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可惜這冶煉之術是未得其人,不然應當可以解決,應當可以很快得以解決。」王澤恨不得立即就解決這煉鋼的瓶頸,最好是在解決的同時降低成本。
鄺力搖了搖頭,他雖然不認同目前一些方法,卻也沒有好的辦法解決問題,對於冶煉他並不在行,儘管研究院內有人在研究,可還是研究之中,並沒有太大的進展……
「轉爐煉鋼、轉爐煉鋼——」
研究院與格物院幾名對物理上心的弟子與學子門,他們精力主要集中在擺鐘與玻璃及標準化模具三大項的研究上,對於進一步精煉提純鋼質,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王澤深感人才薄弱得地同時,想到了後世得一些煉鋼知識,不由地說出了這四個字。
王澤鬱悶地出了研究院,獨自一人騎馬來到杭州最大的冶鐵作坊,這裡有杭州廂軍負責守衛。由於王澤最近不時到來,守衛大門得軍卒誰人不識知州大人,不用盤查而入。
江浙路上唯一一座隸屬於工部虞部鹽鐵司杭州鐵監的作坊內,立著十餘座座高達兩丈有餘的高爐,高爐兩側各開一個口,一個是水力鼓風器的風口,一個是出鐵口。在高爐之旁,則是一米多高,形狀低平,橫截面近似扇形的平陸爐,用耐火磚建造的一格格的蓄熱室,這種設計形狀,是王澤的弟子們所提出的,工匠們就根本沒有見過。
高爐煉鐵技術已有相當的積累,高爐技術並不困難,無非是選焦與對耐火磚做一些試驗罷了,最重要的是鼓風機的改良,這一點也基本解決。在高爐與平爐之外,鐵礦石、焦炭、鼓風機、水車、還有騾子,一應俱全。最讓王澤頭痛的就是高爐的容積太小、溫度還嫌稍低和爐渣時常淤堵蓄熱室,他也就懂得這些,再往深裡講就不是他能力所及了。
「還是沒有解決高爐的容積這些事宜?」
王澤身旁一名陪同他得老鐵匠為難的搖了搖頭,乾澀地道:「相公,小老兒做了一輩子鐵匠,還真給相公難住了。」
王澤心中暗自歎息不已,或許是自己太過於渴求了,所提出的技術要求已經超越了這個時代,沒有理論支持,工匠們憑借經驗很難在短期內有所建地。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和顏溫聲道:「以目前冶煉鋼鐵進度,高爐鐵與平爐鋼能不能調和出鋼?」
「若是能建雙高爐倒可一試!」老工匠瞇著被煙火熏的發紫的眼斂,在深深思量之後,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
「雙高爐!轉爐煉鋼——」王澤心念一動,這正是他來之前與鄺力說話時所想到的,繼而精神一振,暗歎還是有經驗的老工匠有心,技術上雖然達不到,但是在數量上可以增加出鐵的產量,怎麼自己與弟子們開始得時候卻沒有想到過。不禁歡喜非常,笑著道:「老師傅好見地,咱們不妨一試,所需用度,你只管從州中支取。」
老工匠對於王澤許諾財力支持並沒有太多興奮,反而笑道:「只是此法只能增加取鋼的產量,卻無法提高鋼質,若要增加鋼材的韌度,只能另取它法。」
王澤沉吟半響,提高鋼的產量已經是不易之事,以目前的科技解決鋼材韌度,完全達到自己的要求還是須要不少時日,要求太甚反而有違自己的初衷。聽到老工匠說道另取它法,眼前又是一亮,急促地問道:「另取它法——難不成老師傅還有良法?」
老工匠稍稍猶豫,極為勉強地笑道:「小老兒不敢大話虛言,只是近來聽相公說道,在爐子前揣摩的有些眉目,暫且尚未成熟。不過目前鋼的韌度足以應付二百步至三百步之間的張弓連射,試射百餘次已經毫無問題。但做為弓弩鋼臂百次以上四百步的開擊,雖有許多不足之處,卻也算是堪堪能夠使用,相公莫要焦急,寬限些許時日,應當可以解決四百步連射的難題。」
王澤默默地點頭,他知道這位老工匠一輩子從事冶煉,不需要他多說什麼,自然明白帶有機械裝置的弓弩三百步與四百步的技術差距、實戰意義與對鋼質的要求。僅僅是百步,所需要方方面面的科技支持、生產水平都不是能在短期內能完成的,三百步已經是很不錯了,不要說百步,就是增加射程五十步、鋼臂韌度再提高幾度,那都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還是再耐心等一等為好,他心中不斷地這樣告誡自己。
「難為老師傅了!」王澤臉頰閃出溫和地笑,溫聲道:「二三百步亦屬不易,何況鋼臂弩比神臂弓尺寸小上三層,對鋼的韌性要求是過於苛刻了些,老師傅還須費心揣摩寫日子再說。本相已經交代過了,晚間萬和酒樓會為各位送來酒菜,今夜好生吃上一杯,權當休息一陣子。」
老工匠似乎已經習慣了王澤對待百工將作的溫和態度,不過他還是有些受寵若驚,畢竟王澤沒有親自安排過酒菜,惶恐地道:「小人們豈敢讓相公掛心,這、這……」
「一點心意而已,此間工匠連續數月不息,爐溫甚高、甚是辛勞,老人家就莫要推辭了。」
望著王澤和潤的笑容,老工匠心下大為感激,當然並不是為這頓酒飯,而是王澤對待他們這些在士人眼中操賤業的百工匠人,那份使他們能夠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尊重,這是王澤不同於其他官人們的地方,更是他們夜以繼日拼上性命苦幹的緣由。
「今夜在下也在此處與老師傅等人共歡。」王澤忽然改變了自己幾日的行程,決定留下來吃這杯水酒。
「相公乃是天上的星宿,豈能與我等百工匠業的下人同吃酒飯。」老工匠有些不安,本來王澤親自安排酒菜已屬莫大的榮耀,沒想到他竟然留下來與工匠們一同吃酒,這不能不令他感到驚愕、激動。
「天上的星宿——」王澤險些笑了出來,他對外界對他與有功業得讀書人此等誇讚,想來感到尤為好笑,詼諧地道:「同樣是芸芸眾生,不過是操業不同,何來上下之分,難道我們就不能在一起吃酒嘛?這樣吧!今夜我將研究院裡鄺力他們幾人叫來,咱們一同吃酒,以後還要時常一同吃酒,這樣可以在一起共同探討制鋼技術,你們也能與他們這些學子們多多交換經驗、技術,對大家各有好處。」
鄺力、聶諾等學子深受王澤民本思想影響,本就不屑於科舉為官,加之一些經驗豐富的匠人的確有讓他們歎服的本事,席間倒是與匠人們交杯歡飲毫無等級之念。
倒是一些格物院的學子們卻大不自在,認為自己所習雖不是正業,卻還算是讀書人,豈能與這些操賤業的匠人同飲。只不過礙於王澤在場,又見王澤在宴席上把酒歡笑,絲毫沒有上位者得那份倨傲,沒奈何下心中就算有千般不願,也無法形於顏色,只得悶悶的吃酒。
老工匠與其他坊中匠人這輩子還沒有和縣官一同吃過酒,更不消說像王澤這樣的大官,與一幫在他們看來都是天上星宿般的讀書人一同吃酒。開始的時候,他們在酒席中顯的極是拘謹,在王澤溫言相勸下,後來這才慢慢放開一些,一面吃酒一面與王澤等人探討冶煉技術。王澤與他門下幾名弟子的親和態度,讓他們幾乎將自己的經驗和盤托出,雙方相談甚歡,鄺力等人也學到了不少書本與實驗室以外的不少東西,那位老工匠與王澤頻頻對飲,興奮的鬍鬚直抖,一張紫紅色的臉幾乎沒有斷過笑容,與王澤同席吃酒的這份榮耀,足以夠他回味今生無窮的了!
王澤在與這些工匠門吃酒歡談時,不是沒有想過今日的舉動,他明白肯定會令士林對他引起一場不吝於風暴的譴責,在他們眼中他這是在自降身份,甘於賤業者為伍,使士林為之蒙羞。或許御史台的某些御史也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上書彈劾。但是他並不在乎這些,在他看來那些正日裡高談闊論的士人,平日裡高談與天子共治天下的老調,當金人南下燒殺擄掠,卻毫無應對之策,亦無抵抗之力,不是屈膝投敵就是望風而逃,全然沒有一點風骨。倒是這些所謂的賤民,在有識之士的領導下不斷得抗爭,這才保住了漢家半壁河山,而且他相信時下得士風已經有很大程度上的轉變,有譴責必然會迎來更多的維護,所以他並不感到害怕。
席間,王澤忽然想到了什麼,與老工匠和幾名弟子暫離酒席後交代他們,目前已經成功的三百步內的鋼臂弩和正在研製射程達四百步的鋼臂弩,主臂可使用張弓開射的次數,不得超過五百次。
正在回到席上後,府中王安差家人來報,溫州王十八來訪,正在等候。
王澤臉面上溢出一抹舒心的笑容,他並沒有任何回去得打算,打發了家人回去安排王十八明日接見,待家人走後他與席間眾人飲酒更加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