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吳璘和馬忠二人卻細細品味『一根稻草』背後的意味,吳璘暗自頷首不語。馬忠卻正色道:「王相公高論,兵不在多,而在乎領軍大將對雙方的瞭解、對戰局形式的把握,往往一支微不足道的力量,就能決定整支大軍的命運!」
半道出家的馬忠既然能領悟到這一層,做為被曲端稱之為『大將之才』、出身將門世家的吳璘又豈能不明白,而且他在靜寧寨之戰中,亦是待敵疲憊後,用馬軍發動偷襲,從而取得了很大的戰果,與此頗有異曲同工之處,也頗為符合王澤一根稻草的理論。他細細琢磨後,亦是肯定了封元後發制人的策略,當下道:「那咱們就重新編組,還是分為兩隊,在董摩坷出動後,對來羅明珠背後發起致命一擊,務必畢其功於一役。」
馬忠豈又明白吳璘肚中的九曲迴腸,立即高聲道:「子初老弟,待出擊時,也要算上老哥哥。」
封元見馬忠在戰場上當著吳璘的面直接稱呼自己的表字,而且帶上兄弟二弟,這不明擺著和自己套近乎嘛!儘管這樣做無有不可,但畢竟吳璘與其兄屬於曲端一系,他去不能不有所顧忌,苦笑道:「老哥稍安勿躁,你部擔負龍衛第一軍側翼防禦,斷不可輕動。」
馬忠似乎看出封元那一瞬間的表情,無奈地一笑,默然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封元說的輕鬆,戰場上的邵興卻一點也沒又感到自在,他所剩的三千馬軍對抗來羅明珠的六千餘名馬軍,兩倍的兵力懸殊,使左翼後軍陣的這場戰鬥打的並不輕鬆,雖然左翼前軍面對萬餘夏軍馬軍的打壓,僅僅前方三千宋軍馬軍,就要面臨成倍夏軍的攻擊,但他們有被逼到份上,正在豁出性命拚死抵抗的步軍軍陣的有力支持,反而比邵興所率的後隊馬軍,在某種程度上受到的壓力小多了。
邵興在馬隊中指揮各營馬軍部隊盡可能保持與夏軍的距離,已經接戰的只能看著他們與夏軍馬隊較在一團,相互廝殺混戰,後面還沒有與夏軍接觸的馬軍騎士,盡可能裡與夏軍保持距離,用鋼臂弩和弓箭向夏軍馬隊自由射擊,這樣就可以充分發揮宋軍遠戰的優勢,彌補數量上的劣勢。
來羅明珠已經得知了突入龍衛第一軍軍陣中的馬隊,現在已經潰不成軍,甚至已經全軍覆沒,他的臉色變的非常難看,因為這些馬軍都是夏軍黨項族的精華,他沒有理由不心疼。
「孩兒們,狠狠地殺,把這些宋豬統統殺光——」他紅著眼睛,面目猙獰地狂吼,為部下鼓著勁,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殲滅邵興的這支馬軍,這樣的話,他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但是宋軍的鋼臂弩實在是太犀利了,不僅射速高,而且非常的精確,再這樣僵持下去,再用不了多久他的天都軍就要被打殘了。
成群的夏軍馬軍在他的催促下,再次鼓足勇氣嗷嗷地向宋軍馬隊發動襲擊,雙方相互間的搏鬥更加激烈。而跟隨邵興遊走的紅底雙金紫劍奔馬貫日旗,是夏軍馬軍將吏最眼紅的目標,他們射程有限的弓箭尤其照顧帥旗的位置。許多貪圖大功的馬軍將吏,不顧宋軍鋼臂弩恐怖的射程、強勁的貫穿力,他們拚命地向帥旗所在衝鋒,但很少有人衝到目的地,多數被射翻在衝鋒的中途,很少的幸運兒衝到目的地,卻又遭到邵興中軍衛隊的絞殺,有幾人甚至衝到了邵興面前不足十步,在中軍衛卒群起毆之的砍殺下,無可奈何地跌落馬下。
在夏軍左翼的戰場上,嵬立囉有些耐不下性子了,夏軍左翼在宋軍輕重馬軍和輕重步軍聯合打擊下,被逼的步步後退,尤其是在宋軍重鎧馬隊的猛烈攻勢下,幾乎要支撐不住。他十分惱怒的是做為這麼重要一次戰役,竟然沒有夏軍引以為豪的鐵鷂子,而這支完全可以壓制宋軍重騎兵的精銳,卻被高澄用在了一個並不重要的戰場上,想今日如果擁有鐵鷂子,豈能讓宋軍重騎兵囂張。
宋軍在他的左翼投入重兵,以至於左翼吃緊,他還能體察息玉卓的壓力,畢竟驍騎侍衛大軍加上叛將蕭合達的部隊,實力遠遠超過息玉卓的部隊,萬餘馬軍要擔負承受宋軍整整一支侍衛大軍和精銳的契丹馬軍猛烈進攻,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令他惱火的卻是來羅明珠,兩萬多名天都軍馬軍將吏是夏軍中絕對精銳,其威名僅在鐵鷂子之下,當年乃號稱『天都王』的野利遇乞所組建,為夏國的創立立下赫赫戰功,天都王雖以不在,但天都軍卻成為夏國擒生軍中最精銳的部隊,而且全部是擁有良馬的馬軍。
他把天都軍安置在右翼,就是寄希望於發揮天都軍強悍的戰鬥力,以兩萬多騎兵鋪天蓋地的衝擊力,徹底擊垮宋軍雲騎侍衛大軍,這樣一來就等於把曲端的一條手臂斬斷,宋軍再努力最多只能取得個慘淡的平局。但來羅明珠實在是讓他失望,竟然愚蠢到還沒有擊垮、至少是壓制住宋軍左翼主力馬隊的戰況下,分兵襲擊宋軍中軍,以至於陷入和宋軍的混戰,戰局相持不下。再這麼下去夏軍遲早要被宋軍拖垮,他不能再猶豫了,稍稍思量後,他嵬立囉傳出了一道非常著名,而又被載入周良所治史書中的一道軍令,令夏軍左翼收縮兵力,黑水軍馬隊立即脫離和宋軍的纏鬥,由靜州步軍列成拒馬小陣阻擋宋軍馬隊的步伐,同時傳令中軍一部三千馬軍火速脫離本陣,馳援來羅明珠,務必拿下宋軍的雲騎侍衛大軍。
但夏軍左翼已經陷入馬軍部隊之間的纏鬥,倉促間根本無法脫離戰鬥,何況強行脫離,只能遭到宋軍鋼臂弩的遠程打擊,從而造成慘重的傷亡,更何況夏軍步軍由於沒有戰車,很難和宋軍重騎兵對抗,一旦再遭到輕騎的兩翼包抄,他們是堅持不了多久的,等待他們的將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曲端始終關注著夏軍主力的動向,殿前司的三個軍司始終沒有向左右翼支援,眼看著夏軍軍陣有了動靜,他不知道嵬立囉是怎麼想的,但他明白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決戰機會。
宋軍中軍的號旗終於揮動了,進軍的大鼓震天價地敲響,捧日第二軍的龐大車陣,緩緩向前移動,天武第二軍的軍陣前部第九鎮也開始向前進軍,車陣前進的步伐是緩慢的,但其氣勢卻是相當攝人心魄的,一座緩緩移動的軍陣,如同一座銅牆鐵壁般地城牆在壓來,任何人都會隨著不斷接近的軍陣而心理崩潰。
夏軍中軍前鋒將吏,眼看著宋軍整整一個軍的軍陣向自己壓了過來,其心理壓力可想而知,當宋軍行軍過程中,夏軍出動小股騎兵進行側翼騷擾,但他們面對捧日第二軍由一萬二千五百名,由禁軍精銳組成的龐大車陣,顯的有點無可奈何,騎兵射出的弓箭,根本無法傷到得到戰車保護的宋軍將吏,而前面與兩側的馬皮無不披有特製的馬甲,戰車向外一側伸出整張的皮革,使夏軍弓箭同樣無法傷到戰馬,騎兵在遊走時,還不得不小心地提防宋軍弩箭的打擊。
既然捧日第一軍的大陣不好欺負,夏軍游騎都彙集到天武第二軍第九鎮周圍,畢竟一個鎮與一個軍相比,容易欺負的多,而且第九鎮並不是重型戰車組成的軍陣,是由輕裝騎兵和雙馬輕車組成的部隊,他們主要是用於擔負龐大車陣的側翼支援,形成進攻中的奇正二軍。
輕車上的軍卒對夏軍騎兵的挑釁,亦是還以顏色,他們雖然沒有鋼臂弩和神臂弓,但車上卻裝備黑漆弓,夏軍與之對射,絲毫佔不到便宜。反倒是宋軍軍陣中的馬軍,在輕車支援下,行軍中幾次反擊,使夏軍馬隊吃了些苦頭。
終於,捧日第二軍的龐大軍陣壓了上來,夏軍中軍居中是來自興慶府的步軍將吏,平時他們在興慶外圍拱衛國都,戰時做為步軍從征,是一支相當有戰鬥力的黨項族步軍。
軍陣前列是由厚達二十列的長槍手組成的槍林,長槍的長度達到兩丈多,對於軍陣正戰來說,這個厚度遠遠大於宋軍步軍軍陣的防禦,任何衝上來的血肉之軀,面對如此厚密的槍林,亦是望而生歎,任何來犯者,只要是血肉之軀,任憑他是多麼剽悍的勇士,都會被長槍刺倒在地。
但面對宋軍捧日第二軍的戰車,這些來自夏國都城的步軍感到了深深恐懼,迎面而來的哪裡是宋軍軍陣,簡直是一座鋼鐵鑄造的城池,十列槍陣在這座鋼鐵長城面前,顯的是多麼微不足道,眼看著這座城池一步步地壓上來,很多夏軍軍卒感到自己的手在纏鬥,已經有人經受不住這段漫長而又壓抑的恐懼,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順腮而下。
捧日第二軍軍陣在夏軍軍陣前,原本不算太快的行軍速度,忽然緩緩地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