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祐八年,江浙路如同一個巨大的試驗場,到處是新生的事物,當然這一切在皓首窮經得理學衛道子得眼中,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但畢竟是風風火火地盛行起來,而且為數不少的士人亦是滿懷熱情地投身其中。
杭州界內一條條水泥板鋪成或是正在鋪設的道路,支賣局出海船隊帶回的金銀銅鐵與市泊司收取海外夷商的巨額的稅收款項,江浙路稅監一筆筆鹽茶、礦山、將作的稅收,使杭州乃至江浙路將其他地方遠遠地拋在後面,以至於戶部和太府寺得官吏私下驚駭,江浙一路的稅收竟然堪比川陝及京東京西稅收的總額半數,遠遠地把川陝得稅收比了下去。杭州原本就是東南數一數二的大鎮,但還是有江寧(江寧)、蘇州、揚州等大鎮可比,但王澤到任短短數年,整個杭州已經把蘇、楊遠遠拋在後面,隱隱有躍居為東南的商業、海事中心的勢頭,就是做為行在的現南京的境地也頗為尷尬,做為東南大鎮它理應是最繁華得城市,但杭州卻與之幾乎並駕齊驅,大有後來者居上的勢頭。
杭州的迅猛發展勢頭,引起了朝野的極大關注,儘管蘇州、太湖一代地牛作怪,波及了杭州,但並不影響杭州發展的勢頭,反而使蘇州等地的不少人避走杭州,為杭州帶來了新鮮的勞動力,直接刺激了工商業得發展。
有些民間傳言竟然指責太湖地牛作怪是由於杭州過於剛健,把地仙之氣引到了杭州,從而導致延太湖東北各地鎮不住地牛,更有甚者直接指責王澤或是朝廷於民爭利,導致了陰陽不調,引發了這場上天怒氣,要求宰相退位。對於這種荒唐滑稽得論調,不僅使王澤為之啞然失笑,而且引來了杭州乃至明州、溫州等地士人得指責,以至於爆發了一場打擊妖言惑眾的辯論。
王澤怕引出難以平息得事端,他敏感地察覺有人要利用這次自然災害謀圖私利,立即進行反制措施,在督促以杭州為首得江浙路個軍州,向江南東路支援災區災民得同時,利用司天監出面,會同鳳凰山書院對太湖地牛進行闢謠,將謠言平息下去,並讓鳳凰山書院與司天監以陰陽五行論把地牛爆發歸結為週期性得災害,並不是人力可以控制,而且制定了一個專業名稱——地震。
事情在王澤與朝廷執政得南北攜手努力下,得以圓滿地結束,朝廷與江浙路對救災做的無可厚非,災民安置也很妥當,鳳凰山書院甚至派出師生赴災區,這是士子們樂於行事的,在朝廷安然度過這次災害之後,鳳凰山書院名聲以仁愛掛上了勾,謠言不攻自破,慢慢地一切恢復了正常。
行在江寧府樞密使吳敏的府邸
清晨,吳敏起了個大早,梳洗用膳後,準備官服車馬去樞密院當值。
隨著新軍制的不斷深入改建禁軍,許多禁軍中下級軍將被強制離職或是編入廂軍,軍中是有怨言傳出。更駭人聽聞的是,衛尉寺時常接到各地駐泊禁軍中,因不滿被調離禁軍而擊傷上官的案件,令他不勝其煩又膽戰心驚。
「大人,車馬已經在府門等候。」官家小心翼翼地在門口詢問著膳後正坐在前廳飲茶的吳敏,近來吳敏脾氣變的很是暴躁難測,在府中一點不順心,下人們可就遭殃了。
「嗯——」吳敏放下茶杯,起身緩步向門外走去。
當走到快到大門時,吳敏不經意間腳下不穩,險些被一處稍稍凹下的石磚絆倒,饒是無事卻也頗為狼狽。禁不住心頭火氣上竄,怒道:「吳音,為何不將這地面鋪平?」
身後的管家早就嚇的面無人色,忙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這就著人修整。」
「混賬東西——」吳敏氣的鬍鬚直抖,喝道:「來人,拉下去重責二十板子。」
說罷頭也不回,逕直走向大門。
剛剛出了府門,吳敏猛然感到今天早上似乎有些不詳之兆,方才沒有多想,在這府門口卻感到心中陣陣發寒,隱隱有些不安。不過他還是強打精神,自嘲地自語道:「杞人憂天!」說著下階就向馬車走去,卻冷不防聽到家人驚呼:「箭……」
吳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在一片驚呼中徒然倒地,家人們頓時間亂成一團,紛紛將吳敏圍了起來。
「刺客在對面。」「抓住他。」
只見街對面的牆頭上,一個人影閃過,幾名護院家將立即持刀包抄過去。
當朱影聽到邵成章詳細訴說吳敏在府門前被刺,當即大是吃驚,她第一道懿旨就是召集宰執大臣與六部諸卿彙集垂拱殿。
去年,在趙諶大婚後,朱影宣佈撤簾歸政,宣喻除軍國大事與外邦事宜外,國政皆決於天子,而樞密使被刺這可是足以震動朝野的軍國重事,年輕的皇帝顯然沒有處置的經驗,故而她出面召集群臣商議,但耐人尋味得是她並沒有參加外朝議事。
趙諶在大臣們惶恐不定的神色中升殿。
「諸位愛卿想必已經知道召集卿等何事?」趙諶坐在御座上,臉色陰鬱不定,一雙陰沉得眸子環顧群臣,緩緩地道:「樞密使在府邸門前被公然行刺,這在大宋開國尚屬首例,沒想到的是竟然發生在本朝。」繼而沉重地道:「這是本朝的奇恥大辱。」
皇帝說出這等嚴重的話,下面群臣莫不暗自心驚。
孫傅出班道:「陛下——賊子竟然敢在執政府邸設伏刺殺,其氣勢猖狂之極,全然未將朝廷放在眼中。陛下——臣請此案非同小可,當由重臣主持,責成有司速辦之。」
趙諶點頭道:「宰相說的是,如此目無朝廷的狂妄之徒,必須速速查辦,著有司嚴加處置。不知刺客可曾拿住,其受何人指使?」
趙諶的話讓在場的大臣們簡直是大跌眼鏡,刺殺樞密使案顯而易見,幕後主事人並不難圈定範圍,在場的執政、尚書們心中跟明鏡似的,一致認定此案是因吳敏主持軍制而涉及到裁撤軍將,導致一批軍將被消職或是降入廂軍,其人的怒火當然的是要針對於吳敏發洩,皇帝這句話問的有點不明事理。
胡安國感到有必要為皇帝釋圍,出班道:「陛下,吳大人素來溫雅,絕少有仇家。年內由於裁撤禁軍軍將,禁軍中引發不少擊傷上官之事,吳大人又主持禁軍軍將裁撤事宜,那幫落職軍將自然將怒氣落在吳大人身上。何況近來已經開始對六品以上將帥進行規冊,臣以為此案必定為禁軍中被罷黜軍將所為,應當以衛尉寺派員徹查禁軍落職軍將。」
在場眾人哪個不是閱歷豐富得老油條,自然能聽的出胡安國已經圈定主謀得範圍。
唐格當下道:「胡大人所言及是,近來禁軍中落職軍將與被將入廂軍的軍將怨言極大,屢屢鬧事,此案極有可能是一些亡命之徒報復所為。」
許翰出班道:「陛下,臣以為衛尉寺的注意應當放在兩大宣撫司,尤其是沿河禁軍。」
唐格斜眼看了看許翰道:「許大人何以認為事出沿河?」
許翰高聲道:「殿前司首批改為五支侍衛大軍,並未有篩減軍將,縱然有高職低就者,還犯不著以性命前途來刺殺樞密使。西軍多勇悍,三面環敵,軍將多歷戰事,此番又有曲端緣故,軍將並沒有堪動。唯獨沿河五路禁軍變動較大,下官在汴梁時恭掌宣撫副使,對沿河五路禁軍亦是頗多瞭解。亢兵剩員極是嚴重,每年秋防集結鄉中壯丁,精壯者被軍將截留以為親隨,宣撫司須軍將用命,故而不得已多加默許。」
「許大人這又與此案有何關聯?」唐格意味深長地瞟了眼許翰。
許翰斷然道:「關聯極大,新軍制的整頓重點便是兩河禁軍,這也是王德涵首倡軍制改革的意圖。西軍並未受到太大變動,曲端雖是驕橫,卻還明白事理,殿前司亦在天子掌控之中,侍衛水軍新立成軍,各級將帥尚不夠差遣人數,自然不消說。新軍制難就難在兩河五路,一個個驕兵悍將,自擁死士,載撤哪個都不會俯首聽命。」
話說道這份上,眾人都明白許翰所指此次刺殺吳敏,嫌疑最大的是沿河五路宣撫司所屬將帥,胡安國在前圈定是禁軍將帥所為,許瀚在後進一步縮小到沿河四路宣撫司屬下將帥所為,雖然宣撫使李綱是他的老友,但在事關朝廷根本得是由上,他還是毫不客氣地指明。
幾年來由於應付金人,朝廷對沿河將帥不能如同對待陝西六路及殿前司一般的管束,致使將帥在朝廷兵馬外,多簽勇悍流民成立衛隊。宗澤與李綱先後以人格魅力制約諸將,倒是沒有發生大的亂子,但除了韓世忠、王彥、高平、關勝區區數人外,其他駐泊將帥均有私兵,朝廷的號令對他們往往看他們的臉色。此番整編又有許多軍將被裁撤入廂軍,自然引起不滿。雖西軍與殿前司亦有不滿之聲,但西軍與殿前司將帥的兵馬是朝廷兵馬,朝廷只需一紙詔書就可將將帥罷黜。顯而易見,此案最有可能是沿河五路某位不滿的將帥所為。
宇文虛中被人暗中成為老奸巨猾,但在此時卻滿臉憤慨地出班,強硬地道:「刺殺朝廷樞密使,簡直就是膽大妄為,無論是哪個統兵大將,此案必須一查到底,絕不能股息遷就,斷要絕五代之禍根。」
刺殺樞密使案子直接觸及了文官的底線,眾宰執大臣表現出空前的一致,並以朝堂上少有地直白,毫不委婉、客氣地要求嚴辦。
趙諶稍稍思量後,道:「愛卿所言甚是,此事絕不能股息,無論是誰必將嚴懲不殆。此案就由刑部、兵部並衛尉寺共理。」
秦檜亦是頗有意味地道:「陛下——此茲事體大,須得稟明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