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什麼人。」
見遠遠有一騎朝著宮門走來,樓門上的禁衛士卒早已警覺,迅速張弓搭箭,箭頭直指來者。此處的動靜驚動了城樓四周的趙卒,紛紛圍了上來。
趙雍勒韁停住了馬,昂起頭來高聲喝道;「怎麼,不認得寡人了嗎?」
禁衛軍是他趙雍一手帶出的部隊,軍中許多老卒都曾經跟隨他征戰沙場,如何會不認得他。所以趙雍一抬起頭說話,城樓上已經一片嘩然,一眾士卒紛紛行禮請安,趙雍也都微笑著點頭。
這時一名老成持重軍官模樣的人走了上前,在垛牆處探出腦袋垂頭行禮道:「卑職參見主父。」
趙雍抬頭瞇起了眼睛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忽道;「王陵,你小子都當上曲侯了,寡人怎麼從未聽說。」
那名主父口中喚作「王陵」的將尉又驚又喜,道;「主父您還記得卑職嗎?」
趙雍哈哈一笑道;「怎麼不記得,你當初是在牛瞎子的手下,可對?」
王陵倍感涕零道;「正是,沒想到主父這麼關心下屬,竟然還記得卑職。」
趙雍笑道;「廢話少說了,寡人現在要進宮去見我兒,快快打開宮門。」
王陵愣了一愣,硬著頭皮說道;「主父,宮中的規矩是關閉宮門後就不能隨便開啟的,需經過都尉大人的同意才可以。信都尉就在宮中守夜,卑職可否先請示他……」
宮門制度本就是趙雍任內制定的,他到也不好反駁,便索性大度的點了點頭。王陵回去回報,很快就將信期帶回。
信期見城門下果然是主父,不由吃了一驚,忙躬身行禮道;「末將參見主父。」
心中卻是閃過一個念頭,主父不是應該在代地的嗎,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宮門外,是否有所圖謀。待細細看了看四周,看見主父雖然只是一人一騎,可夜色中黑影重重看不清楚是否有大軍埋伏,心中不由擔心了起來。,
趙雍見信期雖是再向自己行禮,眼神卻望向四周,神情甚是無禮,不由冷笑道;「既然知道是我,為何還不開宮門,難不成寡人都沒有資格進宮嗎?」
信期拱手道;「主父入宮可是要見大王。」
趙雍目光變冷,道;「寡人為何要和你解釋,寡人入宮見誰還要經過你批准嗎?」
信期此時心中頗為猶豫。他本是胡人出身,因為性情耿直為此得罪了上官所以飽受打壓,從軍二十餘年卻毫無出頭之日。幸賴肥義賞識才得以平步青雲,坐到了禁衛軍統領一職。所謂士為知己者死,肥義對信期來說無異於再生父母,而肥義也正是看中了他的為人忠厚,所以才將他提到禁衛軍統領位上,
肥義當初交代他的就是,無論何種情況,一定要保護好趙王安危。深曉宮中爭鬥的信期,自然知道眼前的主父正是趙王王位最大的威脅。
尤其是深夜闖宮,這難免讓他無限遐想。
猶豫了片刻,信期還是選擇堅持了原則,道;「主父,大王此時早已入睡,不如您先回宮,待天明後再見大王也好。」
趙雍冷笑道;「信期,你似乎忘記了你的身份。我是趙國主父,我要見我的兒子什麼時候都可以。」
「你竟敢阻止寡人,好大的膽子。」
此時已經騎虎難下,信期只好硬著頭皮道:「主父見諒,末將也是職責所在,按照宮規,入夜後除了有大王的符節,否則任何人能不能出入宮門。」
「我是主父。」
「主父並非趙王。」
趙雍不怒反笑,「好你個信期,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竟然如此有種,當真是用人失誤。」
此時巡夜的禁衛士卒都已聽到動靜紛紛圍了上來,足足有千人之多,其中不少是跟隨趙雍征戰多年的老卒,其中便以曲侯王陵為首。他見信期拒絕主父,便憤然嚷道;「都尉,主父本就是趙國之主,你為何拒他入內。」
「住嘴。」
信期厲色道;「我才是禁衛統領,主父雖是趙王之父,卻並非趙王,除了大王之外任何人不能調動禁衛。」
信期的話讓場上一片嘩然,許多老卒紛紛叫囂為了上來,在他們心中主父才是趙國之主,至於趙王不過他王座上的一小孩子而已。
信期見形勢不妙,連忙使眼色讓自己的親兵圍了上來,將自己和亂兵隔開。
主父在下冷眼看之,忽然提高聲音喝道;「信期阻寡人入宮,形同謀逆。來人,給我將他拿下。」
城上禁衛老卒轟然應諾,王陵帶頭,一眾士卒紛紛拔出佩劍圍攻了上去。信期拔出佩劍厲聲喝道;「主父意圖謀害大王,眾軍聽我號令,剿殺叛軍。」
信期雖然平時在禁衛中威望甚高,但終究是無法和主父相比。主父號令之下,便有大批的死忠之士蜂擁而至,想要將信期拿下邀功。還有數十人翻下城樓,去打開宮門迎入主父。
原本還重兵在手的信期,在主父的號令之下手下紛紛倒戈,竟只有數十名親兵聽令於他,其他士卒大多都是猶豫不決,選擇了在一旁觀望,任由數百名亂卒圍攻信期。
宮門很快就被打開,趙雍在反正的禁衛士卒的擁簇下走上了城樓,此時城樓上的纏鬥也已經有了結果,信期身邊的數十名親兵在數倍湧至的禁衛老卒的圍攻下大多身死,只有數名身手高強的些的圍在信期身旁苦苦抵抗。
信期見大勢已去,又不願追隨自己多年的兄弟們身死此處,無奈下只好棄劍長歎道;「罷了。主父,你贏了。」
趙雍終究是欽佩血性之人,當下也不為難信期,只是令人將他捆住等待發落,又令部下原地待命,他自己則大步的衝向趙王寢宮。
東門的騷動已經驚動了寢宮中戍守的禁衛和宮人,慌亂之下見是主父手提長劍只身前來,哪來還敢抵抗,皆是紛紛跪下請安。
趙雍如入無人之境,直接衝到了趙何的寢宮,用腳踹開宮門走了進去。
殿中已經點起了燈光,趙何身穿寢衣正臉色蒼白的坐在座上,面帶惶惶之色。
趙何剛剛被人喊醒,慌亂之中聽說父王要殺自己頓時嚇得手足冰冷,許久才回過神來了。先是手慌腳亂的想要逃跑,可聽見門外殺聲不斷心中有十分害怕,又退回房中。
趙雍一腳踹開大門,提劍大步邁了進去,見趙何正在殿中,便停住了步子原地冷冷的看著他。
趙何見父王臉色緊繃,再無半點原來的和藹之像,只是冷冷的看著自己,猶如陌生人一般。
饒是他為王多年,早已習慣了堅強自立,可此刻在父親面前,他心地最柔軟的脆弱終究還是難以掩飾。心中的害怕逐漸被委屈取代,眼眶一紅,站了起來抽了抽鼻子,有些哽咽的喊了一句「父王。」
趙雍一怔,心中的恨意竟然隨著趙何這一句滿是委屈的「父王」消退了大半,神色也漸漸緩和了下來,只是皺眉喝道;「看看你的樣子,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哪裡還有半點趙王的樣子。」
趙何卻是紅腫著眼睛,一直低著頭,半響才抬頭望著趙雍手中的劍哽咽道;「父王,你是要殺我嗎?」
趙雍冷哼一聲,順手將劍回鞘,道;「你是我兒子,我殺你作甚。」
「那父王是要廢了我嗎?」
趙雍瞪了他一眼,道:「你本來就是我立的,我廢你不是抽自己嘴巴嗎?」
「我只是來問你,楚王之事你即不請示也不通傳我,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王,還有沒有我這個主父。」
趙何見父王並不是來殺自己也不是來廢自己的,這才稍稍心安。見主父問起此事才恍然,明白了父王為何如此憤怒。
趙何低下了頭諾諾道;「父王,當時您遠在代地,來回請示費日持久,恐會生出變故,所以兒子擅作主張,聽取了臣下們的意見將熊槐送出了趙國。」
趙雍冷然道;「我且問你,這熊槐貴為楚國前主,又對秦國怨恨不已,若是收留他對我趙國極為有利,你為何卻要將他趕出趙境。」
趙何辯解道;「可若是收留熊槐,秦趙必然交惡,當今的楚王也未必對我趙國心懷感激,這對我趙國是大大不利的呀。」
「愚蠢。」趙雍喝道。
「你這趙王當的真是鼠目寸光,只看見眼前的一點利益。你可想過熊槐被拘秦國,他的兒子即位時也不過是宣稱暫代他的父親。熊槐為王三十餘年,黨羽心腹遍佈朝野,再加上為秦所拘不肯屈服秦國,民眾多對他有憐憫感激之心。他若是回到楚國,定能重新掌控楚國的局勢,到時候他對我們趙國心懷感激,自然是言聽計從,同時對秦國恨之入骨,你說若是趙國和秦國交戰,他會怎麼做?」
「這……」趙何無言以對,想了想又說道;「可正如師傅所言,上黨兵力薄弱,冒然開戰和秦國開戰趙國難以將主力調回,秦軍若是長驅直入邯鄲則我趙國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