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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趙武揮鞭 第六十一章 渾水摸魚(十五) 文 / 牧江南

    也不待通傳中軍,趙國五千鐵騎已經風馳電掣的衝入石邑城中。趙雍更是一馬當先,沖在隊伍的最前列,石虎和趙信恐主父有所閃失,便催馬疾行緊隨其後。

    此時石城守軍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戒備,全軍回縮大營,放下武器整隊等待趙軍收編。而城內居民俱已得到消息,皆閉門不敢外出。偌大的個石邑,竟如同鬼蜮一般,大街上空蕩蕩的,任由趙軍輕騎一路馳騁。

    趙軍雖是倉促入城,隊列卻絲毫不亂,疾行中騎士們皆單手控馬,左手持弓,警惕著望著街兩邊的房頂樓上,唯恐中了中山軍的埋伏。

    趙雍並未分兵去佔領城內的各處要地,而是集中兵力直撲中山大營,畢竟那裡才是整個石邑的中樞所在。若是控制了季辛等人,中山軍即便有反悔之意也折騰不起什麼風浪。

    城內大營之中,一萬六千多名中山士兵已經放下兵器,脫下鎧甲,按照隊序亂哄哄的排成方陣。軍官們也各懷心思,對部下也懶得去約束了,任由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軍陣前列,季辛面無表情的站在最前,身後站滿了他的部將,整個石邑算得上數的軍將皆以到場,人人神色各異,卻都出奇默契的保持了安靜。

    身後傳來的議論聲紛雜不斷,還間雜著幾聲刺耳的「叛徒、無恥。」劇布猛地回過頭,怒目瞪向身後,想要找出是誰說的,卻只看見一片鄙夷的目光。

    畢竟中山國立國數百年,白狄族人自立於北地,幾經興衰才創下如今基業。尋常的士卒百姓是不會懂的中山國已經大勢已去、朝夕不保,他們只是憑直覺認為是季辛出賣了他們,出賣了石邑,出賣了中山。

    原本城中軍民敬他,擁護他,是因為他總是能帶領白狄族人在趙軍一次次的進攻中強撐下來,中山國能在趙雍的強壓之下殘喘延續十幾年,季辛無疑是功不可沒的。

    但就是這麼一位白狄族的英雄,如今卻要帶著大軍舉城歸降趙國,而且還是恥辱的未戰先降,這讓任何一名中山國人都難以接受的。所以他們雖然面對軍令時選擇了服從,可內心仍然是十分不齒這種行徑。

    季辛對這些咒罵卻充耳不聞,此刻他只是專心的看著遠處,等待著前來接納他們的趙人。家人的慘死已讓他萬念俱灰,如今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石邑這座他曾經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城池,他覺得他有義務給這些擁戴他的子民一個妥善的安置。

    既然中山國這艘小船已要沉沒,那不如在沉沒之前令上大船,以避風雨。

    至於那些漫罵他的話,他又何須放在心上。自己已經是將死之人,榮辱對自己來說根本就毫無意義。

    街角的盡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遠遠傳來。季信身後一名眼尖的將尉探頭望去,驚道;「趙軍來了。」

    話聲才剛落,趙國騎兵就已經從街角的盡頭瞬間湧出,大片的黑色潮流迅速的填充滿了所有人的視野。趙軍赤紅色的戰旗迎風飛揚,端是觸目驚心。

    五千鐵騎轉瞬皆至,直撲中山大軍方陣,卻絲毫不見減速的跡象,反而不停的加速,竟是衝鋒陣型。

    中山將士皆面露懼色,如今他們已經解除了裝備,赤手空拳的面對沖狂而來的趙軍鐵騎,那無疑是與等死無異。

    趙軍鐵騎越衝越快,馬蹄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近,近的前排的中山士兵甚至可以感覺到馬鼻中大聲呼出的熱氣。前排的中山士兵面對著迎面衝來的高頭大馬,滿臉都是恐懼之色,拚命的朝後方擠去,卻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戰馬徑直的朝著自己撞來。

    就在戰馬快要撞上時,異變卻突然產生,最前排的趙國騎兵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空隙間,猛然跳轉馬頭。大軍迅速分為兩列,猶如水銀瀉地般在中山軍陣前分為兩半,分朝左右疾馳而去,隨即勒馬,將中山軍陣圍了起來。

    氣氛一直緊張到了極點,幾乎所有的中山將士都靜若寒蟬,緊緊的盯著身前正持弓警戒滿臉殺氣的趙軍士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唯恐驚動了趙軍引來殺身之禍。

    唯有季辛仍是面色依舊,又見一人在一眾趙將的簇擁下迎了出來,臉色微微一變。

    只見這名趙將身長八尺,龍顏鳥喙,廣鬢虯髯,面黑有光,雙目銳利無比,望之不敢與之對視,任誰見之都會心生凜然。

    季辛雖未見過趙雍,但仍從趙雍那獨一無二的氣質上仍然能感覺出這定是趙雍,那個傳說中的趙主父。若非如此,這天下有誰能有如此咄咄讓人不敢望之的氣勢。

    季辛上前一步,來到主父的馬前,躬身彎下腰來低聲說道;「降將季辛,參見主父。」

    「平身。」趙雍高居馬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季辛。見季辛面無表情,就連雙目也是看不出喜怒,只是低著個頭不多發一言。

    「你就是季辛?」趙雍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這個曾經的對手,忽然笑道;「你就是那個曾經多次阻擋過寡人於城下的季辛?」

    「正是。」季辛直起身子,面色平靜的說道。

    「好一員老而彌堅的老將。」趙雍瞇起眼睛,慨然讚道。

    「易尚能得將軍,實乃是中山之幸,中山能殘存至今日,多半是將軍之功。今日雖降,實為保存族人性命,並非一己之私。」

    說道此處趙雍翻身下馬,伸手重重的按在季辛猶在顫抖的肩膀上了,面帶真誠的沉聲道;「將軍於國,於民,已然無愧!」

    季辛鼻尖一陣酸苦,淚水幾乎湧出,心中委實感動。想他戎馬一生,為中山國效命三十餘年,每戰必身先士卒,好幾次都幾乎死在戰場之上,最終還是靠著自己的機靈和幸運撿回了性命。當年中山攻燕,是他沖的最前,一口氣攻下燕國七座城池,威震北地。趙國雄起後,也是他力挽狂瀾,扼守石邑阻趙軍主力北上,這才讓中山國避免了亡國之禍。

    可他一生對中山忠心耿耿,卻換來了如此淒涼的下場。

    滿門皆喪,獨剩他一人存活。他為中山鞠躬盡瘁所得,卻還抵不上趙雍一句肯定的話來的重要。

    此刻季辛終於明白了,趙雍為何能稱雄天下,令諸侯皆懼。能得此英雄為王,實乃趙國之幸,天下之幸!

    季辛深深拜倒,哽咽道;「謝主父之言,罪臣無以為報,唯有一拜。」

    季辛從懷中掏出一段布帛遞上道;「這是石邑登籍在冊的民戶、壯丁,兵器和糧草我已令人封在庫中,請主父接管。」

    又指著身後正瞪大眼睛看著趙雍的劇布說道:「這是我部下最為勇武的都尉劇布,他追隨我十年,生性耿直,為人忠厚,又天生神力,是名難得的虎將。雖為白狄族人,卻也一條響噹噹的漢子,主父你若能用則用,不能用的話就賜他個衣錦還鄉。」

    「這是我帳下都尉宜勇,生性謹慎,行事穩重,雖無大才,卻擅長守城,我之所以能長守住石邑,有一半是他的功勞。」

    「這是校尉尤戚,他是工匠出身,掌管的也是城中兵器城匠之職,主父若需匠師,大可找他。」

    「這是」

    季辛指著身後十幾名將尉,一個個以此為趙雍詳細介紹,每個人的品性和所長皆一一道來,唯恐錯過一個。趙雍也不打斷他,只是微笑著隨著他的介紹一一望向眾人,待他介紹完一個,便頷首接受那人的拜見。

    一旁一直未說話的趙信卻隱隱察覺出了不妥,他看季辛盡心為主父介紹每人,到似足了托孤之意。心中不由擔心了起來,擔心季辛已經萌生了輕生之念。

    想到此處趙信不由焦急起了起來,卻又無計可施,只好瞪大著眼睛看著主父,想找機會跟他說明此事。可是主父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神色的異樣,只是專心的聽著季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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