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捧日第三軍第一鎮的將吏畢竟是訓練有素,尤其是陣法要求遇敵偷襲時,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列成簡易步軍陣形禦敵,做為精銳之旅,捧日侍衛大軍想來要求各軍反應時間要高於其它禁軍部隊,而封元對第一鎮的要求更加苛刻。
營地內將吏們慌而不亂地按照平時訓練,相互幫助穿上甲冑、跟隨各自營隊軍將的指令,面向馬隊衝來的方向列隊,不消小半個時辰,一支四千人的軍陣已然列成。
封元亦是全身披掛、手握大槍、跨上戰馬來到陣前觀望。此時無奈日落西山、漫天烏雲密佈,沒有一絲光亮,很難看到遠處的景象,只能憑借戰場經驗從馬蹄聲來判斷金軍的位置。
封元的中軍衛隊不斷穿梭各營之間,傳達他下的每一道將令。
宋軍軍陣鋒頭上的弓弩手已經張開神臂弓、鋼臂弩,弩箭已經放入箭巢中,十餘輛床子弩車推到陣前。
隨著馬蹄的聲音接近,稍有經驗的老兵都能判斷出,這支金軍馬隊是一支大部隊,絕對是一支萬夫隊,不然肯定不可能發出如同雷鳴般的奔騰聲。這種聲音讓每一名宋軍將吏心下發麻,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了,萬一大雨再壓過來,弓弦鬆弛的話,那軍陣很難抵禦金軍馬隊的衝擊。當此戰場氣氛緊張萬分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手在微微地顫抖,尤其是前列的長槍手更是緊張萬分,他們知道在幾輪弓弩射擊後,下一個就要輪到他們來阻攔金軍如狼似虎的攻勢,能否在一片暗夜中保住小命還真好說。
「這一戰若能保全,本將定然上報你的功績。」封元在等待的百般無聊之計,對張勤許下重諾。
金軍馬隊在即將臨陣時,即遭到床子弩的一陣激射,黑暗中壓根看不到弩矢的來路,宋軍又是根據聲音判斷,不知道有多少金軍倒斃馬下,但金軍似乎是毫不畏懼,仍然打馬前衝。
宋軍陣鋒上的長槍手正在緊張等待著金軍騎兵出現在他們目視範圍內,卻聽到傳來金軍特有的轉陣號角聲,不僅宋軍為之愕然,眾多金軍將吏亦是不解,為什麼即將臨陣卻又要轉向。但阿里的這支萬夫隊畢竟是百戰精銳,聞聲立即調整路線,迅速脫離床子弩射擊範圍,轉向軍陣北面,掠陣而過。
一名跟隨在阿里身邊的金軍千夫長,不解地看著阿里,口氣疑慮地道:「萬戶,即以臨陣就應一鼓作氣,滅了這支宋軍才是,為何反要轉向?」
阿里呵呵地昂首大笑一陣,繼而笑聲嘎然而止,沉聲道:「南朝殿前司果然是訓練有素,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列成陣勢迎戰,不知此軍大將乃是何人,不簡單啊!」
他並不是不想消滅這支宋軍部隊,而是在隱約看到宋軍列成軍陣後,他就隱隱感到這支殿前司部隊非同一般,在黑暗中面臨佔據絕對優勢的馬隊竟然全然不懼,陣形絲毫不亂,前方以弓弩不斷不斷打擊馬隊。這絕對是一支精銳勁旅,既然他們已經列好了陣勢,再行死打硬拚,對於遠途奔襲的金軍來說是極為不明智的,只能白白的耗費時間與生命。他要的是一擊成功,徹底殲滅宋軍的中軍帥帳,而不是與他們的精銳陷入攻防戰,即使是獲勝,他的支萬夫隊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無力在淮南地造成對宋朝行在的軍事壓力,完顏宗弼的戰略將完全落空。身為金軍萬戶,他很明瞭完顏宗弼的策略,對這種意圖也有堅定的服從意向。
「傳令大軍轉向宋軍後軍,向東脫離戰場。」在阿里再次果斷地下令,金軍馬隊如一條綿長的長蛇,與宋軍擦肩而過,轉道曠野向東南直入滁州境內。
「攻伐進退來去自如,不愧為女真精騎。」封元望著遠去的馬蹄聲,禁不住發出感慨。
「大人,看金人是要進入滁州了」張勤輕聲提醒,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多此一舉,以封元這樣的老練之人,又豈能不會判斷。
封元卻淡淡笑道:「他們不過是疑兵而已,不用懼怕。」
「大人、大人,大帥傳令,金軍偷襲——各營列陣,各營列陣……」一名帥帳的中軍衛卒飛馬而來,當他看到嚴陣以待的第一鎮軍陣時,不禁愣了愣。
「告訴大帥,封某早已將金人擊退,請大帥大可不必擔心。」封元朗聲大笑。
帥帳的中軍衛卒喜道:「小人這就去稟報大帥。」
封元點了點頭道:「轉告大帥,金軍馬隊已入滁州,下一步行止請大帥定奪。」
京東,梁山泊湖北岸壽張縣境內,由張俊的大軍三萬餘人連同京西、京畿的萬餘人組成一支實力雄厚的大軍,浩浩蕩蕩向鄆州挺進。南面駐泊的京西長征侍衛大軍第二軍的軍鋒,已經越過壽張進入須城境內,宋軍自京畿與京西開始對金軍展開全面反擊。
鄆州與兗州留守金軍兵馬太少,只能堅守陽谷、東阿、須城、中都、瑕縣、龔縣幾個縣城,向南的攻取城池多半放棄。金軍留守兵馬主要駐防陽谷、東阿,須城駐防金軍不過千餘人,面對數萬宋軍馬步軍,自然是不敢出城迎戰,除了派出遊騎外,重要的不可放棄的城池整日裡閉門自守,任宋軍叫罵就是不出戰,而一些駐兵較少、沒有太大戰略意義的城池直接放棄,向重要城池集中兵力。
長征第二軍的三百餘騎在軍鋒之前十里處充做探路游騎,這支小馬隊用的是河曲馬,顯然是軍中精銳。河曲馬乃是當時最為優良的馬種,宋與夏每年交易廣費銀錢換取河曲馬,每匹費錢五十貫之多,在陝西邊地大量設置馬場,想自己培育河曲馬,無奈收穫不大。所以,金軍在戰場上形成一個判斷宋軍部隊戰鬥力的慣例,凡是裝備河曲馬、冷鍛甲的部隊必然是宋軍一等一精銳勁旅無疑。
王孝仁騎馬在隊列的前端,他對於在去須城的路上並沒有太多的懸念,金軍主力正在淮上、齊州作戰,鄆州金軍根本就沒有力量反擊。與封元擔憂相同的是,常寧侍衛大軍垮了,邱雲生死不明。
「王大人,前面有幾具金人屍首。」一名急腳子飛馳而來,到了王孝仁馬前稟報。
王孝仁見怪不怪地道:「去看看。」
一行來到一處小道上,騎兵們四處警戒,王孝仁下馬檢查屍體,怪異地看著五具倒斃於枯草之間的金軍屍體。一旁的一名隊長道:「大人,有什麼異樣?」
王孝仁沉吟半響,才說道:「你不感到怪異,這幾名金軍是女真族騎兵,從傷口來看是被三菱雙鉤箭所殺,而且是在三個時辰之內的事情。」
隊將詫異地道:「鄆州已被金軍控制,誰人能殺五個精悍的女真軍卒,難不成是常寧軍的潰兵?」
「十有**是常寧軍散落兄弟所為。」王孝仁輕鬆地笑道:「而且這幾位兄弟身手不凡,不過他們的弩矢不多了。」在那隊長疑惑的眼神中,他又道:「看這傷口,並非神臂弓、更非黑漆弓,從傷口拔出弩箭來看,肯定是鋼臂弩,只有鋼臂弩專用的三菱雙鉤箭,可以在傷口不大的情況下,使傷口快速放血,其他弓弩所用均為狼牙箭矢,上有倒刺,一旦拔出定然會使創口擴大。你們細細看看,這幾人的傷口,還有草地上的血跡。」
「果然如此。」那隊將細細看過後,敬佩地說道:「不是大人說,下將還真沒注意。」
王孝仁淡淡地笑道:「鳳凰山兵器研究院的師弟們心存一念之任,使人中箭後快速失血在昏迷中死去,少受些痛苦,卻豈不知又陷入另一個致人速死的境地。」
那隊長與身旁軍卒當然知道王孝仁是神祐元年的文進士出身,又是神祐二年的武進士出身,對他的見解簡直是敬若神明,紛紛點頭稱是。
「看這姿勢,必然是一擊所殺,常寧軍的兄弟最少也在五人,能在金人控制的鄆州游擊散兵,真忠毅剽悍之士也!」王孝仁禁不住對射殺金軍的軍人由衷歎服。
「可惜已經三個時辰了,他們有馬的話,相必已經出了須城。」不知哪名軍捽髮出感慨。
「他們不會走得太遠,而且不用多長時間你們或許能見到他們。」王孝仁起身上馬,他相信既然常寧軍的散兵游勇在鄆州活動,知道大軍已經開進鄆州,自然回來相投。
王孝仁又率軍向東前進,一路笑談風聲,當數百名宋軍精騎渡過濟水,眾人笑言哪裡是去打仗,簡直是在郊遊,若不是軍規規定前鋒游騎不得超過主力二十里,他們早就到了須城城下。
眾人正要一鼓作氣趕赴須城縣城,卻傳來前鋒渡過濟水安營紮寨,主力大軍在濟水西岸紮營,準備修整一番,明日再向縣城出發。無奈之下,王孝仁只好傳令部眾下馬休息,準備伙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