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宋軍馬軍部隊紛紛脫離和金軍的戰鬥,各隊且戰且退、陸續退入機弩車的精確射程之內,金軍雖然有無令敗而不能退的軍令,卻沒有宋軍退不能追的道理,眼看到嘴的肥肉可不能丟了,卻沒有意識到這正是封元引他們進入弩箭射程,一時的忘乎所以,注定要付出慘重代價。
當東心雷下令停止追擊宋軍馬隊的時候,金軍左翼馬隊已經吃了大虧,他狠狠地盯著宋軍馬隊在機弩車強大的火力範圍內慢慢地後退,卻又無能為力,真是惱怒非常。他雖然殘暴、好色,但做為金軍中公認的驍將,確實有他自己的一套,不然完顏宗弼也不會把金軍最精銳的萬夫隊交給他。此時他敏銳地意識到宋軍強大的遠程拋射戰鬥能力,這是金軍所不能比擬的,金軍雖然有強大的馬軍隊伍,但宋軍自從得到靈夏之後,尤其是聯合乞顏、克烈各部,也建立起一直足以和金軍媲美的強大馬軍。今天大半天的戰鬥連殲宋軍兩支王牌部隊,但那只是宋軍的輕敵冒進,是一支沒有攜帶全套器械的輕裝部隊,要不是他的馬隊衝出來,神衛第五鎮或許能夠衝出去,可見宋軍戰車的厲害,而今面對甲仗器械齊全的數萬宋軍精銳,如何才能擊退或是全殲他們,面對數十萬宋軍北伐大軍,金軍應該怎麼辦?
他已經無心再追趕這支宋軍部隊,眼看已經快到了河邊宋軍的打擊範圍,他立即傳令兩個千夫隊停止進攻,在金鑼的交鳴聲中,金軍馬隊逐漸停止了奔馳,散亂地停留在空曠的戰場上。
宋軍見金軍停止了追趕,也放慢了撤退的步伐,在行軍中不斷調整陣型,機駑車營與騎兵會合交相掩護緩緩退回安全地帶,進行過程中無人傷亡。
封元在浮橋北岸邊下了馬,由親兵幫助卸了身上重甲,自已一個人慢悠悠地行走在浮橋上,慢吞吞地走到了南岸,下了浮橋後蹲在水邊抹了把臉,就坐在渡口河邊大石頭上歇息。望著西面日落後那一瞬見的一抹餘暉,他的眉頭深深緊蹙,整整一天的驚秫殺戮,尤其是剛剛來回奔襲緊張的作戰令他感到非常疲憊,想想高平、辛道宗和張瓊的命運,他真不知道日後該如何面對衛尉寺的軍法詢問,畢竟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組織南岸部隊對北岸進行增援,這一點可能會成為衛尉寺重要詢問內容。
平心而論,他並不是不想增援高平,如果他攜私怨報復,那神衛第五鎮也不會全軍覆沒,何春也不會殺入重圍救出兩千多龍衛第一軍將吏,他自己問問良心無愧,這才舒暢了許多。不能再多想了,對面有十幾萬金軍,明天或許今天夜裡就可能發生慘烈的戰鬥,他的精力要放在如何去作戰上,而不是考慮可能面臨的軍法詢問。
王復、何春、杜如松三人迎了上來,何春先開口說道:「看到子初回來就好了!」
王復笑道:「子初好計謀,反戈一擊,救還上千將吏。」
封元看了看二人,笑著連聲咳了幾聲,乾嚥口水地道:「這哪是我的計謀,卻是杜公事看準金軍獲勝,休整期間必有鬆懈,用輕騎突擊必可一舉成事,這次出擊還能顯示我軍戰意堅定,或可暫緩金軍對我的進攻。」
「原來是杜公事……」王復淡淡一笑,對杜如松拱了拱手道:「不想職方司竟有杜公事這等將才。」
「王太尉過譽了!」對著王復可以說是恭維的話,杜如松淡淡的客氣一句、處事不驚地淡然。
「看來今日金軍遭此襲擊,知我軍力尚存,不太可能來犯了。」封元看著三人,沉重地道:「不過要抓緊佈防啊!對面金軍可是擁有十餘萬人,咱們新敗軍心低迷,萬一一二日內金軍來戰,很有可能抵擋不住。」
王復淡淡地道:「子初但且寬心,拔隸五軍輜重全在此間,糧械充足,各營壁壘正在加緊築建,不會耽擱太長時間。」
「信使已經全部派出,不知援軍何時能到。」何春不經意地望了望南面,他的話令眾人心情一沉,如今能否保住這幾萬人的隊伍,就要看處置司和宣撫司的援軍何時能到來了。
「一定、一定會來的……」封元凝視何春斬釘截鐵的說道,但他心中不能肯定自己能有多大把握,不禁暗自歎息,蒼然道:「援軍可能已在路上,只是不知能否堅持到那時候!」
杜如松望著暮氣沉沉的的北方天空,沉聲道:「各位太尉還是好生備戰,如今金軍大獲全勝,正是士氣全盛之時,能夠頂住他們兩天,殿前司著幾萬弟兄便可保住平安。」
封元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杜如松,頷首道:「公事所言正是,明天或許是關鍵的一天,二位還是去準備吧!」
但出乎封元意料的是金軍十餘萬大軍洺水北岸和宋軍五萬餘人對峙達四天之久,竟沒有發動大規模攻勢,甚至連小規模的前哨戰也極力規避,戰場難得一片安靜,又令人頗為詫異。
五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為防止屍體腐爛發生瘟疫,金軍驅使洺州鄉民在戰場上掩埋屍體,並允許宋軍派出一隊人馬在規定區域內掩埋宋軍戰死者屍體,兩軍將吏面對面默然不語各幹各的。
但宋軍在南岸也沒閒著,封元利用這難得的機會,構築一道環形半石半土木結構和戰車組成的營壘防禦體系。整個防禦體系由兩個大型營寨群落和一道沿河營寨組成,遠程拋石機放置在兩個大營內,八門銅製火炮安置在土丘上,土丘上下立有兩道木寨屏障。
兩個大營和環形佈局各寨之間、沿河各營寨與土丘炮陣各自相連又各自成體系,每個營寨陣地都在各個方向相鄰營寨的機弩車、床弩甚至鋼臂弩的射程之內。兩個大營和統屬的幾個營寨分別由分駐拱聖第一軍和天武第三軍軍指揮司節制。沿河營寨和靠近沿河的環形陣地中各營寨由兩軍各兩個營和神衛第三軍全部兵力及四個輜重營守衛,土丘炮陣是提點軍務司直屬部隊和戰場上營救回來的龍衛第一軍、捧日第一軍、神衛第五鎮將吏戍守,這完全是新軍制中王澤所極力主張並列入教材的線環結合形防禦體系,封元用線性防禦和環形防禦相結合,層層佈防就是在於要拖延時日和金軍打拼消耗的陣地戰,這方面殿前司最為拿手。
封元又把全軍能夠徵集的馬軍和輕車全部集中起來分為兩隊,每隊數千馬軍和輕車兵分在營壘防禦體系外另成兩營寨,做為全軍最後的機動打擊力量,殿前司拔隸五軍的提點軍務司中軍軍令大旗設在土丘上,而全軍的糧草器械全部發放到各營寨,不做任何的存留,用杜如松的話來說如果金軍打過河來,殿前司拔隸五軍全軍覆沒,還要這些兵仗器械做什麼用。
日子很難捱,每天都顯得特別長,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五日。
一大早封元就召集何春、王復、呼延通三位大將議事,商議已經部置完畢的野戰營寨防禦體系中的紕漏,大家一直對防線過於緊密而造成外線兵力不足,很可能會遭到金軍的迂迴打擊而憂慮。
封元卻認為以目前的前方沿河防禦加上後方的環形防禦,足以應付金軍大規模的攻勢,即使金軍過河迂迴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反正環形防禦對於前後的打擊力度幾乎是一樣的,每個環形防禦的中心都有一支應急的預備隊,可以應付金軍後方的迂迴偷襲,大可不必擔心有大的波動。
呼延通卻不那麼認為,他定然要派出相當數量的機動部隊在東西河岸巡邏,一旦發現金軍有渡河跡象立即反擊,王復卻不同意這樣做,認為這樣一來會消弱防禦兵力,使應付危機的機動兵力過分分散,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封元取折中之道,在東西兩面各派一部前伸,並出急腳子斥候來回刺探,萬一有事馬軍出動拒敵。
正剛剛達成勉強一致,一名中軍衛卒慌慌張張地進帳稟報北岸出現金軍大隊,正說著北面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擂鼓聲,封元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宿將,立即明白這是進軍的鼓點聲。
「看來今天是非打不可了!」封元臉色微微一變,目光遽然冷峻,沉聲道:「三位還是快快回寨,今天的擔子可不輕。」
當王復三人走後,封元和杜如松一道上馬登上土丘觀看軍情,只見過河北面十餘里處,金軍人群密密麻麻不見邊際,結成幾十個陣型向南緩緩開來,雖距離尚遠但封元還是感到心中一陣堵塞,十萬大軍遮天蔽地的感覺是那麼的實實在在,令人心中不吝惶然。
封元的臉色也變的有點煞白,下意識地道:「杜公事,標記沒有疏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