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十萬夏軍圍攻雲澗城那場慘烈的大戰,做為擒生軍高等武官的他們又豈能不知,封元所說的神兵利器除了知道宋軍稱之為『炸藥』外,其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提到炸藥,他們二人臉色變的很難看,以他們所知其爆炸威力斷言,白池城是很難抵禦這種爆炸物的威力,封元既然敢說出來,那絕不是危言聳聽。
「不知參軍在城頭嘗試貴部神火之利,又作何感想?」息玉卓笑瞇瞇地,目光中卻閃現一道陰鬱地殺機,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封元絲毫不以為意,反倒僅僅瞪著息玉卓,風淡雲輕地道:「我封元一人之命,有兩位太尉和上萬黨項精銳殉葬,倒也值得、值得!」
他壓根就不相信息玉卓有能耐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既然對方用狠話,他也無須留口德,決不能在氣勢上被人壓倒,縱然息玉卓已經有心歸降,但下面可就不好說話了,塔克不想出太多的價碼。
息玉卓見封元言辭犀利,對他的威脅毫不避讓,反而針鋒相對、不落下風,尷尬地笑了笑,把話題一轉道:「聽參軍所言,乃南朝王相公高徒?」
封元心中一動,他感到息玉卓似乎對他的恩師有著特有的好感,這或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隨即含笑點頭道:「正是——在下在恩師門下恭立第四,而此番若非恩師阻止,恐怕夏州之地是要血流成河了!且在下這才前來請二位太尉入天朝封爵,亦是恩師千里傳檄。」
息玉卓與來羅明珠愕然,管不得他們在言語上不佔上風,沒想到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地宋將,竟是譽滿天下的王澤高徒,神祐元年的進士、二年的武狀元,不能不令他們另眼相看。
「原來是王相公的高徒,難怪有此膽識!」來羅明珠的口氣似乎溫和了許多,身為深受漢化的大族長,他對宋朝的大儒是具有相當禮讓的。
封元聽在耳中,不由地感歎王澤名聲之盛,在這些黨項人之中竟然有如此名望,桀驁不馴的大族長聽到自己是他的弟子,亦是變的溫和許多。
息玉卓暗自感歎不已,聽封元口氣這場戰爭顯然是由王澤在幕後操縱,而對於王澤這個人,他與黨項一些深受漢化的大族長們,都心存深深地敬意和戒備,當然在敬意和戒備背後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懼,居然是連完顏宗弼也避讓三分的人主持這場戰爭,那夏國的前景真是不容樂觀,李家恐怕氣數已盡、在劫難逃了!
「來羅太尉過譽了,在下在恩師座下眾多師兄弟中,不過是最平常無奇的人物,豈敢得太尉高抬,實在是慚愧、慚愧啊!」封元心中得意非常,儘管對自己有相當的自負,但口氣上還是做足了謙讓。
「看來王相公已經親臨陝西……」息玉卓試探一下,想摸摸底之後再說。
封元豈能不知他的意圖,當下正色道:「恩師胸中裝的是天下大事,這場小戰還不用恩師親自出面,西侍軍諸位大帥足以應對,想來恩師現在或在汴梁品茗論道……」
息玉卓苦澀地一笑,他雖不盡信封元之言,但王澤在汴梁舉手間化解金國大軍南征卻是實情,等於間接為西北宋軍增兵二十萬,說是不出面,實際上還不是在遙控戰爭進退。
來羅明珠饒有意味地道:「看來南朝傾盡國力之戰,在王相公眼中竟是小事,怪哉、怪哉!」
封元一怔,旋即明白來羅明珠是在挑釁,暗指他大言不慚,但對於這樣色裡內茬的作態,他不屑一顧地報以淡然微笑,用奚落的口吻道:「傾國之戰——來羅太尉是這樣認為?北侍軍不過是調了幾支侍衛大軍臨陣歷練而已,此戰完全是由西侍軍承擔,所動用人力物力不過陝西、四川而已,談不上傾國之戰!至於殿前司大軍參戰,亦不過是例行公事,保證殿前司將帥得到必要的歷練,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來羅明珠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想王相公竟然以西北之戰為練兵,不簡單、不簡單啊!」
封元哼了一聲,仍是面帶笑容地道:「來羅太尉說的是,征伐李家叛逆就是為了練兵。」
他沒有必要隱瞞什麼,因為在他看來西北之戰並沒有讓王澤有多少猶豫,儘管私下有幾次不鹹不淡地干涉,但畢竟沒有真正過多的關心,所以他敢說狂言。
來羅明珠臉色不愉,他對封元貶低和夏軍作戰的意義感到不爽,因為他還是夏軍中的高等將帥,但王澤的確是沒有親臨節制,這是他所不能反駁的。
息玉卓乾笑道:「據塘報所聞,任得敬已經受命固守懷州一線,不知曲帥如何應對?」
封元心下一動,暗付這息玉卓倒底是何意?夏軍雖然有大規模調動,宋軍方面未必先行得知,卻也無須有意無意地說出來,只能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息玉卓已經心有所動。他決定不再等待,單刀直入地道:「在下師兄王雲鵬曾私言,如嚮慕華夏正統的大族長迎王師歸順朝廷,鳳凰山書院將收納其族中俊秀兒郎,它日成朝廷棟樑之才。二位太尉都是黨項大族族長,深韻大義、小節之道,如今時間不多,在下望二位速速決斷,萬勿為他人叛逆搭上全族前程!」
鳳凰山書院創辦不過數年,但其須臾渲染大江南北的名聲,還有研究院不斷應用於民間、軍中的新鮮物件,尤其是在來年貢舉中的奪占前百位半數名次的呼聲,令士人毀譽交加又為之驚訝不已,但其雄厚的財力、令人炫目的背景、無雙的師資條件,都被大多數人所看好。很多世家想盡辦法要自己的子弟進入書院,無奈書院入學把關太嚴,王詠翎等山長、院長定下的考試制度幾乎是不近人情,一般士子很難進入書院讀書,就是朝廷公卿大臣的子弟也多不給顏面。
而今封元親口許下擔保黨項大族子弟進入鳳凰山書院,並非隨意妄言,而是有根有據所發。在他北上後,收到王詠翎的書信,上面稱如能有黨項貴酋舉師歸順天朝之大族,鳳凰山書院將破格免試收錄其近支子弟二人,遠宗子弟中俊秀者五人入學,如此優越的條件,放在一些深受華夏熏陶、漢化極深的大族中,亦是頗有吸引力,也讓士林為之眼紅。
「參軍這是在催促本帥?」息玉卓眼中突然閃出一道銳利的精光,神情間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猶豫。
封元看在眼中,他霍地起身,毅然道:「不敢,不過曲帥須臾即發,時不我待!還請二位立斷之。」
「參軍是否言之過甚?」息玉卓不鹹不淡地道,神情間的憂慮已經溢於言表。
封元冷冷一笑,他想再說點什麼,但該說的已經差不多了,再說無異於畫蛇添足,就當他想要告罪退出時,忽然想起王澤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用在此時此景倒是貼切恰當,當下笑瞇瞇地道:「十二時辰分二十四時、一時分六十分,二位大族長——現在是十二點過五分、而不是十二點差五分!告退——」
他把對二人的稱呼也改變了過來,向息玉卓和來羅明珠稍稍欠身,轉身向廳外走去,把他二人晾在那裡。
息玉卓愣了半響,才對來羅明珠道:「你是怎麼看的?」
來羅明珠臉色沉凝,洩氣地道:「無論他說的如何,曲端的數十萬大軍就在身側,你我是他西行必然要拔除的障礙,要是堅守必然是第一個被圍攻。」
息玉卓的目光旋即黯淡下去,來羅明珠說的不錯,白池城內中只要不是瘋子、傻子,任何清醒的人都明白,長久沉寂的宋軍,一旦打破這段令人緊張的窒息,第一個猛烈的浪頭就是白池城。曲端和宋軍大將們都不可能任由一個堅固的據點,擁有上萬名精銳擒生軍在他們後方生存,時下要麼依托堅城血戰到底,要麼趁時機歸順搏個富貴。
封元所說的條件並非不優厚,除了他們這類黨項貴族歸附例行的恩賜外,隱喻地許諾軍中執掌和子弟前程,這不能不令他動心。
「封元之言能有多少可信度?畢竟他只是一個七品武官。」
來羅明珠目光似乎一亮,急促地道:「封元是王澤的弟子,身份又極為特殊,雖是區區一名參軍,然南朝樞密院都參軍司的參軍掌握大權,如封元在西侍軍地位亦如監軍,說話份量不輕,想想訛三骨力、令狐顯被委以重任,我倒是對他相信幾分。」
息玉卓並不是全不信封元所言,不過是患得患失間下意識地尋求安慰,待來羅明珠說罷,他深深一歎,道:「沒想到你我今日竟然淪落到如此地步,一個年輕人掌握咱哥倆前程,可憐、可笑啊!」
「此一時彼一時,恐怕南朝皇帝已經把陛下在汴京的住所也建好了吧!」來羅明珠無奈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