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本紀》趙成侯造檀台,有信宮,為趙別都,以朝諸侯,故曰信都。趙惠文王二年,趙滅中山,遷其王於膚施。主父臨架信宮,乃召諸侯來朝,周天子遣太宰晁易攜帶祭肉前往朝賀,魏襄王與太子遫、韓襄王與太子咎、燕昭王職與太子樂資、齊太子法章與相邦孟嘗君、秦涇陽君芾與相邦樓緩、楚令尹斗階、宋太子傑、衛嗣君義、魯湣公賈九國來朝信宮。
主父大悅,乃大朝信宮,召肥義眾臣與議天下,五日而畢,天下皆懼趙勢。
既然是「大朝信宮」,那此次朝會的規模量可想而知,既要保證規格的宏大,以彰顯趙國的大國地位,又要在信方圓數十里內嚴加戒備,防止有居心叵測的人趁機行事。
要知道這次是在趙國的地界召開朝會,各國的君王權貴們都是輕車而來並未攜帶大軍,安全若是出了哪怕一丁半點的差錯,對趙國的顏面都無疑是巨大羞辱,韓勝趙信等人自然也脫不了干係,輕則罷官免職,重則人頭落地。
所以為了自己的人頭著想,身為郎中令的韓勝和其副手趙信自然不敢有半點懈怠的地方,一連數十日都是忙的暈頭轉向,不停的來回往返於各個場地,任何一點的紕漏都不敢放過,有時候忙起來甚至連口水都顧不上喝。這些日子下來,趙信不禁叫苦連連,心想就算是行軍打仗時也不見過有這麼折騰人的,幸好等到各國前來朝賀的使團陸續到達,任務才輕鬆了許多。
最先來到的自然是魏王嗣與太子遫,魏都大梁是各國中距離信都最近的,若是魏王嗣沒有最先到來,反而顯得魏國誠意不足了。所以魏王嗣接到趙主父的書信後,與國中大臣商議許久,便匆匆帶著太子遫前來應約。
隨後到的韓王倉與韓太子咎,六國之中,韓國與趙國的關係最為親密,王室之間數代聯姻,趙國的前王后也就是趙章的生母正是韓王的女兒。韓國也是趙雍在位時重點團結的對象之一,所以聽聞趙主父大朝信宮,韓王欣然帶著太子前來赴約,與魏國同一天到達。
韓魏趙三氏本為晉國公卿,晉國當初並非只有這三氏掌權,而是有七氏公卿共享晉國。韓魏趙三氏與其他四氏相爭百年,三氏彼此之間的關係曾經親密無暇共同為戰,最終才從殘酷的兼併戰中勝出,共分了晉國,並稱為三晉。
戰國七雄中,無論是從感情上還是血緣上,三晉的關係都遠遠較其他四國更為親近,三家分晉後的百餘年內,三晉之間少有戰爭,多數時期都是維持著一種較為團結的形勢。尤其是在秦國咄咄逼人的東進事態下,這種默契就顯得更加難能可貴了。
魏國與韓國不同,韓國自分晉立國以來,一直就維持著一種相對弱小的狀態,夾雜在列強之中求存。而魏國則是戰國中最先強大起來的國家,當年赫赫有名的魏國武卒曾經成為諸國忌憚不已的精銳之師,可惜文侯霸業在齊國和秦國的輪番打擊下,最終崩潰,從此魏國國勢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當初那種縱橫天下的霸道之勢也淪為了如今的維維應諾。
而秦國自惠文王時期開始的擴張路線就是遠交近攻,不斷的向關東蠶食魏韓兩國,打通前往中原的道路。所以魏國和韓國便成為了一對難兄難弟,在秦國的不斷蠶食下叫苦連連。這些年來雖然依靠齊國數次打敗了秦國,但齊王的貪婪一點也不亞於虎狼秦國,所以作為三晉的一份子,魏國和韓國是非常樂於見到一個團結強大的三晉同盟再次出現的,而此時的趙國無疑正在扮演著這個角色。
同樣,有志成為繼魏文侯之後三晉新領袖的趙雍,對魏國和韓國兩個小弟也異常的重視,在百里外就親自領軍迎接二國君王,一路笑語不斷,說著過往的舊情。趙信作為親隨,自然也要率領羽林跟著主父前往迎駕。
魏王嗣年逾五十,給人的第一感覺卻是胖。如果非要用其他形容詞來形容的話,那只能是『很胖』、『非常胖』、『相當的胖』,除此之外真的很難讓人聯想到用其他的形容詞。不到五尺的身材混如一團肉球,五官都被贅肉積壓的難以辨別。聽到趙主父親自前來迎接,他真是「連滾帶爬」氣喘吁吁的從馬車裡滾了出來。
比較起他的父王,魏太子咎就顯得平平無奇,四十上下的年紀,大概是太子當得太久了,性情也木訥了許多,看上去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魏王和主父等人說話的時候他只會在那低著頭一言不發,目光不時有些慌張的掠過主父等人臉上,又迅速的垂了下去。
韓王蒼也年近五旬,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想來是年事已高的遠遠,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身體並不是太好。趙雍之前迎娶的是他的女兒為後,所以按照輩分仍然得尊他為岳父,不過韓王倒是有自知之名,在趙雍面前絕不敢稱大,只是以平輩之禮交。
那個韓太子咎倒是一副放浪公子的模樣,臉色有些青白,腳步也有些輕浮,看上去就是一副沉迷於女色縱慾過度的樣子,才不到片刻的功夫就打了十幾個哈欠。他對趙信這麼年輕就當上羽林都尉倒是十分感興趣,一路上也是尋著話題和趙信說笑。出於禮貌趙信一一都恭敬禮貌的回答了,並沒有特意的想要結交於他,韓咎問了幾句,便也失去了興趣,繼續瞇著眼在馬上打著他的哈欠去了。
燕國雖然隔著有些遠,燕王職卻是在齊國之前就趕到了。畢竟這次趙雍是為他們燕國出頭抗事,姬職哪裡敢怠慢,趙國的使者還未到達,得到消息的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趕往信都。
燕太子樂資趙信在邯鄲就已經見過,感覺此人資質平平,並沒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沒想到他的父王姬職倒是風采過人,比較起垂垂老矣的魏國和韓王,看上去倒是頗有幾分英主之風。雖然身為燕王,卻毫無半點架子,對韓勝和趙信這等隨從也是頗為有禮,給人一副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由此看來燕國能在他手上漸漸強盛,倒也是他有著過人之處。
趙雍和姬職是多年故交,關係非比尋常,兩人相見之下更是大笑連連,相互擁抱致敬,讓一旁的魏王和韓王羨慕不已。
隨後向後到達的是宋、魯、衛三個小國的君主,以及名義上宗主周天子的特使晁易。這等夾在大國縫隙中存活的小國趙雍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連帶著趙信也對他們輕視了許多,只是草草的安置好了三國君主,便不再搭理了。
至於周天子的特使晁易,也是識趣的怪掛跟著三國的君主,凡事不敢多說一句,先宣讀周天子的詔令時都是低著頭小聲的念著。
秦國派來的是秦王的嫡親弟弟涇陽君贏芾,這個涇陽君既不是國君也不是儲君,所以規格由趙信前去迎接即可。贏芾二十出頭的年紀,是羋太后最小的兒子,從小就受盡了寵愛,養成了一副乖戾的性子,在羋太后執掌秦國國政更是跋扈至極。趙信與他相見不過數面,就充分領教了他難伺候的一面了,光是為膳食就發了數次火,逼著趙信為他更換了廚師才肯消停。
倒是那個樓緩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跟在一旁,拜見主父時也是神色淡然,並沒有太多的感情流露,這到讓趙信對他這個身份特殊的人物好奇心大起。心中雖然好奇,也卻沒有機會於樓緩多加接近,無奈也只好作罷。
遠在南方的楚國隔得最遠,到達的時間也是最為靠後的之一。楚國因為和趙國並無接壤,素來邦交也是平淡,既無同盟,也無過節,所以只是簡單的派了令尹斗階前來捧場,擺明了立場,既不巴結趙國,也不得罪趙國。
惟獨與趙國相隔不遠的齊國卻姍姍來遲,成為了最後一個抵達信都的。
不出意料,齊王地果然以身體不適推辭了趙雍的邀請,但到底還是派出了其太子田法章,在河間停留數日,與從前線趕來的孟嘗君田文會合後才一通前往了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