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隔著夕陽看你
車到了F大生科院,蘇畫說了聲謝謝就打算要走,卻被易沉楷在背後叫住:「你要多久?「
蘇畫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
「我等你。」
蘇畫頭大:「您去忙吧,不用……」
可是看了看易沉楷堅定的眼神,知道說了也沒用,只好進去了。
回頭看見他的車停在那裡,自我安慰的慶幸,還好他開的是輝騰,看著也就像一帕薩特,不顯眼,要是她坐著寶馬奔馳來談生意,呃……
等她上樓,黃老師他們小老闆開會去了,蘇畫在實驗室等了大半個小時,好不容易等來了,又有別的老師找他談事,再等了半個小時。等蘇畫和他談完儀器已經快十二點。
蘇畫心想易沉楷肯定已經走了,畢竟憑他那個急性子,一個人苦等這麼久,肯定要打電話抱怨,可是她的電話一直悄無聲息。
等她到了大門口,看見那輛黑色輝騰,還像她離開時那樣,靜靜地停泊在那裡,心裡好像突然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
她走過去,發現那個人已經趴在方向盤上快睡著了。她抬起手,輕輕叩了叩車窗。他抬起臉來,滿眼的迷茫,像個孩子。
蘇畫覺得情緒突然變得好柔軟,聲音也輕了:「走吧。」
在車上,易沉楷問她:「中午去哪吃飯?」
那麼自然,就像以前一樣。
「隨便。」蘇畫笑笑。
易沉楷帶她來到了火鍋城,蘇畫隨口說了句:「你不是不能吃辣嗎?」
易沉楷怔了怔,眼眸深了:「陪你。」
蘇畫內心湧動,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單子上勾了鴛鴦鍋底。
吃飯的時候,她涮著她的紅湯鍋,卻也不忘給他的白湯鍋下菜。
他只是低著頭,默不做聲地吃她給他涮的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辣椒太辣,反正蘇畫吃到一半的時候,眼角沁出淚來……
吃完飯坐著,易沉楷突然伸手,抹掉了沾在蘇畫臉邊的一顆辣椒子兒,自然而然,卻讓兩個人都呆住。
易沉楷很尷尬地解釋:「我看見你臉上……有東西……」
「哦。」蘇畫平靜地回答,其實耳根已經發燙。
出門上車,易沉楷又問蘇畫的行蹤:「你接下來去哪?」
蘇畫深感無奈:『你不忙嗎?「
「不忙啊,這幾天我都很閒。「
難怪有空找她的茬!蘇畫腹誹。
「你去哪?「易沉楷又執著地問。
蘇畫只好說她還要去給C大的一個實驗室試機。
易沉楷立刻盡職盡責地將她快速送達目的地。
姜工和小陳已經等在那了,蘇畫下了車,特地囑咐易沉楷:「試機要很久,你別等了。「
「知道了。「易沉楷點點頭,蘇畫放心地走了。
今天遇上的這個於教授,是個從德國回來的四十多歲的女人,據說到現在還沒結婚。
蘇畫本不想把結沒結婚和個人品質聯繫起來,但是事實容不得她不做相關推理。
可能是運輸和搬運過程中碰撞了,滅菌鍋的金屬外殼上凹進去小小的一塊,倘若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可是德國回來的人,就是細緻入微,邏輯出眾,人家不僅看到了這個瑕疵,而且迅速引申拓展,上綱上線:「我一直就覺得你們BR很差,以前你們在我們院的聲譽真的是差到極點,就只賣東西的時候花言巧語,賣完了就手一撒,不管了。「
說到這裡,她還誇張地做了個撒手的姿勢:「這次要不是胡老師介紹,我打死都不會買你們的東西,看吧,我就說不好吧,送來個新的,居然是個壞的!「
「於老師,這個並不是儀器的品質問題,只是物流公司運送的時候沒有注意……「
蘇畫的話被打斷,那位於教授的嗓音,尖利高亢:「不要自己的東西有問題,就只會把責任推給物流公司。「
原來就算遇上秀才,理也照樣說不清。
蘇畫讓步:「這樣吧於老師,我和總部聯繫一下,看是給您換台新貨還是給您一些補償。「
於教授素來刻薄而愛貪小便宜,聽蘇畫這樣說,立刻口氣強硬:「換什麼貨?我等著用呢,等你們換回來,我的實驗還要不要做了?打個七折,不然我就退掉,不要了。「
說完一甩手就走了,根本不給蘇畫說話的餘地。
七折?只是外殼的一個微小損傷就打七折?她怎麼不乾脆說把這滅菌鍋送給她,來彌補她的精神損失?
蘇畫氣極反笑。
一直坐在隔壁的實驗員胡老師,這個時候才跑過來:「小蘇,不好意思,本來我是好心給你介紹生意,沒想到搞成這樣。「
蘇畫笑著安慰她:「這是哪的話,你放心,我會處理的。「
裝機本來就折騰了半天,再加上剛才的爭執,蘇畫覺得很疲憊。她慢慢地下了樓,卻一眼看見了易沉楷,靠在輝騰旁邊抽煙。
身後還跟著兩個下屬,蘇畫趕緊支開他們:「你們再去三樓的孫老師實驗室看下離心機,昨天他們打電話給我說轉頭有點問題。「
姜工和小陳走了,蘇畫走到易沉楷身邊,語氣中已經帶了些嗔怪:「我不是跟你說別等了嗎?「
易沉楷卻只是笑笑,按滅了煙:「等得不算久。「
三年他都等了,何況這幾個小時?
上了車,蘇畫靠在椅背上,倦意襲來,她半閉著眼,輕輕地揉額。
「很累?「易沉楷低聲問。
蘇畫轉過頭,對他笑了笑:「還好,就是今天的客戶有點麻煩。「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他傾訴,可是很容易就說出了口。
他深深地看著她眉宇間的疲倦,心疼不已。
「睡會兒,嗯?「聲音溫柔地像在哄她。
很奇怪,秦棋的溫柔,她總會覺得不適。可是易沉楷的溫柔,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到排斥,只覺得有種太熟悉的溫暖,包裹住她。
她閉上眼睛,心如那雨中的碧草,幽幽滑下一滴淚。
醒來的時候,已在江灘。
她在車裡,他在水邊。
她沒有下車,只是將頭靠在車窗上,遠遠地看著那個背影,被夕陽的光,染成淡金色。
曾經,你的懷抱,是我的家。
可是現在,我只能這樣,隔著夕陽,看你……
當蘇畫看見易沉楷轉身,她慌忙閉上眼,靠回椅背。
他開車門的時候,她睜開眼睛,假裝剛剛醒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易沉楷的笑容裡,似乎有些傷感:「不久。」
他不敢留在車裡,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吻她。
可是站在江邊抽完半包煙,他卻更想吻她。然而折回來,她已經醒了,他沒有勇氣在她清醒的時候吻她。
「晚上……」易沉楷的話還沒說完,蘇畫的手機就已經響了。
蘇畫看見了屏幕上林暮雪的名字,嘴角彎起微笑。
而這種親暱的笑,讓易沉楷以為,打電話的人是秦棋,心驀地沉了下去,他轉過頭去,看向車窗另一邊。
蘇畫一接起電話,就聽見林暮雪說:「我今天回家早,做好晚飯等你回來吃。」
蘇畫的聲音裡帶了笑意:「你現在越來越賢惠了啊,都知道做好晚飯等我回家了。」
她沒想到,自己的話更加深了易沉楷的誤會,秦棋和蘇畫,已經住在一起了嗎?有關他們的那些親密畫面,讓易沉楷不敢想下去,心一陣陣劇痛。
就說了這兩句,林暮雪說鍋裡還在煎魚,急急忙忙掛了。
蘇畫還沒放下手機,就聽見易沉楷說:「晚上我有個飯局。」
蘇畫一怔,其實她剛才還在猶豫,是不是跟林暮雪說,今晚有事,不回去吃飯了。
現在……他說有飯局,那就算了吧。
「要不我就在這下吧,江邊挺好打車的。」蘇畫對他笑笑,心裡卻有一絲失落。
「也好。」易沉楷並未多說,他沒有那樣的氣度,可以送她回和別的男人的家。
她站在路邊,看他的車混入茫茫車流,如一滴水融進江河,很快便消失了。
她惘然,走到剛才他站的位置,去看那一江斜陽。
沒有等到黑暗來臨,她便果斷離開。
有些溫暖,不貪戀,就不會在失去之後,那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