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馬忠就是再笨也理會得儒將的涵義,行在中傳言中的張雲仁這般文狀元,還有封元、王孝仁等文、武進士,這才是真正的士大夫從戎儒將。他一個秀才從軍,平常倒也可以在多是粗人的軍中自詡為文士從軍,但在張階他們面前又算得上什麼儒將?
聽張階稱他為儒將,感到張階承認了他文士的身份,心下自然十分高興,連聲說道:「這個可不敢當,在下只是縣城內一名小小的廂軍指揮,豈能與諸位進士相提並論。如今武進士盡數北上,不知探花郎為何尚未啟程?」
李純的目光轉向張階,暗道:『你這廝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張子升正為此事煩躁,你倒是點到他的痛處。』
張階燦燦地笑道:「這個……此乃朝廷另有任用,小弟亦是等候差遣。」
「原來如此!」馬忠何等精明人,立即看出了張階的尷尬,立即轉變話題道:「在下前些年與江浙路支賣局李文淵李大人,在江寧有一面之緣,相談甚得,前聞李大人名列龍飛榜,不知現在何處?」
「原來馬大哥是我家大師兄的故人!」李純聽馬忠這麼一說,頓感親近,稱謂上也改變了,溫聲笑道:「大師兄龍飛榜題名後,為恩師留在府中處理機宜文字,今亦在行在。」
「如此,當選一吉日,登門拜會文淵。」馬忠心下暗自感歎李墨涵等人際遇怎生如此有幸,得遇名師收留,博了個進士出身,如今雖還是做個吏士,卻是在宰執身邊處理政務,意義非一般官吏可以比。
「看馬兄身材偉壯,有功名在身,不在科場搏個功名,它日執掌捧日天武,為何屈就於偏役師旅?」張階冷不防問了一句,到像是馬忠的老熟人一般。
馬忠面色微變,隨即乾笑兩聲道:「際遇不同,老哥我亦曾一心苦讀,要搏個登龍飛榜,好光宗耀祖,可惜資質所限,力所不能及!方臘叛亂禍害江浙,才一橫心加入廂軍參加平叛,集功陞遷到指揮。近來倒是有意北上博個功名,只是無奈不可擅動,只能在此管管那些潑皮無賴打發時日。」
李純正色道:「如今朝廷正當用人之際,馬大哥有此報國之心,他日不難如願以償。」
馬忠心下一動,饒有意味地道:「誠如老弟吉言!」說罷又對那名歌姬說道:「翠兒,來段小曲吧,就唱王相公的『病起舒懷』吧!」
王澤府邸書房內
王澤正在屋中左右度步,李墨涵侍立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在王府人眾中,李墨涵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書房的人。今天王澤一回來就一臉興奮地將他叫到書房,卻什麼也沒有說,獨自一人度步沉思,讓他感到奈悶。
「文淵,知道嗎?為師提出的水軍大學堂,兵部職方司職事轉變、改組支賣局、設立都巡檢司諸般事宜都以通過,禁軍日後整編之事,李伯紀亦是默許。」說著,他臉上洋溢起得意之色,幾乎要笑了出來。
李墨涵亦是感到欣喜,方才進來時見王澤沉默不語,還以為發生什麼不順心的事,沒想到竟是好事,當下面帶笑容地道:「弟子恭喜恩師。」
王澤走到案後坐下,望著李墨涵道:「說說看,喜從何來?」
李墨涵不想王澤有此一問,微愕後笑道:「形明於目,意會在心,妙不可言之事,恩師非要弟子明言反而無趣。」
「好一個形明於目,意會在心。」王澤痛快的大笑道:「文淵知為師心思!」
「恩師,此事大戰當前,萬事當以北面為重,除職方司事外,弟子以為其餘事宜當稍稍緩緩。」在李墨涵心中還是對金軍南下之事憂心忡忡,『金馬如雷』的傳聞可不是浪得虛名,朝廷在大亂之後能否擋得住這一記重拳,還是個未知數。
王澤掃了李墨涵一眼,淡淡地道:「文淵,有些事尚得看到另一層,不能以皮毛小疾誤了心腹大患。」
李墨涵一怔,他不能理解王澤所指,朝廷能有何事要重於金軍即將的南侵?而如王澤的意思,竟然不將這生死攸關大事當做頭等要務,真不知道所指心腹大患為何事。當下道:「弟子愚鈍,實是不能領悟恩師深意。」
王澤看著李墨涵,忽然大笑道:「文淵啊!你不是不能領悟,而是不敢相信。」
李墨涵臉面微紅,默不作聲,他怎知王澤分析後世金軍南征史料,對陝西、沿河、沿淮做了大量的針對性部署。用王澤自己的話說就是以空間換取時間,用層層設防對女真精銳進行最大消耗,粉碎女真貴族的野心,來爭取喘息的時間。
可以說王澤是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忙亂佈局,最終是如今的從容應對,是從後世抗日戰爭中吸取的經驗,他為這場戰爭設計的方案就是,無論如何必須對金軍中女真部隊以最大的殺傷,來消弱金軍整體戰鬥力,已達到以戰促和的階段性目的。
當然,利用對金作戰的有利時機,在軍事上推動一些必要的變革,要比在和平時期容易得多,且一些政治、經濟上的改良也能悄悄小步進行,不為士人所關注,為日後的大規模變革打下基石。
李墨涵搖了搖頭,低聲道:「弟子始終以為,金軍南侵,乃是朝廷的頭等大事,此干係華夏生死存亡之大事。」
「兵部職方司先行在兩河各路設立路職方司事宜已然開始。」王澤似乎沒有注意到李墨涵說話,自言自語道:「文淵,以你之見,子升當往何路?」
李墨涵懵然直視王澤,脫口道:「子升入職方司……」說到這裡,他遽然明白王澤為何堅持不讓張階北上的緣由,不禁失聲道:「原來恩師早為子升做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