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段日子,咱們見面的機會少了許多,你也憔悴不少!」自從在行宮那場尷尬後,他二人或許都為捅破了這層紙,而感到有些尷尬。朱影在羞澀地同時,心底暗自幽怨王澤匆匆離去。王澤卻又是像做了件虧心事地,時時躲著朱影,甚至不敢正眼瞧她。他澀澀苦笑,低聲道:「近來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實在是分不開身、分不開身。」
朱影亦是苦澀地一笑,分明是搪塞之言,此時她亦不能在意,柔嘉的事還縈繞在她心頭。但眼前這個面頰清瘦、稍帶倦意地男人,又令她欲言又止。不由地柔聲勸慰道:「逝者已矣,你也不用太過傷懷,免得傷了身子!」
王澤的目光中閃過一抹溫馨地光芒,隨即飛轉流逝,儘是些濃郁地憂傷,彷彿在自言自語道:「真的不該啊!就差了兩天,就差了兩天。」
朱影不明白王澤在囈語何事,但她還是隱隱感覺到與林月姐有關。
「王澤——」她起身輕輕走到王澤身旁,一雙玉手搭在他的肩上,柔聲道:「什麼都不要想了,很多事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王澤搖了搖頭,無奈地苦笑:「算了——不談這些了,今天找我不會是談這些事吧?」
朱影一怔,不想王澤竟然在精神恍惚之餘,還能有心思盤算它事,令她頗感意料之外,但見王澤不再言語,似乎正在等著她的下文,不覺說道:「本以為女史案不過是小孩子意氣,沒想到竟然是金人在後操縱,真是沒有想到!」
「小孩子意氣?」王澤淡淡一笑,似有所指地道:「小孩子如今都長大了——」
朱影細細品味王澤話語餘韻,想到趙柔嘉和幕後的趙諶,心中不栗而寒,若不是女史案有了轉折,自己也險些被這兩個孩子給騙過去了,王澤的怨恨顯然非常沉重,看來很難讓他善罷甘休。憑借王澤目前的名譽、聲望和勢力,他的反擊是令人恐懼的,即便是皇帝也難以善全。
「我同樣也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是金峰、他在以前就開始醞釀,卻萬萬沒想到竟是這種結局,看來還是所托非人。」王澤面色依然淡漠無色,彷彿在講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朱影卻面色大變,一雙秀眸中透出的儘是驚訝、不解和憤怒,半響,才道:「怎麼會這樣?」
王澤眉頭微挑,若有所思地道:「怎麼不會這樣?我曾經說過,他只是那世的金峰,今生他叫兀朮,他有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國家,而我們與他的民族的生死對決是遲早的事,而且已經不太久遠了。」
說話間,他心中閃過前些日子夜間的一件事情,正是林月姐病發之夜,他獨自陪伴在床前。周碧如入報外面有客來訪,當時他正式焦慮波動之時,當然沒有好心情大晚上地離開林月姐,但周碧如報出了此人名號時,他才吃了一驚,連忙讓周碧如留下照顧。
在書房中,他聽著來客達魯不花對她細細講述了女史案的前因後果,不禁全身慄然,他雖然明白自己與金峰已經成為對手,卻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手,而且皇帝和公主竟然成為他的一顆棋子,自己還真是小看了完顏宗弼的能量。之後,他回到林月姐身邊,細細琢磨、一夜無眠中想了許多。
「你是說……」朱影垂首詫異地道:「這也不是理由?」
「理由——這還需要理由嗎?只不過他做的太過分了,竟然把皇帝也牽連進去。」王澤冷冷一笑,他心中比誰都明白,自從下蔡一別,他們之間就是生死之戰,國與國之間的利益高於一切。這一點,金峰做的很好,用心實在是良苦,下手極為狠辣,和自己對金國的手段如出一轍,完顏昌的事,雖不是直接針對金峰,但這種羞辱實在是難以忍受,反擊他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他能對你下毒手,這次也不定會在大河上做些文章。」朱影對王澤的信任,或許真的到了依賴的程度,而且她發現王澤對趙諶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得那樣怨恨,這點頗為詫異不已。
王澤神情微動,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道:「只要咱們準備得當,金峰斷不會糊塗到去幹討不到便宜的買賣。」
朱影又走到王澤面前,像是下定決心似地道:「王澤我要與你說個事,答應我,不准動怒。」
王澤說了許久,此時鬱悶地心情好轉了許多,眼看著神情憂鬱地朱影,不由自主地道:「好——我答應你就是。」
對王澤的遷就,朱影並沒有顯出多少欣喜,而是更加憂鬱地道:「要知道這件事給你造成多大的傷害,我卻不能隱瞞你。」
「是不是為韓國公主等趙家人參與女史案之事?」王澤冷不防地冒出一句,目光並不是寬容而是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無奈。
朱影一怔,呆呆地看著王澤,愕然道:「看來你早就知道了?嗯——我早就該想到了!」
王澤幹幹一笑,並沒有回答,為避忌諱他已經口下留德,沒有說出當今的天子也參與了女史案的結構,而此時他已經隱隱猜到朱影今日的目的,但他要讓朱影親自說出口。
「女史案既然是女真人在後操縱,柔嘉完全是不知情,要是被牽連進去,恐怕有損朝廷體面,你看看能不能……能不能為柔嘉開脫……」
王澤嘴角溢出一抹諷刺意味地笑,早知今日何須當初,兩個小兒不知天高地厚,被人利用還蒙在鼓裡,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厲害,把朱影搬了出來求救,可笑、真是可笑!
「王澤,你在笑什麼?」朱影在尷尬、拿扭之際,神經變的相當敏感,不時地關注王澤的一舉一動,眼看王澤那份譏諷地笑,有些掛不住臉面。
王澤見朱影有些羞怒,他臉色平和了許多,用柔和地聲音,道:「公主參與其中之目的與女真人並不相同,她不過是想奪回趙家的權勢而已,想必刑部劉大人會有體察!不會有事的。」
朱影白了王澤一眼,這哪裡是在為柔嘉著想,簡直是在站在一旁看笑話。她心中雖是不悅,但畢竟柔嘉理虧在先,換做他人王澤痛打落水狗就是好事了,何來相助之理?
王澤接著說道:「你放心吧,應該不會牽連公主的,劉豫不是糊塗之人、更不是由風骨之士,充其量點出幾個蝦兵蟹將充數,天還塌不下來。」
朱影見王澤漫無邊際地說話,著實有些焦急,她眼看劉豫一副不撤查到底就誓不罷休的架勢,皇帝自然是沒說的,給劉豫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揭發皇帝被女真人利用,但趙柔嘉就難說了,相信劉豫會很樂意用承辦皇家公主來來抬高自己的聲譽,名望到了一定的程度,到時候就是皇帝狠的咬牙切齒,也不可能把劉豫怎麼樣,即使是尋機貶斥也會找到文官們的合力阻止。她不能再和王澤繞圈子了,當下直接了當地道:「我知道柔嘉是針對你,但她畢竟是我的女兒,雖然她這次做的有些過分,但也是受了別人的挑唆,眼看一步步馬上就要牽連到她,縱然是皇家公主,凡涉及敵國,亦不得免罪,難道你真的和小孩子慪氣不成?」
王澤原本為林月姐事遷怒於趙諶和趙柔嘉兄妹,縱然是女史案主謀為女真人,但無縫的雞蛋又豈能招來蒼蠅,再怎麼說此案亦是有他們兄妹要絆倒他的的企圖,結果林月姐成了犧牲品。他的確是恨極這對活寶,雖然他不可能把趙諶怎樣,但有心讓這位公主的趙柔嘉出一回丑,他有這個能力和打算,並相信劉豫也會去做,也算是對林月姐游戈交代。此時,朱影的確是有些急了,他不禁再次猶豫,當他的目光與朱影眸子交融之際,忽然感到自己實在是下不去手,既然她寄希望於他,再怎麼說自己也不能與她的兒女慪氣。果真是揭開了這一層,就算趙柔嘉貴為公主,亦不得不束手伏法,對於朱影是絕不能接受的,也是接受不了的。
左右為難、一面是對不住死去的林月姐,一面是生生在面前哀歎的朱影,何況趙諶和趙柔嘉的做為在朝廷正統權力之上無可厚非,一時間,王澤怨氣雖然仍盛,卻不知怎樣做才好!
朱影再次走到王澤身側,輕輕偎在他身旁,用極富柔媚的聲音,細細地道:「小孩子不懂事,一時間受人挑唆,難免做出些出格的事,我也把她訓斥的夠了,你就全當他們任性胡為,坐家長的容忍一二,過去就是了,還能真和他們較真不成!」
「任性胡為?簡直是太過分了,你知道險些惹起多大的亂子?若非……」王澤說著忽然剎住話頭,急促地道:「若非都巡檢司意外捕獲女真間諜,恐怕此時我們都不能全身而退,你還說是出格的事。」
朱影見狀,知道王澤為林月姐的事,還正在火氣頭上,這個時候他很難原諒趙柔嘉所為。雖然她也感到趙柔嘉很過份,她也已經忍不住怒火打了趙柔嘉,但她必須要勸說下去,又怎能讓自己的女兒去面對那些酷吏。當下語氣有點生硬地道:「你要怎樣才能消去心頭怨氣,也罷——誰讓柔嘉是我的女兒,有什麼氣你儘管向我發就是,一切都有我來擔待。」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絕無迴旋餘地,王澤再不接招,那可就是和朱影慪氣了,他抬頭望著朱影,無可奈何地地道:「你要知道,小狼是永遠不會安分的?」
朱影此時哪裡能聽的進去這些話,她壓根不關心今後,要緊的是怎樣才能讓趙柔嘉躲過這一劫,而王澤是其中的關鍵,能夠讓趙柔嘉平安無事就行了,今後的事管不了這麼多了。
「今後我自會教導柔嘉,如今事情緊迫,就算為了我,還不成嗎?」
剛剛說罷,但見王澤猛然伸出手臂,將她攔腰抱住。朱影感到一股自己不能抗拒的力量,把她帶入王澤的懷中。期間,她感到自己『驚呼』一聲,但當自己坐在王澤腿上,靠在王澤懷中時,分明不由自主地用雙臂纏繞上他的脖頸。
「你好壞啊!把握弄痛了——」朱影嬌澀地靠在王澤胸口。
王澤臉色閃出一抹壞壞地笑容,目光卻毫無興奮顏色,道:「既然是這樣,太后總是要付出些代價。」
朱影心下一寬,總算是王澤軟了下來,這種代價?正是她內心深處所期盼的,王澤在她最想不到的時候,卻要索取。正當她輕輕閉上美目,等待著王澤前來索取之時。
卻聽王澤在她耳邊輕聲道:「朱影——柔嘉該是出嫁時候了!」
朱影一怔,她忽然明白自己的努力或許成功了,但王澤心中的恨並沒有絲毫消除,而是以別的方式來宣洩,真不知他還有什麼後招,當下諾諾自語道:「是啊!柔嘉是該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