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若以蔡京的提議,既然設立東南支賣局是蔡京結構王澤所倡經濟之法所得,大用王澤之意,無疑是任命王澤為提領東南支賣局的差遣,這對於多數朝臣來說,倒不是全然不能接受。王澤目前的資歷固然太淺,其在錢塘類似於支賣的施政,也取得了明顯的成效,既然設立東南支賣局,王澤必然要進入衙門擔任主要官員。
最重要的是,在場大臣中多是與蔡京有千絲萬縷、或明或暗的干係,王澤是蔡京所賞識的後進之才,既然蔡京舉薦,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蔡京沒有直接向趙佶說明用王澤提領東南支賣局,但其言出大用王澤,不言而喻,趙佶豈能不明蔡京的心意。對蔡京、王黼之間的政爭甚至蔡氏父子之間的爭鬥,都是他樂於所見的,他的御下之術就是只要不危機皇權,大臣之間相互攻扞,還是可以容忍的。
趙佶面帶微笑的看著宰執大臣的盡意爭執,面上尤有鼓勵之色。
白時中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圓滑之人,在蔡京、王黼與蔡攸之間的爭鬥中一直是堅守中允,明哲保身。蔡京等人為提舉東南支賣局的人選各盡心思時,白時中卻是一臉木訥,一言不發,彷彿大殿內的爭執根本就不管他事一般。由於吳敏、王孝迪二人明顯附議蔡京,趙野是首鼠兩端,蔡京、王黼都能與之善處。李邦彥又是暗中與王黼較勁,何粟被稱為蘇軾之鄉黨,為大宦官梁師成賞識,與王黼不和,正在搜羅王黼奸邪專橫之狀準備伺機彈劾王黼。
趙佶暗自略略盤算這到場的滿殿大臣中幾乎沒有王黼的堅定支持者,使王黼感到身單力孤,拉攏蔡攸到不失為一招妙棋。不過,他對王黼不結黨的立身之道,還是很讚賞的。
「王澤倒不失一青年俊才,只可惜資歷太淺,又無擔任地方大郡守臣的歷練,恐怕不能遽然勝任牽連六路職事。」王黼言下之意,王澤資歷太淺,不適宜提領東南支賣局。
「東南支賣局設立,執掌江浙、兩淮各路職事,卻如太師所言茲事體大,故而用人不可不慎之又慎。」趙佶像是沒有聽到王黼之言,面帶笑容地說出這這句令群臣暗中有一番計較的話來,蔡京當先體味出趙佶話中所指,這是趙佶在暗中助了王黼一把。
蔡京暗自無奈,看來這提舉東南支賣局一職,趙佶已經有了人選,不妙的是這個人選,正是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蔡攸。
王黼等人也慢慢揣摸到趙佶的心思,皇帝既然已經有了這層意思,只是牽扯到蔡京,不便明言罷了,眾臣都明白蔡攸擔任提領東南支賣局一職,已經是大勢所趨。
「陛下聖明,臣亦以為蔡少師老成持重,可擔此大任。」吳敏與蔡攸關係亦佳,對於蔡攸的任用要放心許多,畢竟他對王澤不甚瞭解。聖意已然,他也就顧不了許多了,當先搶了風頭。
蔡攸頗為感激的看了吳敏一言,儘管吳敏與蔡京走的近套,但他二人的私交畢竟不是一般。吳敏能在這個時候保薦,也算是盡了好友之誼。
趙佶面似猶豫,緩緩地說道:「內臣領此外官監職,恐有違制度。」
誰都知道趙佶這是以退為進,讓群臣主動附議,也好給他個台階下來。蔡攸身為少師知樞密院,是朝中右班內臣,按制不能兼領外朝職事。但王黼一日連越九階的陞遷,梁師成以內侍得以唱名集英殿,使制度早已蕩然無存,何言違之。
趙佶擔心的是蔡攸自北伐大敗於燕京城下,雖然以錢贖回燕山,但天下人其又不是傻子,私下交相譏笑蔡攸,使他顏面掃盡,在趙佶的寵信下,蔡攸回來後竟未受到絲毫的處分,台諫已是議論紛紛。驟然又使其內臣擔當外官要職,恐怕又要引起御史的彈劾,門下省可能會有官員會封回聖旨,這不能不令趙佶小心從事。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場的宰執、省部大臣一力保薦,以堵住悠悠之口,算是全了這番君臣相知的情分。
「臣以為陛下太過拘於禮制」王黼口氣嚴肅地說道:「自古舉賢內臣亦有擔外官之例,何況陛下乃萬乘之主,責人用事更應以賢德為本。蔡少師有經世之才,奈何不能大用。臣舉薦蔡少師,只為國事著想,望陛下恩准臣請。」
「臣鄙薄之才,又有何能,敢叫王大人、吳大人共薦,何況臣以少師除知樞密院事,怎敢再領外朝職事。」蔡攸在此時不得不表示自己的謙恭,這也是為臣之道,不顯示自己的謙讓,會使人私下說道自己狂妄。
吳敏斜看了蔡絳一眼,淡淡地說道:「少師何須自謙。」
趙佶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撚鬚說道:「居安就莫要在推辭了,稍後便由王愛卿擬旨由你提領東南支賣局……」說著,目光掃到蔡京面上,略一停頓後,又說道:「王澤曾擔任大縣職事,對地方頗為熟悉,東南支賣局籌辦事宜繁雜,亦須青年才貌之士,朕以為王澤確是可用之才,宣旨王澤罷崇政殿說書,以直天章閣除權同領東南支賣局,協助辦理支賣局各項事宜。」
趙佶不想讓蔡京過於難堪,何況他對王澤還是較為欣賞的,應當給王澤一個較為優厚,有實權的差遣。且東南支賣局乃是新設,亦非容易管理的職事衙門,王澤深韻理財之道,趙佶如此安排的意圖在於以蔡攸為首,卻不必理事,王澤為副,負責具體事務。只有這樣,趙佶才能放心。
蔡京焉能不明白趙佶煞費苦心的安排,這結局亦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他看來王澤並非易於之輩,遽然飆升,如真的做出一番令趙佶龍顏大悅的事情來,博取了趙佶的寵信,脫離了他的掌控,那王澤勢必成為比王黼等人還要難以應付的的對手,蔡京很相信他的眼光。
「如此最好」白時中不鹹不淡地點頭說了一句,眾位朝臣倒也坦然接受,畢竟王澤是首倡之人,更何況王澤在這方面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
王黼眼光複雜的偷望了趙佶一眼,心中暗自計較趙佶任用王澤絕非是單單照顧蔡京的臉面這麼簡單,忽然,王黼產生一絲悔意,當年殿試之時就不該力主將王澤由進士及第第一改為進士出身第一,在他看來這個梁子可是結大了。王澤又成為趙佶的新寵,其所表現出來的才智,令他時不時感到有種沒來由的驚慌。
「以執政提領職司,品級不能太低,權同領事可定為從五品上,如此以來也好與各地州郡往來。」趙佶最後又補加對王澤職事官品的品級銜定。
「德涵,德涵。」將近封印歸家的時候,公廳內只剩下王澤一人,他正待要收拾一下,準備回去,卻聽到門外蔡絳在叫他。
蔡絳笑嘻嘻地走了進來,王澤怪異地說道:「文錦來此何事?莫不是要請我吃酒?」
「今個確實要吃酒,還有要拉上范覺民、趙元鎮他們。」
王澤沒奈何地笑道:「要我請客,你也得先找個由頭,不能這麼無賴。」
「唉……」蔡絳瞇著眼睛,壞笑看著王澤,緩緩地說道:「難道你……對對哦,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王澤看著蔡絳,猛然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說不上來的興奮。可口中卻說道:「知道什麼,你又知道什麼?」
「這也難怪,中旨尚未經門下省押簽,難怪你不曉得。」蔡絳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什麼,文錦,你在說些什麼?」王澤已經隱隱的猜測到,可能是與他的職事任命有關的旨意,不知是何種任命,心中難免踹踹不安。
「會不會是午後還未醒酒?」
蔡絳一雙笑瞇瞇的眼睛盯著王澤,有些興奮地說道:「今日廷議,大父上表設立東南支賣局,管轄淮南東西二路,江南東西二路和江浙路、福建路這六路的錢莊、質庫、放貸計息並海商諸事。官家已經恩准在六路實施,不日就將在京師設立官衙,六路各設衙署。」說著頓了一頓,王澤的眼皮微跳,繼續聽蔡絳說:「大父在官家面前保薦兄擔任權同領東南支賣局,你倒是說說,這是不是大喜之事,該不該請我等兄弟吃酒。」
權同領東南支賣局,儘管帶了個權字,只是臨時副佐差遣,與自己欲在地方大郡謀一守臣的計劃有差別,可只要有蔡京等人的支持,自己能博得趙佶的信任,完全可以有機會向自己的目標著實的邁出一大步,畢竟這只是剛剛開始。
「我這一身官服怎能出入酒樓。」王澤心中甚是欣喜,這等好事當然要慶賀一番。
蔡絳見王澤已經應允,笑道:「這還不容易,我陪你回府換一身便是,就料定你定然要請這頓,我早就知會了覺民、元稹和會之他們三人晚間去樊樓。」
「樊樓。」王澤愣了一愣,想道昨夜與柳慧如春風一度,採得嬌紅,本就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再去。聞蔡絳之言,不禁有些猶豫不決。
「還是換個地方為好。」
「這是為何?這也是為你著想,在樊樓,你給李媽媽他們隨意寫首小詞,不就白吃了一頓酒飯,哦……」蔡絳笑著指著王澤,調侃道:「是不是怕昨夜成了好事,讓人家以為……」
「得了,得了,就去樊樓吧,免得你心中有些掛牽。」王澤反而譏笑蔡絳起來。
「彼此,彼此。」二人相顧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