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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七章 楊戩 文 / 白月生

    御史中丞,從三品。

    太尉,正二品。

    北宋的太尉是虛銜,沒有實權。

    御史中丞是北宋「御史台」的最高長官,雖然是個從三品,但居此位者,敢跟宰相叫板。從宰相往下,百官管軍、管民、管錢糧、管稅收、管陪皇帝玩、管混吃等死……而「御史台」,管的是監察百官。彈劾官員是他們的權利與義務。

    何謂「監察百官」?監,監督。察,審察。其監督審察的範圍有多大?沒有範圍。可以這麼說,宰相說了什麼話、辦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吃飯吃了幾個菜、上廁所蹲的是哪個坑、睡覺是跟女人還是男人還是太監睡的,御史中丞都能管得著。

    但現在來了鄆城的這位實職是「御史中丞」而虛銜是「太尉」的楊大人,肯定不會問別人睡覺是不是跟太監睡的,因為他自己就是太監出身。

    ——徽宗朝奇事頗多,其中一奇,便是太監為官。

    ——楊太監,楊御史中丞,楊太尉,楊戩,唐武的大後台。

    此公親臨鄆城,一來是為皇帝選秀女,二來也順道把經常寫信煩他的唐武的雞毛小事給處理了。

    楊戩一行人十數人,做商賈打扮,本來前一天就到鄆城了,就想立刻把時文彬給問了罪。可唐武說,隨便捏造個罪名縱然能罷了時文彬的官,但怕傳出去不好聽;正好第二天他過生日,於是便生出一計,在自己的壽宴上安排妓女陪公差吃飯,然後串通劉押司等人,將「放縱公差與妓女大庭廣眾摟摟抱抱」這一罪名嫁禍到時文彬身上,當場就能摘掉他的七品烏紗,再治他個死罪便輕而易舉。

    於是楊戩毫無動靜在縣尉府中住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換上二品官服,鳴鑼開道,來到牛家酒樓,意欲把時文彬抓個「現形」。但等到一幫如狼似虎的禁軍撲上三樓時,看見的卻只有三個昏倒在地的押司,哪裡有時文彬的影子?

    時文彬逃過這一劫,完全是吳用的功勞。吳用從劉押司和兩個公差的口中聽出了些許異常,便謊稱東溪村有人命大案,時文彬一說要走,劉押司馬上就攔住他,吳用便確信自己的分析沒錯:今日怕要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他考慮問題,總是先考慮到最壞的一面:誰能擔保唐武不會趁這個機會給時文彬演一出「鴻門宴」?時文彬要死了,在場的吳用自然活不成。但任憑吳用神機妙算,都想不到二品大員居然會親臨鄆城!

    從三樓跳下來,聽得「御史中丞楊太尉」這幾個字,吳用方才完全明白,唐武這是要「借刀殺人」。

    眼看著時文彬順著小巷就要往縣衙方向跑,吳用急忙拽住他,道:「時大人,你幹什麼去?」

    「換官服,迎接楊太尉!」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上這個?」

    「那我顧哪個?」

    「趕緊逃命去吧!」

    「逃命?」時文彬哈哈一笑,就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不過是御史中丞來了而已,我逃什麼命?我堂堂七品命官,不貪不賄,行得正,坐得直,我怕他?」

    「你難道看不出來,唐武今天這是要存心嫁禍你?」

    「天理昭彰,邪不壓正!」

    「但御史中丞可是能把宰相都壓死的官!『你放縱公差,讓他們與妓女公然摟抱』,只這一條,就足以治你個殺頭之罪!」

    「一派胡言!——你們幹什麼?雷橫!朱仝!你倆抱我幹什麼?放開我!——你們要把本官抬到哪裡去?快放我下來!」

    「你小聲點!」

    「本官命令你們,把我放下來!」

    「你別說話!」

    「放我下來!反了你們了!?」

    時文彬瞪圓了眼睛。

    卻見吳用撿起塊大石頭,衝他腦門一比劃。

    時文彬不不作聲了。

    牛家酒樓三層。

    一個身穿二品官服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口處,望著樓下沙堆上那幾隻凌亂的腳印,凌厲逼人的雙目中閃過一絲戲謔的冷笑。如白玉般的拇指和食指,自上而下輕輕捋過俊黑的八字長鬚,以頓挫抑揚的音調緩緩說道:「速戰,速決!」

    「是!」楊戩身後的禁軍頭領一擺手,便見六個禁軍把剛剛醒過來的負責看著時文彬的三名押司抬了起來。

    嗖!

    嗖!

    兩名押司被扔出窗外。

    「太尉饒命!」劉押司尖叫一聲,冷汗如洩。

    楊戩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大步下了樓。

    禁軍頭領嗤笑一聲:「無能之輩!」手一擺,劉押司被腦袋朝下,扔下了牛家酒樓。

    陰雲聚。

    大風起。

    白月生蒙著被子,縮在牆角。

    床上,到處是瓜子皮。

    閻母坐在椅子裡,喝一口水,嗑一個瓜子,然後說一句話。她的嘴巴裡,車轱轆話來回倒騰,關鍵詞就那幾個:「一百匹絹」,「一百匹布」,「再拿五千兩銀子來」——她的「閨女」又漲價了。

    把個白月生聽得牙根直癢癢,恨不得一口咬死這混賬娘們。但他被若水柔打得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沒轍,只好蒙住被子,任由閻母滿嘴放炮,他心裡暗暗盤算著:等老子能走了,非得弄五千斤軟骨香回來,天天給你和你那「親閨女」當飯吃!到時候,再看老子怎麼羞辱你們!

    正當閻母以嘴巴的形式、白月生以妄想的形式羞辱著對方的時候,只聽得院子裡一陣嘈雜,傳來了時文彬罵街的聲音。

    「姓吳的!你他媽給本官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姓時的!你他媽死到臨頭了!還他媽本官?我他媽本你全家!怎麼他媽著?你不是他媽要刨我祖墳嗎?你他媽現在就去!我他媽倒要看看,你他媽有沒有那個命!」

    「算了算了!」

    「你他媽閉嘴!時文彬這樣一個他媽的清官,大宋朝他媽多少年沒出一個了?就他媽讓唐武這麼不明不白給害了?與其他媽那樣,不如他媽就聽我的,先他媽在這兒藏著,等他媽楊戩走了,再他媽出來不遲!」

    閻母聽得吳用嘴裡這一連串「他媽」,直聽得目瞪口呆,連瓜子都忘了嗑了:「這小子這嘴真利索!吵架高手啊!」心血來潮,走出門外,對吳用道:「小子,嘴巴挺乾淨啊!切磋兩句?」

    「你他媽誰啊你?」吳用一把推開她,宋江當先走進白月生的臥室,跳上床去,把窩在牆角的白月生扒拉開,掀起床板,抱起下面的被褥,又揭起下層的床板,然後又揭開一塊地板。

    地板下有一條地道。

    「你他媽好生在裡邊呆著去吧!」吳用指了指地道,雷橫和朱仝便架著時文彬走上床去,把時文彬給塞進了地道裡。

    宋江家裡,為什麼會有地道?這是宋時的一種官吏習俗。身在衙門,很多時候身不由己,指不定哪一天觸犯了上司而被治了罪,或者得罪了江湖中人、綠林好漢,提前預備這樣一條地道,可以用來做暫時的容身之處。這種用來躲避災禍的地道,在北宋官吏家中並不罕見。

    剛把時文彬藏好,白月生還來不及問是怎麼回事,便聽得數匹烈馬嘶鳴的聲音傳來。

    呼喝聲中,十名裝備精良的禁軍下了馬,奔進院子,另有四名端著長槍守住大門。

    為頭的徑直走到白月生的門口,望著一屋子臉上的表情風輕雲淡的人,面無表情道:「哪個是朱仝?」

    「小人朱仝!拜見長官!」朱仝趕緊上前一步,行跪拜禮。

    禁軍頭領瞟了他一眼,繼續問道:「哪個是雷橫?——宋江?白勝?岳飛?都出來!」

    宋江和雷橫急忙跪在地上。

    「時文彬在哪裡?」

    「不知。」宋江道。

    「岳飛呢?」

    「不知。」雷橫道。

    「白勝呢?」禁軍頭領盯著吳用,吳用一指窩在床上的鼻青臉腫的一臉茫然的白月生。

    「下來!跪這兒來!」禁軍頭領大喝道。

    「有我什麼事?」他沒見過禁軍,也不知道這些當兵的是幹嘛的,但他的直覺告訴他:

    老子又要倒霉了!

    憑什麼啊?老子窩在床上都能倒了霉?老子招誰惹誰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白月生再一看在場的這幾位——瞧瞧吧:大土匪宋江,大土匪吳用,大土匪朱仝,大土匪雷橫。這四個大壞種,莫不是把時文彬給綁架了?

    老天爺啊!這就要開始造反了?

    到處挨欺負的人,你們傷不起啊!

    長得這麼個性的人,你們傷不起啊!

    集社會主義文藝青年和二.逼青年於一身的人,你們傷不起啊!

    通通!

    通通通!

    白月生床下,傳來了砸地板的聲音。

    「放我出去!」

    中華民族的清官啊,誰願意像豬羊一樣任貪官橫行?他們抱定必死的決心,保衛百姓,保衛君王,保衛清正廉明!

    風在吼,馬在叫,文彬在咆哮,文彬在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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