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郡置於趙武靈王二十四年,趙雍在大敗樓煩之後擴地千里,盡收河朔樓煩故地,以此為基礎設置的雲中郡。
雲中地處趙國的最北端,北與樓煩、林胡相交,南則臨近秦國的上郡之地,故而地理位置極為重要。除了北控胡地之外,雲中還有一項極為重要的使命,這也是趙雍深謀遠慮謀劃已久的戰略,那就是自高而下壓迫秦國,牢牢的把握住對秦國作戰的主動權。
秦國在商鞅變法後迅速崛起,歷經秦孝公和惠文王兩代君主的擴張,秦國已經從一西陲小國膨脹到了一個強大的國家。關中號稱四塞之國,東南有餚關之險,東北有黃河天險,唯一能夠進入關中腹地的道路卻有函谷關這座天下雄關。所以秦國每次與東方諸國交戰,勝則攻城掠地,失利則退入函谷關閉關自守,未戰便已立於不敗之地。
昔日齊、楚、魏、韓曾多次合縱攻秦,大多受阻於函谷關前,最後勞師動眾、無功而返。趙雍少有大志,胸懷兼併天下之心,故而一直將強秦作為自己最為強勁的對手。別人大多會選擇避強攻弱,可他趙雍統一天下第一戰的目標偏偏就是強大的秦國。依照趙雍的想法,強秦若去,則北趙和西秦之地則融為一體,進可攻退可守,又坐擁了關中這個糧倉。天下精兵大多出於趙秦,齊楚雖大,卻武風不盛,民多孱弱,不足為慮。
但趙國雖然與秦國接壤,卻有大河相隔,無法大規模用兵。若想南下借道韓魏攻秦,則必須面對天下雄關函谷關。攻城並非趙軍的強項,強大的騎兵所擅長的是來去如風的游擊戰術,優勢就在於速度和靈活,若耗在漫長的攻城戰中,那無疑等於自縛手腳。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實非智者所取,所以從函谷攻秦一法不可行。
為此趙雍獨闢蹊徑,在攻取雲中榆次之地後,趙國從地勢上形成了居高臨下的壓迫秦國上郡之勢,完全可以輕騎借道胡地,繞到秦國薄弱的西北方向發起攻擊,主父的滅秦大計從理論上也有了實現的可能。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就是趙國有了滅秦的把握,否則一旦開了戰事,秦趙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家。畢竟現在趙國與秦國之間的關係還是保持融洽,若是滅秦計劃失敗,反而會為趙國平端惹上一個死敵,這並不符合趙國當前的利益。
所以雲中雖是要地,趙國卻並未佈置重兵於此,以免刺激秦國,而是將北軍的主力置於雁門郡。
主父大軍南下進入長城後,雲中太守屠谷第率軍北上迎駕,合軍一處進入了雲中郡治所在雲中城。隨後主父緊急八百里加急派出使者前往邯鄲,讓趙何下令將晉陽等地的糧草軍械徵調北上,以安置樓煩和林胡二部的內附。又傳令雁門太守程亮,令他佈置準備接納林胡部的遷至。
十日後,樓煩王和林胡王果然沒有食言,相繼率領部眾舉族南下。按照最初的約定,樓煩部進入了雲中,以河朔地為根據;林胡部則入駐雁門,放牧於陰山南麓。
與此同時,趙雍將北軍的騎兵大舉擴充,從樓煩和林胡二部中招募了大量的擅長騎射的勇士入伍,在原有的二萬基礎上擴充為了四萬騎軍。
樓煩人和林胡人長年在馬背上生活,馬術和騎射已經成為了他們生命中不可獲取的事項,自然遠遠超過了以農耕為生的華夏族人。一個成年的胡人男子,上馬就是一名合格的騎兵,他們所缺少的不過是精良的武器以及戰術思想的指導。
這次北巡遇敵,功勞最大的無疑是廉頗。主父並沒有忘記他對廉頗的許諾,回到雲中後第一道下達的軍令,便是提拔廉頗為裨將。裨將雖位列將軍職務中的最末,上有大將軍、將軍二職,但也是屬於「將」一級,已經是趙軍中的高級軍官,能獨自領軍出戰。
廉頗短短二十日內就從校尉升為了裨將,其陞遷速度,不可不謂之飛速。
再沉寂了十餘年後,已經年近三十的廉頗再次成為北地一顆矚目的新星。
而跟隨廉頗出戰的趙信,也積功封為了校尉,為主父身邊侍從的頭領。
可問題來了,趙雍素來不喜歡宮中的繁文縟節,極少在宮中居住,大部分時間都是騎著戰馬到處征戰巡視,身邊也不帶什麼侍從。所以趙信雖然升為了郎中令,其實還是跟以前一樣就他一個人,手下沒有一個可以使喚的人。
這也讓趙信叫苦連連,發現自己雖然陞官了可做的事情還是跟以前一樣,沒任何區別,手底下連個能使喚的人都沒有。
幸好主父這人生性隨性,不喜歡別人替他做一些事情,對趙信也是縱容的很,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漸漸的趙信也愈發膽大起來,常常打個招呼就消失大半天,主父也不責怪。
在雲中待了一月後,將樓煩和林胡二部安置妥當,新招募的騎兵也大致成型,主父便決定拔營南下。此時已經進入了四月初夏的天氣,天氣漸漸炎熱,地面早已乾硬,在解決了樓煩和林胡二部後,對中山國的總攻勢便成為當務之急。
在臨走前的前一天,趙信向主父告了個假,特意向廉頗拜別。
廉頗新為裨將,帶領的正是二部五千多人馬,大多都是新招募入伍的軍士。因為是新卒,所以行伍不通,所以廉頗更是加倍操練,每日吃住皆在軍中和士卒一起。因為他家遠在雁門的馬邑,夫人小月和孩子都尚未搬來,到也沒有家室所累,每日只是用心操練部下。
趙信到軍營中找廉頗的時候,他正在馬場上操練行伍隊列。只見廉頗在馬背上崩著個臉,不苟言笑的看著部下們來回奔馳,時不時看見動作稍慢的,無論官職大小,皆是揮起馬鞭直接抽去。
其實這些這些新卒們大多馬術底子很好,若論單人馬術,廉頗都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只是軍隊作戰不同於單槍匹馬的個人耀武,匹夫之勇遠遠不及將士效命來的重要,而這些胡人雖然技藝高超,身上卻是野性十足平時自由散漫慣了。遊牧部落作戰大多勝時是一哄而上,敗時則一哄而散,讓胡人從骨子裡做到遵守軍規,委實十分困難。
趙信在一旁看了一會,見這些新軍雖然隊伍有些凌亂,變陣時不少人也是一陣手腳慌亂,但大體上已經初具雛形,短短半個多月裡能訓練到如此規模,可見廉頗當真是難得的領軍之才。
這時廉頗也看到了趙信,便將手頭的事情交代給了副手,策馬笑著迎了上來。
「趙兄弟,怎麼來之前都不告訴為兄一聲。」廉頗上前重重的打了趙信肩頭一拳,笑呵呵的說道。
趙信呲牙咧嘴,彎下腰做出一副痛苦萬分的表情,咳咳道;「廉兄你好狠的心呀,我趙信於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竟然下此重手。」
這些日子的相處,趙信和廉頗早已經混的十分相熟,彼此之間到也經常說笑取樂。
廉頗一揚馬鞭,哈哈大笑道;「少跟我來這套。」
「好一陣子沒看見你小子了,怎麼今天想起來看老哥哥我。」
趙信笑了笑,頓了頓說道;「我來是向廉兄你辭行的,主父明日就要率軍南下代郡,我要陪同一併前往。」
廉頗顯然也得知了消息,所以臉色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歎了口氣,面上露出了不捨的表情,道;「沒想到你我兄弟相聚未久,卻要匆匆離別,你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得以相見。」
趙信雖與廉頗相處不久,但也知道他雖然自傲其才,但待人卻極為真誠,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見廉頗面上真情流露,心頭也是一暖,有些感動的說道;「這些日子承蒙廉大哥你的照顧,一路上對我頗多提點。你我雖是以兄弟相稱,卻有師徒之實,我趙信雖然少不經事,但也懂得好壞,你既真心拿我當兄弟,我也會一生敬你重你。」
廉頗目露感動,拍了拍趙信的肩膀道;「你我既是兄弟,又何必說這種見外的話,我廉頗一生閱人無數,能入我眼的不多,對的上我脾氣的更是少之又少。你趙信年紀小小,為人卻極是仗義,我廉頗這才願意結交的。若非如此,就算你貴為王子,我廉頗也只會敬而遠之。」
廉頗看了看四周,又道;「這裡人多眼雜,不宜多說,不如隨我找個僻靜的地方,今日你我兄弟一醉方休,也當為兄為你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