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殘陽終於落下城頭,一抹不甘落幕的殘紅,極不情願地被夜幕吞沒,天逐漸暗了下來,禁宮大內的殿宇籠罩在一片暮靄之中。
應詔前來參加內禪典禮的文武大臣已經聚集在垂拱殿外,以白時中為首的幾位宰執大臣在安頓了趙桓後也趕到了這裡。
吳敏見眾位大臣久久等候,而趙桓卻全然不出,焦急之下對白時中、李邦彥等人輕聲說道:「如今太子還在昏迷之中,而大臣齊聚,各位大人以為如何處置?」
眾人都望向白時中,在這個緊要關頭,沒有人敢擅自做主,即使是李邦彥這等寵臣也沒有那份膽量,畢竟詭異時刻的政治風向,不是誰都能把握準的,一旦出錯可就是萬劫不復。
白時中身為太宰,為眾臣之首,此時,理所當然的成為大臣們觀望的對象。
他暗叫倒霉,心中怒罵眾大臣滑頭,平日裡一個個標新立異,唯恐皇帝看不到自己,在這個關口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
久經宦海的他又很清楚明白自己做為太宰,必須要做個決斷。
「大家在此等候已久,還望太宰速做決斷。」李邦彥也在一旁催促白時中。
「太子久久不出,還望太宰為眾位臣僚拿個主意。」一旁久候的大臣們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白時中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諸位,不如我等在此先行宣讀太子的即位詔書如何?」
「太子未到,怎可先行宣詔」吳敏搶先與自己開脫干係,儲君不在便宣讀禪位詔書,這是沒有先例的,吳敏不想與這個建議沾上干係,日後無故受累。
「吳大人說的是,恐與禮制太不相合。」李邦彥沒有明確反對,只是借吳敏名義,含糊地提了有違禮制。
「太子尚未醒來,又要等到何時?」白時中看諸位執政多是推脫,無一人敢於支持宣詔,只得委婉地說道:「冬夜甚寒,莫要太久傷著風寒,那就後悔莫及了。」
話中的寓意,李邦彥等人心知肚明,在此非常時期,多等一個時辰,便多一份意外。窺視大位者大有人在,萬一有個變故,豈不是空忙一場。
鄆王這個陰影,始終盤踞在在場幾位宰執的眼前,揮之不去。
白時中不待眾人多說,以平日不多見的果斷,取出傳位詔書當眾宣讀。
眾人被他非常之舉,驚訝的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又說道:「各位大人今日天色以晚,請諸公且回,待明日垂拱殿面聖。」
眾人這麼晚了被宣召入宮,只見禪位詔書卻不見新皇,心中難免揣揣不安,大家哪裡肯依,不願散去,嚷嚷著要求面見天子。
白時中、李邦彥等宰執大臣逼得促立殿上,莫知計之所出,氣的吳敏暗罵不以。
「諸公不肯散去,太宰還是快快拿個主意,莫要鬧出一些變故。」
面對李邦彥的催促,白時中瞪著李邦彥,心中對李邦彥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逼到風浪尖上,不滿之極。正在猶豫之間,梁師成從後宮匆匆來到垂拱殿,白時中可算是等到救星,忙道:「官家現在如何,諸位大臣正等著面見天子。」
梁師成搖頭,面色不豫,幾位宰執心事沉重,不知如何是好。卻聽梁師成對眾位大臣說道:「諸位大人,官家自擁自福寧殿後,略受了些驚嚇,至今還不省人事。」
眾人面面相噓,真的是舉措全無,正在大家毫無辦法之時,吳敏忽地看到剛剛感到殿外的耿南仲,大喜之下,忙走了過去,拉住耿南仲的手說道:「耿大人來的正是時候,快快隨我前往福寧殿隨侍官家。」
耿南仲被傳召到此,沿途問明今日所發生的事端,也是心悸不以,待到垂拱殿外見朝中高官顯貴齊聚與此,心中更是揣揣不安,這是關係到趙桓皇位繼承的大事,更是關係到他耿南仲富貴榮華的切身大事,又使他感到陣陣莫名的興奮。
當吳敏攔住他要帶他前往內宮時,耿南仲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道:「吳相公且慢,如今天色以晚,我等外官豈能未奉詔旨,擅闖福寧殿,使不得、使不得。」
吳敏見耿南仲如此迂腐,卻為焦急,沉聲說道:「官家仍在昏迷,大人是官家帝師,應入福寧殿勸說官家接詔,明日在此接受群臣朝賀。」
「官家還未醒來?」
「嗯——」
「那事不宜遲,吳相公請。」耿南仲亦感事態嚴重,反倒催促吳敏快快入宮。
吳敏再也不多說什麼,便在前面帶路,二人一路向內宮福寧殿趕去。
正在此時,保和殿東閣內,趙佶卻似沒事似的坐於御榻上,鄭皇后、童貫、蔡攸隨侍在側。
「不知那面進行的如何了?」趙佶的開口說話,使童貫吃了一驚,再看鄭皇后與蔡攸時二人對趙佶的突然開口毫無意外之色。
童貫立即明白趙佶的風癱只是權宜之計,裝裝樣子給別人看的,鄭皇后與蔡攸肯定事先知道而且有可能參與謀劃。他忽地感到有些氣惱更有些失落,做為趙佶的最親信宦官,童貫自以為極得天寵,沒想到如此大事自己事先竟沒有得到半點風聲,而且在眾宰執面前說出不該說的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不過,童貫轉念想想,自己在大事定後,為太子披龍袍,也算有了些彌補,心下才稍稍安穩一些。
「以時辰算,太子此時應該在垂拱殿接受群臣拜揭」蔡攸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梁師成在出去時與他說過張迪聯絡趙楷之事,蔡攸本就與梁師成連為朋黨,支持趙楷,這時心裡正在焦急地等待張迪與趙楷的消息。
方才李邦彥在接詔之時,傳令何灌謹守大內關防,很明顯是衝著鄆王趙楷而發。何灌為人素來剛直,蔡攸不知趙楷能否過了何灌這一關。
鄭皇后瞟了蔡攸與童貫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鄭皇后之兄是當年頗受趙佶寵信的鄭居中,由於在燕雲庭議與蔡攸、童貫發生矛盾,失利後鬱鬱而亡,故而,鄭皇后對二人一直非常怨恨,只是二人是趙佶寵臣,皇后又不能干政,故而引而不發。
「淮左巡幸之事,愛卿還得加緊準備,萬萬不可延誤。」趙佶也顧不得童貫在此,醇醇安排。
童貫至此才明白過來,為何趙佶要傳位太子,原來是要將這爛攤子甩給趙桓,自己要遠逃東南,躲避金軍鋒芒。
他正在想著心事,卻不在意趙佶又說道:「高卿家怎的還未到來。」
蔡攸忙說道:「高太尉乃武臣之首,理應率領武官,在垂拱殿朝拜新皇,要不多時便會到來,官家,不必焦急。」
趙佶點了點頭,神色稍安,又重新靠回御榻上。
卻不多時,內侍如報高俅在外求見,趙佶倒是驚訝,按常理高俅不應當來的如此快,忙宣入殿內,片刻間,高俅與梁師成兩人雙雙入殿。
「愛卿不在垂拱殿侍君,何故匆匆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