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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北風瞥起雲橫渡篇 第六章 文 /

    第六章

    邱雲臉頰閃過一抹自豪的得色,含笑道:「喬兒,怪我平時沒能與你說,哎——也是命該如此吧!我原本大好的前程,卻因酒醉後看到上官欺壓軍士、為非作歹,一時氣憤下借酒將他打了一頓,卻沒有想到那人平日裡欺壓軍卒、禍害百姓有萬般能耐,怎麼就這麼不經打,才幾拳下去就把他打殘了。惡氣是出了,卻生生地毀了自個的前程,好歹我也是神祐元年的殿試進士出身,二年武舉武進士出身,是要靠自己重新站起來,不想讓他人說我是靠著恩師的羽翼呵護,故不敢對你說道前事。」

    在李喬兒驚訝的目光中,邱雲又苦笑道:「同出的師兄弟們如今哪個不是意氣風發,三師兄張雲仁,如今已經是軍指揮使,就是盡近在京畿的……哎——不說了、不說了,扯的太遠了!」

    「哥哥是進士出身?真是沒想到。」李喬兒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位良人竟然是文武進士出身,相處這麼多時日竟沒聽他說過,不禁失聲道:「早於爹爹說了,不早就……」

    話沒說完,她遽然發覺自己失言,一張原本就映著紅暈的俏臉,如同飛霞般地赫然。

    「放心吧,這會我都想好了,一定要請恩師修書向令尊提親。」邱雲似乎沒有在意李喬兒的羞澀,一臉正經地道:「如一切順利,明春我便可帶你南去行在,由恩師為咱們住持婚禮。」

    李喬兒俏臉更加暈紅,細聲道:「恩師真是有使爹爹點頭應諾的本事?」

    邱雲認真地點了點頭,再次道:「聽我的話,回去後勸勸令尊,還是往南面躲躲,最好去行在,到時候我回去找你。」

    「難道這次真的這麼可怕嘛?」李喬兒那雙大眼睛有些驚恐地等待著邱雲的回答。

    邱雲不想騙她,也無法騙她,但又無法對她描述戰爭的殘酷性,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

    李喬兒頓時兩眼淚汪汪地,不顧邱雲溫聲勸慰,低吟:「哥哥一定要保重,奴家等著你回來。」

    邱雲艱澀地笑了笑,輕聲道:「我一定活著回來。」

    二人彼此默默相視,誰也沒有再說話,兩人的身體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戰後、說是戰後,但他二人誰的心裡也沒有底,邱雲相信王澤會為他而出面,可這戰場上刀槍無眼,作為一名下級馬軍軍將,在戰鬥中是首當其衝,他不能保證自己能否平安歸來。李喬兒亦是相信邱雲的恩師會出面,因為她相信邱雲,但她從她自己的角度為邱雲擔憂,暗自禱告上天保佑邱雲活著回來,畢竟戰場上刀劍無情,每人能大話平安。

    「哥哥,一定要活著回來、一定要活著回來。」李喬兒依偎在邱雲懷中,細若蚊聲地道:「我等你!」

    湖州烏城縣,王澤已在汴山、雲溪之間留連整整兩天,絲毫沒有啟程北上的意思。

    李墨涵實在是揣摸不透王澤倒底是何用意,自蔡絳到任,王澤交割了杭州與江浙路差遣,仍保留南海諸國宣慰使差遣,由蔡絳以宣慰副使的差遣主持宣慰司日常庶務。自離開杭州進入湖州路上,王澤興致頗高,凡名勝古跡非得要前往遊覽一番,即便是三年前上任時,一路遊覽過的地方也要重遊一番,高興時還要在青山綠水之間流連一日,壓根沒有快快回到行在的意思。

    昨日,朝廷又發來金字牌堂文與內廷指揮,李墨涵身為機宜文字,朝廷堂文他自然是已經看過,也就是近來兵部與衛尉寺已經確定刺殺吳敏的主謀是酈瓊無疑,只是沿河戰事將起,朝廷怕酈瓊有異動,不敢對其發難。當看到手中拿著的幾封書信、塘報,由於其中有上官雲以侍衛水軍都指揮司名目發的塘報,貼的是禁軍最高級別的密簽,他不能隨意打開觀看,而李長秋的一封私人信函,他亦是不能私自打開,忍不住把都堂堂文再次看了一遍後,回味著昨日與王澤一番簡短的對話。

    「看來朝廷諸公果然採納恩師策略,以大軍都指揮使穩住酈瓊,以防他在非常時期做非常之事,還是恩師高明!」

    王澤只是不置可否地道:「文淵錯了——為師實是無奈之舉,酈瓊乃非易於之輩,留之不易、殺之可惜!」繼而,又說出令他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的話:「天要下雨、娘要家人,隨他去吧!少了酈瓊,日後或許要乏味不少。」

    李墨涵怎麼也想不明白王澤這番話倒底是何用意,對酈瓊叛亂的跡象明瞭於心,卻又透漏出對酈瓊網開一面的意思,而且隱隱表明酈瓊必然會投奔金軍。儘管他也知道酈瓊一旦事發叛逆,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奔金人,但在此兩國即將交兵之際,理應快刀斬亂麻,集中力量先解決了酈瓊之後,再回頭對付金軍還是能來得及的。『留之不易、殺之可惜』,為何王澤身為朝廷重臣,竟有縱容叛將的意思,不解、他實在是不能理解!

    「好地方啊!致仕後若能隱居於此,終日與青山綠水為伴,垂釣湖上自烹魚精,那也不吝為人生一大樂趣,文淵——可有朝廷堂文?」王澤的話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當王澤遊覽汴山歸來,剛剛進門便與迎上來的他嘮叨一番,還沒有等他回過味來,便說是午間在汴山打了幾隻山雞、野兔,與湖州知州、通判及烏城知縣一同在山上置酒野餐,玩的高興以至於耽擱了時辰,傍晚時分才回到館驛。

    當王澤回到準備妥當的臥房靠在榻上,笑道:「痛快,痛快,王安水燒好沒有?」

    王安在門口道:「再過片刻便好。」

    「好了,你且下去休息,準備得當再來知會。」

    待王安下去後,李墨涵才將書信與塘報一併遞於王澤,道:「恩師,有都堂堂文、上官太尉的緊急塘報,還有李尚卿的書信。」

    王澤接過,先將塘報打開細細觀看,隨之呵呵笑道:「好啊!只要水軍游戈沿海,他兀朮就不可能有多大作為,哈哈……」說著,痛快地大笑一陣後,又將李長秋的書信打開稍稍過目,這才放下,閉目凝思,半響才道:「這份塘報你看看吧?」

    李墨涵聞言拿起放在榻邊的塘報,細細看過,道:「恩師神機妙算,以水軍行程算來,本月中水軍兩路大軍便可在河北,燕山沿河一帶,正可趕上金軍南下的日期。」

    「以你之見,水軍派出這支船隊能有多大作為?」

    「弟子實是不知。」李墨涵的確對水戰一竅不通,在他看來,水軍在河北作用並不太大,即便是上萬人上岸,也經不住折騰。

    王澤笑道:「你不是不知而是不懂,在你看來水軍很行南海,征伐那些小國部落倒是物盡所用,只是面對金人廣大地域,水軍顯的過於脆弱,是不是?」

    李墨涵不得不承認王澤說到了他的心事,才道:「恩師說的是。」

    「當雙方勢均力敵之事,只要找準了支撐點,就是一隻螞蟻也能改變歷史。」王澤笑了笑,並沒有具體的解釋,他只說了這些,其它的李墨涵只能自己去揣摩。

    「弟子受教了!」李墨涵恍然大悟,向王澤深深作揖。

    王澤淡淡笑道:「你能明白甚好,知道尚卿來信說了些什麼。」在李墨涵迷惑的目光中,王澤接著道:「孫大人請郡了!」

    「孫相公請郡,如今朝廷多事之秋,孫相公身為宰相,怎能……」李墨涵吃了一驚,但馬上話到中途,硬生生地嚥了下去。當他看到王澤似笑非笑的神情時,明白了王澤與李綱的回朝,必然要使身居相位八年的孫傅、唐格中其中一人必然要請郡而去。

    王澤歎道:「沒想到竟然是孫大人請郡,的確是沒有想到。」

    李墨涵雖然參詳了孫傅請郡的緣由,卻無法理解王澤為何發出這等感慨,他怎知道王澤在綜合秦檜、蔡絳、范宗尹的信後,以自己的琢磨應該是唐格請郡外放才是,誰料到竟然是孫傅。王澤暗自嘲笑自己自作聰明,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孫傅竟然能放下宰相的高位,這真是一招以退為進的妙棋。

    此番回朝絕對不能一步成為宰相,不僅制度不許,而且王澤他本身也不願在官制變革之前入掌都堂大政。但是他希望的是在官制變革的時候,自己在下面實際操縱,而由較為弱勢的孫傅繼續執掌宰相之位。孫傅的請郡,顯然是余唐格二人通過吳敏被刺看清了自己的如意算盤,下一步唐格必然成為宰相,他唐格可不是易於之輩,他也是在李綱之外,唯一敢面對面與自己較量的宰執,甚至說過他風骨不佳的話來。

    想想這些,王澤頭都大了,不覺自言自語道:「怎麼做些事情會這麼難呢?」

    李墨涵不解地望著王澤,不知此話何意。

    「唉——」王澤輕輕歎息道:「文淵,吩咐下去,明日咱們兼程趕赴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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