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綰道:「此事,還請皇上聖裁,臣等自當戮力而為。」
劉徹沉吟半晌,默然不語。
王臧見狀急道:「皇上,請您以天下百姓為體念,早日臨朝聽政,脫離東宮的牽絆。」
劉徹仍是默然,片刻之後,狠聲道:「今日之事,不許透露任何風聲。對三公九卿也都要嚴密封鎖消息。」頓了頓,道:「你們所私下聯絡的大臣都有誰?」
王臧回道:「回陛下,秩比千石以上的有郎中丞趙友,廷尉正監彭傷,將作大匠寧安,左內史常昱,主爵都尉譚連,詹事邰通,大農丞辛博。這些人,臣下認為都是靠得住的,其餘的雖也表示了對陛下的忠心,但是或官位低,或值得觀察。」
劉徹道:「這些人當真都可靠?」
趙綰道:「回陛下,這些人都是與微臣還有王大人從年輕時候就相知的儒林俊傑。趙友,彭傷二人現任臣和王大人的屬官,日日相交。寧安,譚連,常昱,辛博,邰通等人更是與微臣二人同列恩師申公之門,份屬同門。」
劉徹道:「好,如此,你們二人今日就速與這些人密談,擬好一份奏表。明日朝議,當眾奏上,朕即予照準。發上諭,昭告天下。」
王臧,趙綰二人聞言,大喜道:「陛下聖明。天下蒼生得福矣。」
劉徹冷然道:「也是該挪挪地方了。日後的事情,要天下人都知道,朕才是大漢朝的天子。」
王臧,趙綰又拜伏在地。
隨後,二人即退出殿去,急匆匆地走了。
劉徹端坐榻上,嘴角微微牽動,看得出是激動,也看得出是緊張。
此時是建元二年,夏五月,庚戌,辰時初。
大農丞辛博府邸,他於建元元年,經竇太主劉嫖推薦於東宮駕前,由臨湘太守轉任大農丞。
後宅,辛博夫婦居住的臥室內。
辛博正壓低嗓子怒喝:「婦人之見!」,他的妻子陳氏也絲毫不懼,昂首道:「你能有什麼見識,我是婦人之見?你若不是靠著我娘家,你能從臨湘,這麼快就陞遷到長安來,做這個天下人都巴望的肥缺?」
辛博仍是不敢高聲,喝道:「一事歸一事,你不要亂牽扯。」陳氏聞言,雙膝一彎,坐在榻上,說:「好,一事歸一事,我問你,竇家有什麼對不起你,你要跟他們對著幹?若不是我嫂嫂,你能有今日?!」
辛博趕忙要來掩她的嘴,低聲喝道:「你這個愚婦,我好意與你商量,你怎麼一味相纏,誰說要對付竇家了!你要再敢胡說,當心被滅族。」
陳氏仍是不懼,冷笑道:「哼,我看,要被滅族的恐怕是你。竇家倒了,有你什麼好?我嫂子糊塗,幫著外人斗自家人,你也糊塗。你以為竇家倒了,你就能靠上另一棵大樹,做你的春秋大夢!」
辛博怒道:「住嘴,今日之事,你不許告訴任何人,若是敢洩露半點風聲,我殺了你。」
陳氏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辛博拂袖而出。
辛博剛走,陳氏即喚下人道:「讓瑤兒過來。」
不多時,一個舉止高傲,形容媚艷的年輕女子便走了進來,這正是三年前在臨湘城中縱僕行兇的辛瑤。數年過去,容貌雖未大變,卻已是有些成熟的模樣在裡面,只是氣性卻更甚於往日。
陳氏一見辛瑤進來,即立刻道:「瑤兒,你速去請一個人來。」辛瑤正要撒嬌,見母親神色嚴厲,大不同於往日,因收斂神色,道:「母親說的是誰?」
陳氏一招手,辛瑤即附耳上去,邊聽邊點頭。說完,陳氏催道:「快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辛瑤趕忙匆匆忙忙地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辛瑤即領著一位妙齡女子從府邸後門進來,一路上與那女子說笑,二人顯是十分相熟。
到了陳氏的屋門前,來的那位妙齡女子先笑道:「辛夫人,有什麼事情啊,這麼著急把我叫來?」等得正心焦的陳氏見了來人,趕忙起身,道:「臣妾拜見陵翁主。」
來的正是劉陵。
劉陵笑道:「陳夫人何必如此多禮,說起來,我們都是親戚,你輩分還比我高呢。」
陳氏卻無心說笑,當下把不情願的辛瑤給趕了出去,而後趕忙行回榻前,坐定湊前低聲道:「陵翁主,有件十萬火急之事,必需求你幫忙,要馬上告知竇家的人。」
劉陵聞言也趕忙收斂顏色,道:「夫人請講。」
陳氏因湊到劉陵耳前細細說了起來。劉陵臉色瞬間呆住,陳氏剛一說完,劉陵就即起身,急促道:「我這就去,多謝夫人相告。」
說完轉身急行而去。
陳氏默然坐於榻上,半晌自言自語道:「你想死,我還不想陪你一塊死。」
劉陵出了辛博的府邸後門,急忙登上了馬車,簾子一放,喝道:「速去丞相府!」
竇嬰府邸
竇嬰額冒汗珠,手緊抓腰間佩劍,在屋內來回踱步,焦慮非常。
門外,竇彭祖全然不顧九卿的身份,徒步奔了進來,邊跑邊扶頭上歪落的侯冠。
竇嬰趕忙迎了上去,二人一起急走回屋內,竇嬰還未坐定,即道:「此事,我已派人持我手令,乘快馬出城,告知甘泉宮,最遲黃昏能到。找你來就是為了商量在城內的事情,平王子隨駕在甘泉宮,韓安國又去了黃河督察水患。」
竇彭祖道:「大哥無論如何要攔下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竇嬰道:「我不知道嗎?可是我怎麼攔?!我難道能夠不讓皇上舉行朝議嗎?」
竇彭祖一時愣住,片刻低聲道:「大哥手上不是還有兩宮的宮衛嗎?」竇嬰道:「我何嘗沒有想過這些。可我只有管兵的權力,沒有調兵的權力。現在所有城內軍隊都要虎符才能發動。經過上次的長樂平亂一事,那些帶兵之人更是鐵了心腸,只認符不認人。莫說老夫,就是皇上都難調動。」
竇彭祖一時也有些慌了,道:「大哥,那……」竇嬰道:「宮衛不會聽我的去與皇帝做對。你別忘了,我只是個丞相,我不是東宮!皇上也不是田?!」
二人一時僵住,竇嬰歎口氣道:「老夫只能約束城內兵馬不聽任何人的調遣,保住一份勝算。另外,就只能看東宮什麼時候能趕回來了。」
竇彭祖道:「大哥,我們盡量拖,拖到東宮趕回來,就一切都好辦了。」
竇嬰道:「也只有這樣了。我會聯合一些信得過的人,在朝議上拖延時間。你速派一隻太常寺的兵丁,前去接駕,若有人阻攔,先斬後奏。」
竇彭祖依言,退了出去,疾步返身而去。
竇嬰一拍漆案,朗聲道:「備車,老夫要去中尉府。」
此時已是巳時中。
戌時中,天色漸晚,長安城二百餘里外,甘泉山甘泉宮內。因為晚來風涼,竇太后已經移駕到了殿內,正和劉嫖,劉安二人說些閒話。
而劉平正在宮門處巡查甘泉宮崗哨。遠遠地就看見一人一騎飛奔而來,甘泉宮衛立即喝道:「何人大膽闖禁地!」來的人嘶聲高喊:「丞相手令!」
劉平聞言立刻轉身,走到門外,喝道:「速去接他過來。」兩旁的衛士聞言趕忙奔上前去,而遠來之人此時也已是精疲力盡,跨下良駒也已口吐白沫,渾身汗如雨下。剛到得跟前,來人即溜下馬來,萎頓在地,而那匹快馬也已倒地抽搐不止,顯然這一路催得太急,連這等上好的馬匹都已承受不住。
宮衛將來人架了過來,來人費力從懷中掏出一塊撕下來的絹帛,喘氣道:「丞相手令。急報太皇太后。」
劉平伸手扯過絹帛,對宮衛說:「扶他下去。」隨即飛步往竇太后歇息的殿內而去。
殿內,氣氛早已是另外一副模樣,劉嫖劉安俱都已經站了起來,侍立殿下。竇太后也已是滿面陰雲。
劉嫖先壯起膽子,道:「娘,您,您且莫生氣。」竇太后聞言立刻打破沉默,大聲喝道:「你住嘴!」,轉而對劉平說:「劉平,速備車駕,哀家要連夜趕回長安!你們兩人留在這裡,沒有哀家的命令,不許離開甘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