天我們試過機,功能一切正常。「
「那也不行,買回來的新東西就是壞的,任誰心裡都會受不了。「於教授理屈了,詞卻不窮。
蘇畫微微一笑,從隨身的資料包裡,拿出了一個紙袋,放到辦公桌上。
於教授看見上面的雅詩蘭黛標識,喉嚨裡那些激昂的措辭,瞬間卡住了。
蘇畫溫和體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給您造成了不愉快,我很不好意思,所以買了點小東西,希望您能接受我的歉意。「
這個套裝,至少也得兩千吧。自己這次也只是買了個六七萬塊錢的滅菌鍋,她自己心裡也清楚,那點碰傷對方不可能給她那麼高的折扣,何況就算是打了折,折下來的錢也是歸在科研經費裡。把國家的錢變成私人的,總要多道手續,還不如這樣直接收東西來得方便實惠。
於教授的一腔怒火,就這樣被平息了,可是臉上還要維持莊嚴:「以後你們做事真的是要注意細節,知道嗎?」
蘇畫點頭稱是,退出她辦公室,關門的時候,瞥見她正將桌上的禮品盒,往抽屜裡放,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喜色。
果真是行業不分貴賤。蘇畫的眼裡,現出一抹嘲諷。
解決完了這邊的事,她想起華易的合同,打電話給易沉楷:「易總,我現在過來華易談合同,方便嗎?」
易沉楷的聲音很公事化:「我現在有事要出去,把合同簽好了放秘書那裡,你自己過來取吧。」
「好的。」蘇畫答應,卻為他的淡漠,感到有些難受,轉眼她又自嘲,你們本就只是客戶和銷售的關係,這樣的來往方式,才屬正常。
去華易取了合同,下樓的時候碰到魏庭,蘇畫奇怪:「你不是出差去了麼?」
魏庭尷尬地打了個哈哈:「我剛回來。」
蘇畫瞭然,唇邊有淡淡的苦笑:「不必這樣,魏庭,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魏庭卻深沉地看著她:「真的過去了麼?」
如果真的過去了,你怎麼還會有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笑容?
蘇畫不想迎視魏庭那雙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睛,說了句「再見」就走了。
魏庭在她背後,雙手插在褲兜裡,仰頭望著十樓歎息。
悲歡離合,往往決定在一念之間。往前踏一步,或許就是與愛相守的世外仙境,可惜,人人都害怕是萬劫不復的深淵,所以,寧可閉上眼睛往後退。
接下來的日子,蘇畫和易沉楷沒有再聯繫,他們各自忙碌,忙得不留時間悲傷,不留時間想念。
人民醫院的離心機到貨了,蘇畫去裝機,因為院長打過招呼,魯承志自然不敢過於造次,但是也沒給蘇畫好臉色看,還不時找點由頭挑點刺。
蘇畫也不多說,只是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安裝好出來,在一樓大廳裡遇上了秦教授。
當他知道蘇畫是來試機的,便問她:「怎麼樣?沒人為難你吧?」
蘇畫忙說沒有。
秦教授語氣一頓:「我們秦家的人,看誰敢欺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氣憤,魯承志的好色行徑,在醫院內部無人不知,上次秦棋回來說蘇畫的生意沒談成,秦教授就大概明白了個中緣由,當時就給院長打了電話,要他親自過問這件事。
「秦家的人」,這幾個字讓蘇畫很尷尬。
「秦老師,我和秦棋……」她還沒說完,秦教授就擺了擺手:「你們那些小兒女的事,我也管不了,但是以後你在人民醫院,還有本市的其他醫院,遇到事只管告訴我,或者直接報我的名字。」
秦老師此時,就像一個維護兒女的父親。蘇畫知道,他是真當她是自己人了,心裡更是愧疚。
其實,她並不領秦棋的情,甚至煩躁,可是,她卻承了秦家的大人情。
有學生在叫秦教授,他走了,只剩下蘇畫,心裡如同壓了塊石頭般的沉重。
此時的易沉楷,心情也並不比蘇畫輕鬆,因為戚安安來他的辦公室,找他選婚紗。
戚安安也只能在這裡,才找得到他,他的家,從不讓她去。
從易沉楷同意結婚以來,她就一直想盡借口和易沉楷親近,這當然也是她母親和易家奇的意思,他們都欣喜著美夢成真,卻又怕這夢醒在半路上。
戚安安站在易沉楷旁邊,一頁頁地翻著畫冊。
「沉楷哥哥,你說是白的好看還是粉的好看?」
「都行。」
「那是長款好還是短款好?」
「隨便。」
「你結婚那天是穿黑色還是白色?」
「無所謂。」
易沉楷的眼睛,並未在畫冊上停留過,心更沒有。
戚安安漸漸感到無趣,合起了畫冊,又期期艾艾地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挑戒指?」
戒指?這個詞刺得易沉楷心裡一痛。
「你自己去買吧,我最近很忙。「他冷硬地丟出一句話,打得戚安安滿心淒涼。
戒指她自己去買,是不是再自己給自己戴上?
這彷彿只是,她一個人的婚禮,和他無關。
她慼慼然地離去。
易沉楷手肘撐在桌子上,用手指摀住了眼睛。
他要結婚了,她呢,是不是也快了,還是,已經結了?
「給我泡茶。「他對門外咆哮。
秘書手忙腳亂。
可是泡好的茶水,易沉楷只喝了一口,就連同杯子一起摔進了垃圾桶。
不是那個味道,任何地方的,再好的茶葉,再好的水,都不是那個味道。
所以她走後,他戒了茶,三年未沾,可是她回來了,只是幾天,他就再次上癮,無法自拔。
蘇畫,有關你的一切,我要怎麼才能戒得掉?
而此時,秦棋卻找到了和蘇畫關係破冰的契機。秦教授白天在醫院碰上了蘇畫,晚上秦棋回家,自然就跟他說了。從上次看房那件事之後,秦棋和蘇畫一直就處在不尷不尬的僵持狀態。今天蘇畫和他爸見過面,秦棋知道她的態度必定會軟化一些,所以趁熱打鐵,打了個電話給蘇畫,雖然只是閒聊,卻緩和了兩人之間的氣氛。
但是有了之前的摩擦,秦棋對待蘇畫的方式,有了改變。不再每天固定接送,只是在恰當的時間約蘇畫吃飯,或者偶爾送她回家。他理智地保持著這種不鬆不緊的關係,卻悄無聲息地加快了買房進程,力求在十一之前,搬進水語花苑,對於那七天假期,他有他的安排。
蘇畫並不知道秦棋的心思,她也在考慮十一長假的事情,但那是和工作有關。
和華易的那單生意,和外貿公司的合同也簽得相當順利,是時候該感謝范林了。
本來以往遇上這種事很好辦,直接從利潤中拿出幾個百分點,作為回饋就行。但是這一次,真正的買主是華易,而范林知道她和易沉楷的關係,也必定不會在她這落下口實。但是倘若她仗著和易沉楷的關係,就這麼大模大樣地把范林的幫忙一筆抹過去,那她就真的是不上道了。考慮再三,她決定趁長假請范林實驗室的人去短途旅遊一趟。這樣,錢花了,卻不是送的真金白銀,自在暢快又沒顧忌。
所以這天,她藉著去給F大送資料,去找范林商量度假的事。可是卻在學院門口遇到了李雲飛,還有他的上級——GK的中部區域經理徐越。人家可是真正的經理,手下還有十幾號人,不像她,其實是個光桿司令。
但是輸人不輸陣,蘇畫還是迎著他們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徐越是個保養得很好的三十多歲的女人,笑容溫潤,眼神犀利,一開口,便頗有些意味:「蘇經理很厲害啊,來了不到兩個月,就接了幾個大單。」
蘇畫笑得謙遜:「也不過是運氣好,撞上了而已。」
一旁的李雲飛,冷哼一聲:「撞得好不如撞得巧啊。」
徐越掃了李雲飛一眼,他不敢再吱聲。
蘇畫只是雲淡風輕地瞟了李雲飛一眼,在心裡冷笑。
李雲飛這樣的人,她委實看不起。一個大男人,卻比女人更雞腸小肚,投奔了新主子,就恨不得把老東家一棒子打死,對於曾經的同事,也是陷害污蔑,手段惡劣。這種人,自以為聰明,其實比誰都傻。這世道,誰不是明目明心的人?日子長了,你的為人,大家都會清清楚楚。你的客戶不敢信任你,你的上司擔心你下一次背叛,你的同事不敢拿你當朋友。
所以李雲飛,你就使勁作踐你自己吧,加油!
蘇畫優雅地和他們告辭,飄然離去。
跟范林說起旅遊的事,他思忖片刻,答應:「嗯,加了一暑假的班,放鬆一下也好,就是讓蘇經理破費了。」
相互客套一番,他們定下去距離不算太遠的廬山,之後范林又提出十一出行人太多,就趕在長假前一周,週五出發,週日晚上回。
那就是說本週五,今天已是週二。時間很緊,還好長假前出遊的人不算太多,折騰了一番,蘇畫總算訂好了旅行社。
可到了週四,范林又打電話過來,言語之中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和魏總一起吃飯,無意中說起廬山旅遊的事,他說他也想去,正好借這個機會和項目組成員熟悉一下。」
「好的,我來安排。」蘇畫答應著,心裡卻在犯嘀咕,熟悉項目組成員,以後有的是機會,魏庭那個宅男,怎麼會放著大好的週末不過,去跟著他們爬山?聯想到他最近一系列可疑行徑,蘇畫幾乎可以肯定,他又在為她和某人創造機會。
果不其然,第二天蘇畫見到的人是——易沉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