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任得仁用不屑的眼神瞟了眼任得聰,冷笑道:「這些大族長固然可恨,然他們是夏國朝廷倚重的柱石,你又能拿他們怎樣?逼急了他們是要與你兵戈相見的!到那個時候今上不一定會拿咱家開刀和那些大族長們妥協。」
「我就不信,朝廷就彈壓不住他們……」任得聰反唇相譏,他兄弟二人素來不合,見面就是不陰不陽地相互拽口。
「好了、好了,你二人若是爭辯,大可去酒樓茶肆去慢慢說,別在這裡現眼。」任得敬有點不耐煩地瞪了二人眼,厲聲道道:「都什麼時候了,濮王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們還在慪氣,成何體統。」
任純聰咬著牙,極力控制自己幾乎控制不住的笑意,他做為任家唯一出仕的小輩,也是公認的任家最有希望和前途的小輩,他自然明白二伯父與這位堂叔之間的過節,就是為了一個女子,而且是一個風塵娼婦。
原來任得聰與任得仁之間關係曾經也是非常融洽,時常一同前往勾欄裡嫖宿,或是一同想盡辦法侵佔良家婦人。去年同怡坊來了個長安佳麗,他兄弟二人都看中了此女,都一心想納入府中為小妾。結果任得聰得了便宜,略施小計收了美人,引的任得仁大為嫉恨,此時雖不至於兄弟間全面破裂,卻也引的他二人見面多有不快,加上任得仁粗鄙,言語屢屢冒犯,時間長了,以至於他二人有今日矛盾。
但任純聰在好笑的同時,還是品味出任得敬話外之意,暗自詫異竟然把濮王牽連進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言下之意已經涉及夏國朝廷最敏感的皇位爭奪。據他瞭解,李仁忠可不是善角,做為當年皇位有力競爭者,肯定不滿意失去的地位,而且李仁忠在軍中有一定的威望和實力,斷不能等閒視之,任得敬話中意味不妙,他立即斷定李仁忠或許有動作了。
任得恭若有所思地道:「難怪濮王時常和兄長偶遇小酌!」
任得敬緩緩地梳理鬍鬚,頗不為然地笑道:「彫蟲小技而已,不入大雅之堂。」
任得恭嘿嘿笑道:「的確是彫蟲小技,濮王亦是精明人,緣何作此糊塗事?」
「他不是糊塗,卻是精明人糊塗一時!」任得敬神色間頗有不屑地笑道。
任得聰、任得仁和任純聰看著他二人打著啞語,當然,他三人中以任純聰最先領悟其中意味,不禁暗道任得敬老道,他心中隱隱判明任得敬取向,不由地垂下頭暗自盤算自己應該怎樣去做。
任得聰反過味來便問道:「兄長焉能搭上他這條船……」但話還沒有說罷,猛然感到自己有點自作聰明,任得敬既然說了,他心中自然有計較,何須他多言刮躁,平白讓別人看了自己的笑話。
任得敬淡淡一笑,風淡雲輕地道:「你們說說,濮王倒底是何居心,我家又將何去何從?」
話說到這裡,才真正轉入正題,任得敬近日召集在朝為官家人的真正目的。當然,他心下早就有了計較,這場商議不過是為了歸攏家人的想法,把任家的力量團結起來,形成小家族的整體合力,這種統一進退的想法當此千變萬化的局勢下,顯的尤為重要。
當任得敬的目光轉向任得恭之際,任得恭立即胸有成竹地道:「當年濮王有意皇位,卻不想先皇卻將大統傳於陛下,他身為皇家長子,自然是時時想奪回皇位,然當此朝廷新敗之際,最忌內部爭鬥,一次大的動盪,有可能引起前方將帥的驚慮,導致宋軍長驅直入,這也是朝廷有識之士的共識。」
「老三的意思是壓制濮王野心。」任得敬平淡地插了句話,道:「濮王若是當此時機發難,的確是失道寡助不假!」
任得恭眼皮一跳,猛然領悟任得敬背後的意圖,他眼睛睜的大大的,望著任得敬,失聲道:「難道兄長是要……」
任得敬笑而不答,又轉臉對任純聰溫聲道:「說說看……」
任純聰稍稍遲疑後,斷然道:「如濮王有意,讓他爭去,又不干咱任家何事!」
一言既出,任得聰、任得仁二人臉色大變,連任得敬亦是動容,但向他投來讚許的目光。
「朝廷新敗,陛下威德有損,軍中怨言紛起,各氏族大族長們紛紛聚兵觀望,這或許是濮王大好時機,成事則向南朝納貢稱臣、成為一方諸侯,不成大不了奮力一戰,退守河西,亦不是失為人上人。」任純聰在得到任得敬讚許的目光後,精神大為興奮,在理順自己的想法後,接著道:「咱們任家雖是外來漢人,然夏國立國百餘年,國內禮儀風俗已與關中幾無二異,況太后身居宮中,陛下甚是恭敬!而濮王母乃黨項大族,其人又深受番禮熏陶,莫要看他此時抬舉大伯,一旦得勢,必然要爭取各位大族長支持,那時恐無我任家立錐之地。」
任得敬暗自驚秫不已,他倒是沒有想到一旦濮王得勢或許會拿他開刀這一層,雖然任純聰斷言片面,但又有幾分道理,他這幾年的確是和幾位大族長不太和睦,當下勉強笑道:「你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
任得恭亦是道:「當今陛下崇尚漢制,太后又身居宮中,我任家可安享富貴,濮王久在軍中,身旁儘是些黨項粗汗、蠻夷生羌,其一旦得勢必然重用那些羌人,縱然留我任家,亦是仰人鼻息、不得快意行事。」
任得聰陰森森地笑道:「我說濮王怎地與兄長這般客套,原來是兄長手握兩萬精銳,他不得不如此!」
任得敬那雙本就陰沉的眼中,閃過一抹狼一般地惡光,他的嘴角掛上得意的笑。李仁孝把他調回興慶之日,他就明白朝廷中必然有大事發生,不然也不會在危機重重的前方,調回大將並帶回兩萬主力兵馬,要知道一萬馬步軍的撤離,就有可能導致白池城一線全面糜爛,使夏軍本就單薄不堪的力量更加單薄,宋軍的長驅直入必然勢如破竹。而他所料果然如此,甚至比他想像中的更為複雜,朝廷中鬧的不可開交,大族長們各懷鬼胎,濮王心存異志,哪一件都令他心驚不已,儘管國事已經到了滅亡的邊緣,但是他從其中也看到了自己的機會。
由於他奉召率軍入京,一舉改變興慶府的政治局勢,更兼他侍衛親軍都統軍使的身份,絕對是炙手可熱的人物,誰把他拉過去,誰就能在興慶的政治角逐中佔了上風。
當然,他自從進入興慶後還沒有決定自己該怎麼養,但沒幾天,他就為自己、為任家做出了抉擇。不過,他對目前自己所處的地位還是挺愜意的,朝中各派勢力的拉攏,讓他在如履薄冰的同時,又產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她任得敬自從歸附夏國以來,何嘗得到過這群重臣們這般重視。即便是他的女兒受到李乾順百般寵愛,甚至被奉為皇后後,他也不過由靜州防禦使升任都統,但還是被這群朝廷重臣排擠在朝廷之外,想入朝廷執政而不能。
人生變化無常,令他深有感觸,若不是嵬立囉的戰敗,他豈能有機會主持侍衛親軍,若非掌握了侍衛親軍,他也沒有機會被召回興慶,受到以往根本不敢奢望的禮遇。既然宋軍暫時無力進行大規模的進攻,而且他本人亦是認為宋軍根本無力深入河西地,以夏軍目前實力和他的本事,他有自信擋宋軍在靈夏之東。那他何不再等等,看看興慶的風向,好好享受這個來自不易的享受,為自己的前程再增加幾枚沉沉的砝碼。
任純聰亦是笑道:「沒想到心高氣傲的濮王殿下,竟然也能方的下架子,難得,真是難得啊!不過以侄兒看,濮王對大伯恭敬,其中或許有那征末浪的功勞。」
任得敬笑了笑,微微頷首以示贊同,實際上他也明白李仁忠身旁儘是些黨項武人,鮮有文臣謀士。唯一算得上精明智勇的親信就只有那征末浪。
他忽然有些可惜,那征末浪算的上擒生軍中一位有前途的將領,軍中公認的未來侍衛親軍都統軍使的有力競爭者,沒想道竟然忠於李仁忠,是想若是上對了船,或許前去接替嵬立囉主持前方軍務的恐怕就不是他任得敬了。
任純聰若有所思地譏笑道:「要說濮王能彎的下身價,那幹道沖那老兒卻放不下國相的臭架子,整日裡用大道理說人,不要以為別人不知道他那點破事。」
任得仁臉上閃過猥瑣地『淫』笑,剛要接上話茬子,說些他知道的幹道沖**,卻不想任得恭朗聲道:「那兄長就更要穩坐釣魚台了!」
任得敬那張消瘦乾癟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鬱,暗自道:還是要安下心來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