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季辛說完,趙雍微笑著的目光從眾將臉上掠過,卻停在了昂首站立的劇布身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道;」你就是那以勇武稱雄於中山的劇布?」
劇布起初還面露傲色,做出一副對趙雍一副不與理睬的樣子。聽到趙雍這麼一說,卻忍不住好奇問道;「你認的我?」
趙雍曬然一笑,道;「這個自然,不止認的,還親眼見過兩次呢。不過可惜都是沙場為敵時,死在你手上的都是我趙國的大好兒郎。」
劇布聽到此處不由重重一哼,昂起頭來傲然道;「如今我人就在這裡,你若是要為手下報仇的話大可以取了我頭顱去,我劇布要是皺一皺眉就不是好漢。」
趙雍哈哈大笑道;「我要你頭顱做甚,拿來當夜壺都嫌大了。我趙雍一生最愛三物,烈酒、寶馬、勇士,其中勇士是我最愛之物。當初你我是敵非友,戰場上兵戎相見又豈可做數,如今你已為趙將,我趙雍自然以國士相待。」
劇布仍然面露不羈,大聲哼道;「說得好聽,我可是白狄人,你就算用我也是時刻防備著。這樣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賜我百金,我就此卸甲歸田,讓我做個富家翁怎麼樣?」
說道這裡,幾乎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只是望著主父,看他如何回答。畢竟此事關乎著所有人的前途和命運。
主父卻不答,面色凜然,只是揮鞭指向身後喝道;「凡胡人者,上前一步。」
五千趙軍中一陣喧嘩,近半的騎兵出列,就連大將石虎也赫然在列,皆高舉著長弓,口中「嗚嗚」做響。
趙雍哈哈一笑,道;「看見沒,這就是我給你們的答案,我趙軍騎兵中,胡族出身的過了半數,我麾下大將中,胡將佔據了近半。我的相國,我的太傅,皆是胡人,你且問問他們,我可曾對胡人有所偏見?」
「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劇布面上雖然還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心中卻已經信了大半,聞此也只是輕輕「哼」了一聲,閉口不再多說。趙雍見此也不強求,畢竟在幾個時辰前他們還是中山人,一心想著如何抵禦趙軍的侵略,如今能做到這樣已屬十分不易。
在趙信等人的陪同下,趙雍登上營前點將台,目光虎視台下的中山士兵,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中山國的士兵們,我是趙國主父趙雍,也將是你們新的統帥,你們雖然未必認得我,但一定都聽過我的名字。」
軍中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怔怔的望著趙雍,想聽著他要說什麼。
「幾百年來中山和趙國就像北方的兩條餓狼,為了生存彼此攻擊者,相互撕咬著。只為了這貧瘠的土地,粗劣的食物,兩個同樣敬重勇士的國家彼此成為死敵。」
「而在富庶的中原,那裡的花花世界卻由一群腦滿腸肥的中原人佔據著。他們貪婪、愚蠢、卑鄙、無恥!上馬不能彎弓,下馬不能揮劍,只會吟詩作賦,聽著靡靡之音,卻不懂得對勇士的尊敬。就是這樣一群蛀蟲們,卻享受著上天賜予他們的最肥美的土地和數不盡的財富,而我們這些寒苦之地出生的勇士們,卻為了爭奪粗劣的食物彼此廝殺著,你們說這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所有的趙軍士兵都高舉起手臂,瘋狂的高呼著。趙軍的狂熱也旋即感染了中山降卒,許許多多的人也隨之揮起了手臂,高聲隨之喊了起來。
「白狄族的勇士們,我趙雍今天就要成為你們統帥,結束我們北人之間長達數百年的廝殺和戰鬥,帶著你們踏過太行,踏過大河,帶領著你們去征服一個個富庶的國家。那裡堆積如山的財富將會屬於你們,而你們需要做的僅僅是向我付出忠誠,讓我看到你們白狄人的勇敢和堅韌吧。」
「我向你們每一個人承諾,你們將得到你們應該得到的一切,你們父母妻子將因為你們的勇敢而過上富足的生活。」
趙雍無疑是個天生的統帥,一個天生的王者,他能在頃刻之間便讓一支原本對他敵意十足的軍隊陷入對他的瘋狂崇拜,他能靠著人格的魅力讓過去的敵人心甘情願的匍匐在他腳下親吻。在他的人生信條中,從來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以做到的,只有他想做和不想去的區別。
趙雍的一番話,不但成功的解除了中山人對趙人的排斥和敵視,也讓著一萬六千人中的大多數成為了他的擁護者。用不了多久,這些中山人就會將趙雍的話傳遍整個中山,他們的親族朋友很快就會被他那充滿誘惑的口號說打動。
只要你足夠的勇敢,你將在趙國獲得想要的一切!
趙信並沒有食言,主父很快為他兌現了他曾承諾過的一切。隨後入城的趙國大軍只是接管了防務,絲毫不見擾民。主父當眾承諾,中山降軍若是不願從軍,則放他們各自為家,願意繼續留在軍中效命的,則打亂編入了隨後趕到的趙軍步卒中。那些隨著季辛歸降的中山將領,都一一保持了原有軍職,帶著各自的舊部等待趙軍的收編。
至於季辛,更是被主父當眾親自拜為將軍,爵封子爵,仍為石邑城守,統領舊部。但出人意料的是季辛卻推辭了封賞,不願接受一切軍職。
見季辛如此推卻,趙雍臉色不由沉了下來,沉聲道;「季將軍如此推諉,可是對中山小王尚未死心?」
季辛卻慘淡一笑,面色淒慘道;「主父您多心了,只是老朽滿門皆死於非命,如今鬚髮盡白,人生已經瞭然無趣。還望主父能體諒我的苦衷,放我離城自行離去。罪臣季辛不敢要任何封賞,只望主父你能善待我手下的這些兒郎們,如此老朽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趙雍卻不說話,只是看著季辛,臉色看不出喜怒,許久才緩緩說道:「季將軍你的意思是心傷家人慘死,無心留念軍中,可對?」
「正是。」
「如果寡人告訴你,你並非遭遇滅門之禍,如此可有回轉的餘地,讓你答應為我效命?」
季辛一愣,卻聽不懂趙雍話中的意思,正欲開口詢問,卻見趙軍軍中一騎飛快馳來,馬背上卻橫放著一個麻袋。
那騎兵馳至主父面前,猛然提韁勒馬,將馬背上的麻袋拋下地。
「啟稟主父,人已送到。」
那地上的麻袋竟在地上動彈了起來,掙扎著站了起露出了頭,竟是一名被五花大綁的少年。那少年被塞住了嘴巴,睜開眼睛滿臉驚恐的望向眾人,目光移至季辛時卻一滯,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口中嗚嗚亂叫。
季辛先是一愣,旋即認出了這人正是自己的幼子季木,頓時一陣天旋地昏,半響才渾身顫抖著上前,緊緊抱住他不肯放手,喜極而泣,竟忘了給他鬆綁。
趙雍在一旁哈哈一笑,道;「令郎勇武過人,我手下好不容易才將他制服,為了怕他逃走所以多有得罪,還望見諒見諒。」
季辛這才想起兒子還被綁著,急忙替他鬆去繩索和口中的麻布。
季辛初得自由,失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道;「父親,孩兒沒用,沒能保護好祖母和母親,害的她們都死在司馬喜那狗賊手中。」
季辛緊緊的抱著兒子,老淚縱橫道;「木兒不用自責,是為父沒用,連累了一家人。你放心,我們季家人絕不會白死,血債血償,司馬喜這個狗賊欠我們的血債,我早晚會跟他一一清算。」
說道這裡季辛咬牙切齒,滿臉的猙獰之色,顯然獨子的倖存激起了他心中熊熊的復仇火焰。
「木兒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季木撓了撓頭,面露疑惑的說道;「司馬喜本來是想拿我來要挾父親的,我趁守衛鬆懈逃了出來,又稀里糊塗的在野外逃了三天三夜,卻被趙軍捉住了,然後就來到了這裡。」
兩人痛哭半響,季辛這才想到主父在旁,便拉著兒子一同跪在趙雍面前,顫聲道;「主父今日活命之恩,我父子二人今生甘孝犬馬之勞報答。我在中山從軍多年,軍中同僚舊部不少,縞城城守更是我生死兄弟。主父給我一匹馬,我願意為主父前去勸他降趙。」
趙雍嘴角處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很快面色又恢復了平靜,慨然道;「如此甚好,有勞老將軍你了。」卻渾然沒有注意到趙信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