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殿下」
趙桓回過神來,見太子妃朱氏匆匆步入殿中,意外之餘又多些欣喜。
太子妃朱氏足智多謀,多次出奇計救他於險地,對於她,趙桓雖不能說言聽計從,可也是相當依賴。
「這麼晚了,愛妃到此何事?」
「聽宮中宣詔殿下,臣妾故來。」太子妃朱氏似笑非笑地望著趙桓,從容地說道:「為何殿下還不快去?」
趙桓此時沒有心情問太子妃朱氏為何這麼快得知消息,心不在焉地說道:「父皇中風,宣孤入宮,擬下罪己詔禪位,孤正是左右為難,愛妃以為如何?」
「此正是殿下難得的大好時機,可以速去,在元老大臣面前只須表示謙恭便可。」太子妃朱氏毫無驚訝之色,力主趙桓把握時機。
「可……」趙桓面有難色地說道:「恐替人受難。」
「殿下在此關口如此猶豫不決,見識怎地尚不如婦人。」太子妃朱氏見趙桓猶豫,有些不太高興,毫不客氣地說道:「即使不懷好意又有何妨,聖旨一旦宣下,大內之中誰人敢圖謀不軌,殿下若榮登大寶,便是天下之主,名正言順。若再猶豫,萬一他人捷足先登,那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殿下悔之晚矣——」
鄆王趙楷,對,朱氏說的是趙楷。如若讓這位『賢王』搶先入宮動了聖心,完全有可能乾坤倒轉,畢竟,支持趙楷的大臣為數不少,且趙佶對趙楷也是寵愛有加。
趙桓恍然大悟,說道:「若非愛妃,孤幾誤大事。」
「殿下,此事太急,萬不可過分推脫,稍稍謙讓即可,畢竟事態突然,不能不慮。」當趙桓走到門口時,太子妃朱氏想到了有必要提醒趙桓,
趙桓回首點了點頭,臉頰抹上一絲溫存的笑,出門隨內侍匆匆而去後。
太子妃朱氏良久地望著殿門,半響,才悠悠歎息,倚窗仰望夜空。
卻說趙桓在小黃門的引導下趨步走進保和殿東閣,由於滿懷心事也沒有細看,入內後納頭便拜。當他抬起頭來,見趙佶半臥在御榻上,面色蒼白,宰執大臣們環視榻前,不由得心中暗自驚惶。
不待趙桓多想,太宰白時中用他濃重的壽春口音,宣旨道:「皇帝陛下龍體不豫,以草詔禪位,太子殿下且請受禪。」
話音未落,太師童貫與少宰李邦彥二人抖開一領龍袍,上前披在趙桓身上。
趙桓來時雖有準備,但一切來的也太突然了,沒有半點宮廷中的委婉與含蓄,使他在思想上有些接受不了。
他神經質的渾身一顫,臉刷的一下白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雙眼發直,猛然放聲大哭,堅持不受,邊哭邊舉體自撲,龍袍也被甩在身下。
趙佶沒有做聲,只是在紙上寫道:『汝不受則不孝矣』
趙桓接過來一看,還是不受,哽咽地說道:「兒臣若受之則不孝矣。」
趙佶見狀,只好又寫了幾個字,讓內侍請鄭皇后前來。
趙桓被童貫與李邦彥扶在殿側,猶自抽涕不以,梁師成卻在旁邊不住地向殿門望去,似是有不少心事。
在此時,一個黑影,閃過大內與景龍門外鄆王府之間的飛橋復道。
不大一會,鄭皇后駕到,走到榻前,關切地問道:「官家龍體無恙否?」
趙佶對鄭皇后使了個眼色,內侍早已對鄭皇后說明事情原委,鄭皇后對自己來此要扮演的角色心領神會,當下走到趙桓的面前,俯身溫聲說道:「官家老矣,吾夫婦欲以身托付於太子,也好過幾年清閒日子,哀家知太子至孝,卻勿要太過推遲。」
趙桓仍在抽涕,聞言抬起淚眼,嗓子沙啞地說道:「父皇欠安,兒臣定難從命。」
趙佶見僵持不下,便在紙上傳旨內侍扶持趙桓前去福寧殿即位。這福寧殿是皇帝日常居住的正式寢宮,趙佶如此做的用意,顯然是要迫之就範。眾位宰執大臣也奉命也奉旨先行,前往福寧殿外等候新帝,並知會朝中重臣彙集垂拱殿等待參見新皇。
內侍請出趙桓後連拖帶拉,無奈趙桓死不肯行,幾個內侍扶著他,他有掙扎不已,幾至氣絕。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一面是激動,一面又是恐懼未來,驚懼交加之間,趙桓早就將朱影的話拋到九霄雲外,幸虧何灌見到,立即喚了幾名殿前班直侍衛,連拖帶拉將趙桓請到了福寧殿西門,早以等候多時的大臣們也上前相幫,終於將趙桓擁入殿中,
大家原想就勢扶趙桓就座,不料趙桓身體酥軟,昏厥過去,李邦彥只得叫內侍抬趙桓到御榻上休息。
李邦彥卻多了些考慮,在趙桓出去後,對趙佶說道:「陛下,恐太子不敢應詔,臣以為耿南仲教授太子十年,與太子甚為相得,不如詔其入宮侍候太子。」
趙佶自然知道李邦彥之意,當下點了點頭。
「大王,事已至此,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鄆王趙楷坐在書案後,目光如尖刀似的犀利,緊緊盯著下首站立的張迪,聽著張迪接著說道:「老奴來時,太子仍未承奉召,這會恐怕皇后快到保和殿了。」
趙楷沒有做聲,只是指尖輕輕敲打著案面,若有所思。
「官家一向龍體康健,如何會中風偏癱?」一直在邊上坐著沒有言語的王黼慢悠悠地問道:「當時,副都知可就在當處?」
王黼自被趙佶看到其府邸與梁師成府上連牆,穿便門往來後失寵被罷相後,時常暗中與趙楷往來。這幾日來,朝中發生許多有利於太子的事情,趙楷想到了王黼,秘密將王黼接入府中正在商議,正被前來報信的張迪趕上。
張迪不知王黼何意,只得將這幾日宮中之事詳細地向二人說了一遍,並說道:「以老奴看官家確實是氣急生疾,錯不了。」
王黼與趙楷對視一眼,趙楷的目光漸漸變的熱切,但王黼還是感到有什麼地方有些不太對勁,不過自己也是說不上來。
「大王若再猶豫不決,萬一太子奉詔,在垂拱殿接受大臣們的朝拜,那大王可就悔之晚矣。」張迪在內侍中到還是有些膽識,見趙楷雖然有意,卻仍是有顧慮,而王黼的態度對於趙楷左右極大,偏生王黼在此關頭,猶猶豫豫,使得趙楷始終下不了決心。情急之下,說道:「王相公,大王與我等榮辱,繫於今時,為何相公此時猥猥不前?」
張迪的話相當無禮,可以說是對王黼的侮辱,但王黼卻是淡然笑之,他知道張迪與自己一樣,以徹底投入趙楷的陣營,若是趙桓即位,那將是意味著什麼,他清楚張迪並非是對自己無禮,只是情急之下,口無遮攔罷了。
看著張迪沉不住氣的模樣,王黼輕蔑地一笑,暗道:『閹寺』。
趙楷有些惱怒張迪的無禮,只是礙於張迪也是為他著想,倒不好出口責備,好在王黼沒有出言反駁。只得乾咳兩聲說道:「天色以晚,此時入宮,恐驚了聖駕。」又轉臉望向王黼,問道:「相公以為如何是好?」
王黼心底輕輕歎息,趙楷也沉不住氣了,儘管趙楷是趙佶最為寵愛的兒子,又提舉皇城司,但趙佶傳趙桓入宮,分明是意欲將大位傳於趙桓。
以王黼對時局與趙佶的瞭解,趙佶此舉未必是安了什麼好心,最有可能的是金蟬脫殼,這個時候趙楷不知深淺的貿然闖宮奪位,以他看來是弊大於利,既然趙楷決心以定,看來勸也沒有太大作用。
王黼並沒有開口說出自己心裡的疑慮,畢竟這也是個天賜良機,也很有成功的把握,他也心存一絲僥倖。
「副都知,宮中可安排妥當?」
張迪陰狠狠地說道:「咱家以選數十人,只待大王入宮,便可徑入大殿。」
王黼點了點頭,說道:「願天隨人願。」
當王黼再無異議後,趙楷精神大振。『霍』地站起身來,雙眼發出熱切的光芒,用沉悶而又興奮的嗓音,微顫地說道:「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