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大宋西部取得輝煌的戰果之時,金國的西部和東部卻仍舊是戰火連天,乞顏部大汗忽圖剌和克烈部大汗忽兒札胡思在取得驅逐塔塔爾人之後,在曾言親臨前線送來大批甲仗、珠寶的激勵下,兩部的強悍數萬馬軍對金國邊地發動了潮水般的攻勢。幾個依附金國的小部落根本抵抗不住草原四大部落中的兩個聯合進攻,沒有費太大的力氣,乞顏部的馬隊就越過廣吉剌部的領地展開對金國邊牆的衝擊,完顏宗賢手中的兵力根本無法在草原上和這群凶悍的部族馬隊作戰,他不得不逐步收縮兵力,放棄了大片無險可守的地域,退入寧寨、鶴五河子堡和金山一線的關防固守,並開始不斷地向完顏宗弼和上京呼救。
曾言在忽圖剌的軍中為之謀劃,當然他的身邊還有一群由西侍軍都參軍司行軍司、行軍職方司、行軍參謀司的參軍們組成的幕僚班子,這些人在戰略戰術上為他乃至忽圖剌和忽兒札胡思出謀劃策,得到了兩位大汗的認可,因為正是這些人的謀劃部署加上草原子弟的剽悍,才把塔塔爾人的主力消滅,並對金軍整整一個萬夫隊實施殲滅性的打擊,他們不能不對這些漢人表示出自己的尊重。
此時此刻,曾言的心情也不那麼輕鬆,乞顏部和克烈部在戰爭中表現出來持續的強悍戰鬥力令他感到吃驚,這兩個部落的馬隊有能力把金軍打的抬不起頭,儘管其中有宋軍的一些甲仗器械和宋軍參軍們的謀劃,但他們上馬既兵、下馬即民,全民參戰、剽悍勇健的戰鬥意志絕不是中原馬軍部隊所擁有的,如果說宋軍馬軍中一些人是剽悍的騎士,那他們個個都是天生的馬上健兒,由此高下立斷。
「是到了應該給這些蠻人上上套了!」曾言的目光冷峻,臉色毫無表情地低語。
王巒淵並沒有太多的驚訝,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從七品武官服色的戎服,身為一名中等將校,他明白曾言話外之意,這也是他久久思慮的問題,因為在他看來南北不可能有百年的和平。當年的哪位青年參軍如今已經是一位年逾三旬開外,官居西侍軍都參軍司行軍司行軍副使,也是由曾言節制的參軍團首領之一,他做為一名老資格的行軍參軍,乞顏部和克烈部的每一場大規模戰役都是他和同僚們策劃,他甚至親自上陣指揮乞顏的各萬戶作戰,取得了輝煌的戰績,這是他為之自豪的業績。但是,他從和這些豪爽、剽悍的北方蠻族漢子長時間接觸中,亦是發現這些人在質樸的背後是殘忍的嗜血,一旦他們強大起來,絕對是比女真人更凶悍的對手,為此他早就密折呈送西侍軍都參軍司,詳盡地說明自己的憂慮。
「大人——不僅僅是上套,朝廷應該未雨綢繆了!」
曾言愕然一怔,他沒想到王巒淵不僅能夠品味出他言外之意,竟然還能夠更深一層地把事情挑明,感到真不能小看這個行軍參軍。在短暫的思量之後,輕聲道:「參軍說的是正理,不知參軍有何高見?」
王巒淵哪裡料到曾言會向他問策,一時間沒有理順自己的思緒,怔怔地看著曾言不言不語。
曾言見王巒淵不言語,當下又問了一句道:「參軍但說無妨……」
回過味來的王巒淵在曾言話聲方落,毫不猶豫地道:「下將所慮大人必然深有體會,想朝廷歷經十年生聚,得靈夏重地,取河曲良馬,耗費何止億萬銀錢方才武裝了一支堪比前唐的馬軍,今日北伐已經大半載,卻仍然被金軍阻斷兩河之間,其情相當尷尬。大人和下將身在草原,親眼目睹這群剽悍的草原部族是怎樣擊潰金軍精銳馬隊的,其軍事實力雖說還不入朝廷眼底,但其發展潛力卻是令人為之驚秫,如果這支經歷大戰、得到朝廷武裝的草原馬隊一旦和朝廷接壤,到那時恐怕朝廷就難以安寢了!」
曾言深以為然,他豈又能不知二十多年前的海上之盟,朝廷為消滅一個強敵而武裝了一個更加強悍的對手,最終自食惡果,造成了靖康之亂的悲劇收場。如今的情形和當年海上之盟何其相像,只不過朝廷為了打擊當年海上之盟的強敵,而武裝另一個令人生畏的潛在敵人,或許朝廷無奈的一步,但確確實實地再造就更可怕的對手。做為王詠翎的好友,他對朝廷中王黨的勢力清清楚楚,當然他也被一些人視為王黨的邊緣人物,因為他能夠得到快速的晉陞,很大程度上是王澤的提攜,這也是他能夠對王巒淵禮讓三分關鍵所在,此時他又有些不明白王澤倒底在想些什麼,以朝廷的實力完全可以通過兩河進行北伐,為何要武裝草原上這些可怕地潛在敵人,儘管他和這些部落的首領稱兄道弟,但說到底還是相互利用關係,誰也不能把目前融洽的關係維持太長時間。
「以參軍之間,如之奈何?」
王巒淵淡淡地道:「此朝廷大略,下將亦是無能為力!」
曾言輕輕頷首,捻著鬍鬚道:「相信王相公必然會有所定策,咱們還是做好份內之事便是。」
「話雖如此卻也不能任由這些蠻族壯大……」王巒淵說到關鍵處欲言又止,賣了個大大的關子。
「哦——」曾言被王巒淵的話勾起了興趣,不禁問道:「參軍有何妙策?不妨說出來聽聽。」
「這個嘛……恐怕有違朝廷大策,下將卻是擔待不起!」王巒淵的笑有些得意,顯然他知道曾言會這樣問他。
曾言一怔,旋即明白王巒淵是有備而來,設了個套讓他鑽進去大家共同承擔責任,他禁不住在心中暗罵王巒淵小狐狸,但此事也能理解,畢竟不是一般的瑣事,一個武將豈敢去獨自承擔,有了一個高等文官合作不失為高明的策略,當下溫聲道:「參軍請說,只要對朝廷有利,本官就是丟官罷爵,亦是成全於你。」
王巒淵見曾言一臉正色、口氣決然,又知他平素忠義,這才深深吸了口氣,斷然道:「既然大人如此說,那下將就把我等多日深思之謀劃細細道來。」
曾言一怔,他聽出王巒淵並非一人所為,而是由幾名參軍或是整個在草原上的參軍團共同的謀劃,不禁深深吸了口涼氣。既然這些深蘊兵法的參軍們已經看到的問題必然不會錯,他們既然已經有了謀劃,定然不是一兩日的心血來潮,而是經過私下的、秘密的探討所指定的的、有針對性的策略,一定有可行之處,不過這群把握實權的參軍竟然背著他這位最高等級的文官私自定策謀劃,無論其出發點本著終於朝廷的宗旨,卻不能不令他感到背脊發涼,其驚秫程度比面對強悍的草原部落有過而無不及。
須知禁軍中已經人人皆知握有大權的並非各部都校,而是樞密院都參軍司,都參軍司中實際掌握作戰權力的是行軍司的那群行軍參軍,這群特殊的人雖說都是些將校,但他們手中掌握著侍衛大軍都校也無法企及的權勢,而朝廷反而樂於見到這群將校的權勢凌駕於都校之上。久而久之也影響到其它的都參軍司中的行軍參軍們,他們雖然無法同樞密院都參軍司的行軍參軍相提並論,但其仰仗著樞密院都參軍司的暗中支持,氣焰也非常囂張,不然一個從七品的行軍參軍使副竟然能夠和同僚們背著他制訂了圖謀盟友的計劃。
他並非介意這些行軍參軍們背著他做事,而是擔憂這件事之後的可怕禍亂,那就是軍人干政,他亦是被王澤稱讚的睿智之士,在他看來這群受到正規軍事教育、有著不算低的文學修養的將校一旦有了野心,他們對朝廷的危害遠遠高過任何一個異族的威脅,五代的武**國與之相比也不值一提。
「嗯——說下去……」他雖然沒有任何作態,但口氣上卻冷淡了許多。
王巒淵卻沒有注意到曾言的口氣有些冷淡,他仍然沉浸在得到曾言支持的許諾中,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話中多了幾個字而引起的麻煩,道:「草原上的部族分散,相互之間攻撼不止,乞顏和可列兩部是實力較為強悍者,如今塔塔爾部落被他們擊敗、損失慘重,已經無力爭霸草原,目前東部幾個部落也相繼敗亡,唯獨與之爭霸的就剩下乃蠻人,但乞顏和克列兩部裝備了大量禁軍甲仗器械,又在戰爭中獲得其他部族尤其是金軍的精良器械,乃蠻人恐怕不是這兩個部族的對手。朝廷北伐成功之後,就要和這兩個強悍的部落相鄰,十幾年或許能夠太平、幾十年呢?百年之後有待如何?所以各位參軍認為這場仗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