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趙信被耳邊的說話聲給吵醒了,悠悠醒轉過來。隱隱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說道;「趙內史,令公子的傷勢雖然嚴重,卻並未傷及肺腑,所以靜養一段時間當無大礙。」
趙信這才隱隱想起來自己好像被那個趙欣刺了一劍,之後就全無印象了。這時又聽見父親沙啞的聲音響起,「多謝謝先生,小兒的傷勢就拜託給您了,還請您在府上屈尊盤桓幾日。」
一聽到趙頜的聲音,趙信心裡沒有來一陣慌亂,心想自己這次闖了那麼大的禍父親肯定不會輕饒自己。正掙扎著想要睜眼,眼皮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怎麼睜也睜不開。肋間又一陣劇痛傳來,忍不住低聲呻吟一聲,一陣困意上湧,又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睜眼已是天明,趙信掙扎的坐起了身子,只覺得頭昏沉沉的,胸口還是隱隱作痛,唇間也干的厲害。睜開眼皮,目光順著床邊向外,卻見趙頜正坐在床榻邊,以手撐頭打著盹,看上去疲倦至極。
大概是趙信起身的聲音驚動了他,趙頜頓時醒了過來,見趙信正倚在床邊看著自己,先是一怔,旋即大喜道;「信兒,你醒了?」
趙信有些虛弱的點了頭,微微張嘴,喉間卻一片乾澀。眼神望向床邊的桌上,趙頜立即會意,說道;「你是要喝水是吧。」
站身起來去倒了一碗水,小心翼翼的遞到了趙信唇邊,趙信迫不及待的接過喝了起來。趙頜見他喝得極快,轉眼就喝下去半碗水,猶豫了一下,還是狠心奪下了水碗,口中說道;「謝侍醫特意吩咐的,你醒後不能喝太多的水,否則對你的身體不好。」
趙信見父親眼睛紅腫,滿臉的鬍鬚拉茬的樣子,心中不由感動。要知道父親自他記事以來,生性一直都極好潔癖,不管遇見如何要緊之事也從未見他有過失態的時候,這次想來是憂心自己,所以才不眠不休的守在床邊。
趙頜見兒子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忽然想起了自己三日未曾洗漱,現在想來十分狼狽。老臉不由一紅,有些尷尬的笑道;「你母親正在為你熬藥,我這就去喚她過來。」
說完就起身匆匆離去,沒過多久就見趙頜和李氏急步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陌生的老人。當先的李氏見自己的寶貝兒子終於醒了過來,激動的上前摟住趙信,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倒是牽動了趙信胸前的傷處,讓他呲牙咧嘴的倒吸了口冷氣。
李氏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動作太大了,急忙拉開了距離,關切的問道;「信兒,你沒事吧。」
趙信勉力一笑,打趣道;「現在還沒事,可是娘親你要是再用點力,我就有事了。」
李氏破涕為笑,輕輕的拍了拍趙信的手背,佯怒嗔道;「你個不懂事的孩子,你可知道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你娘和你父親有多擔心嗎,一醒來還有心情嘲笑你娘。」
趙信伸了伸舌頭,咋舌道;「不是吧,我都睡了三天三夜了呀,難怪說怎麼頭這麼痛。」
趙頜含笑著看著母子二人,回頭小聲的和站在身後的老人輕輕說了句話,那老人微微點頭,上前一步從李氏的手中接過趙信的手,伸指微微搭在他的脈上。
趙信知道這是為他把脈,也不敢亂動,只是耐下性子來等著這老頭說話。
謝侍醫先是凝神把脈一會,面色微微一怔,旋即臉上有些驚色。又翻開他的衣服查看了下肋間的傷口,更是滿臉古怪的看著趙信,忍不住嘟囔道;「怪了,怪了,當真奇怪。」
一旁的趙頜李氏見他神色有異,頓時大為緊張,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怎麼了?」
謝侍醫這才想起二人正在旁邊,連忙擺手解釋道;「二位莫要驚慌,令公子身體已無大礙,想來休養幾日就可以下床走動了。奇怪的是老夫一生行醫四十餘年,從未見過象令公子這麼強健的身軀,別人若是傷了胸腹,怎麼也要在床上休養月餘才能無礙,可令公子才短短三天傷口就已癒合大半,當真是奇哉奇哉,聞所未聞。」
說到這裡謝侍醫不由搖頭晃腦起來,滿臉迷惑的看著趙信,那眼色看著趙信心裡有些發毛。心想要不是父母在這裡,沒準這個變態的老頭會在自己身上重新捅個傷口研究一番。
趙頜這才放下心來,連忙道謝,謝侍醫連連口稱不敢。兩人又客氣了一番,趙頜便讓下人取了份厚禮送謝侍醫回府。
一家三人又聊了一會,趙頜和李氏見趙信神情有些萎靡,擔心他重傷初癒精力有所不支,便都離開房內讓他好好休養。
趙信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會,覺得有些無聊,忽然又想到這三日自己一直昏睡在床,那豈不是讓王詡在河邊白白等了三天。一想到這個令人琢磨不定的師父趙信就覺得頭皮發麻,心中沒由來的一陣心虛,連忙坐正了身子,按照他傳授的功法盤腿打坐。
才剛剛坐好,就聽見耳邊忽然一聲輕笑傳來;「你小子還算有良心,終於想到為師了。」
趙信脫口而出;「師父,你怎麼在這。」
眼前一花,王詡已經從屋頂悄然飄落,聞言曬然笑道;「我若不在這裡,你以為你這幾日能這麼容易就復原嗎?」
趙信嘻嘻一笑;「那多謝師父了,我說呢,我一聽那老頭子說的古怪,第一個就想到了師父您。到底是我師父,關鍵時候果然夠仗義,那天在街上也是你把我救回來的吧?」
卻沒想到王詡搖了搖頭,道;「為師那前二日等你一宿未見,便來你家興師問罪的,卻見你這副樣子躺在床上。」
趙信奇道;「那就奇怪了,我本來還以為是師父你出手救我的。」
王詡有些不解的問了下當時的情況,趙信也只記得當時趙權眼看就要刺中自己的時候,卻忽然折腿倒地,這才偏開了要害部位。隨後趙信劇痛下就已經失去了直覺,醒來就已經在家中了。
王詡略微思索了會,開口說道:「想來當時你身邊不遠處有高手在旁,這才出手相助救了你的一條小命,聽你這麼說來這人無蹤無跡,料來武功絕不會低,恐怕是名高手。」
趙信頓時大感興趣的問道;「高手?能有多高呀?」
王詡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反正比你高的多,要殺你簡直易如反掌。」
趙信咋舌道;「我可是你徒弟呀,堂堂鬼谷子的嫡傳弟子,怎麼被你說的如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般。」
王詡伸指彈了彈他的腦袋,「莫要亂說,你才入門多久?人家也許是浸『淫』了幾十年的高手,你如何能比得過。天下的武功各有差異,但練功的方法卻殊途同歸,那就是只能勤練多習,若想偷懶,那是一點門都沒有。你若是不勤加練習,墮了我鬼谷門的名聲是小,下次你再逞強丟了性命可就是大了。」
趙信嘿嘿一笑,信心滿滿的說道;「放心師父,我這人別的都沒,就是好面子。這次我被人家打的可慘了,這場子我遲早要找回來。你放心就是,我一定勤學武功,決不再偷懶了。」
王詡聞言欣慰的點了點頭,「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了。」
王詡又替趙信檢查了一遍傷口,又餵他吃下了精心熬製的湯藥。
王詡自號鬼谷子,道家、兵甲、陰陽、星象、醫巫無一不同,無一不精。他在醫術上的造詣自然遠非謝侍醫一個區區的邯鄲名醫能比的,再加上他精通修身之術,有他在此,趙信的康復自然是事半功倍。
待查看一番後,王詡才語氣輕鬆的說道;「沒事了,最多一兩天,你的傷口就能復合了,這段時間自己注意下多調息,還有飲食方面,就按照那個謝老頭說的如此即可。」
說完頓了頓,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布帛,將它遞給了趙信道;「我要暫時離開邯鄲一段時間,這三個月來我已經將基本的功法教給了你,你若勤加修煉必會有所小成。這些是之後的一些心法和招式,以你的天資想來並不難以領會。」
「至於兵法,你的天資也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我想即便是當年孫臏,也未必強你太多。可你畢竟年幼,又缺乏實踐和火候,貪多嚼不爛,你現在還是先好好琢磨透之前所學的為妙。」
趙信神色悵然若失,語氣也有些低沉,「師父,你要走呀。」
這幾個月的相處,趙信早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的至親之人,突然聽到他要離開自己,自然心中會滿是不捨。
王詡微微一笑,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緣聚緣散本來就是這世間最為平常的東西。況且我們只是暫時分開,如果有緣,相信不用多久就會相聚。」
趙信低下了頭,語帶哽咽,「師父你好好的怎麼突然要走了。」
王詡猶豫了下,歎了口氣說道;「這些事情為師本來不想和你說的,不過既然你已是我弟子,知道的話也並無不可。我當年年輕氣盛時,曾結下不少仇家,如今想要避世卻不能遂意。這次也不知道他們如何得知我身在邯鄲,糾集了當世的數名高手前來尋我。我不欲多事,所以想先迴避一下。」
趙信大吃一驚,滿臉緊張的問道;「師父,這些人很厲害嗎,那你豈不是會有危險?」
王詡鼻子重重哼了聲,傲然道;「我若想戰,天下誰人能擋得住我。」
「這次找來的不過是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而已,我和他們的祖師有舊,欺凌晚輩就算取勝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省的麻煩,我避開他們就是。」
趙信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這樣就好,那師父我要是像你該怎麼才能找到你?」
王詡眼角帶笑,摸了摸趙信的頭,笑著說道;「你若想找為師的話,在中牟以南二百餘里有一處渡口名叫烏衣渡,渡口有個釣魚啞巴老頭。你只要跟他說『月落星沉』四個字,他就會帶你來見我。若是說錯半字,他都會取你性命,你可要記好了。」
「師父放心,徒兒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