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冬至,劉平滿十八歲,劉發傳令設宴,盡邀郡中官宦賢達。酒宴設在玉章殿,錢運益等一群人也都在邀請之列。
這日清晨,麟趾殿內,劉平已由宮女們伺候著洗漱停當。幾年過去,劉平越發地顯得豐朗俊逸。人情也日漸練達,一人掌理諸多產業,卻也得心應手,平日廣交郡中賢達之人,劉發因此時時暗自讚許。
劉平對侍立的太監說:「去元熙宮。」太監聞言,躊躇了半晌,道:「小王爺,今日是你的壽辰,又是冬至大節。按例,按例您得先去養儀宮梅娘娘處。」劉平一愣,是了,平日不去請安還勉強說得過去,今日是冬至,又是自己生辰,這養儀宮還真不好不去。無法,劉平道:「那就先去養儀宮吧。」
到了養儀宮,太監通報之後,梅妃的侍女出來說:「娘娘說她今日有些乏,這會子還在榻上躺著呢,小王爺就不必多禮了,自去見周娘娘就是。」劉平心裡打了個咯登,心道:「看來這梅老婆子對自己的成見還真是不小。」不過他歷來是個吃軟不吃硬之人,本來就也沒想來請梅妃的安,既然她也發話了,劉平自然樂得順水推舟,一躬身,在殿外朗聲道:「如此,兒子先行告退,母妃保重。」
說完,轉身就出了養儀宮,留下梅妃臉色陰沉地斜倚在榻上。
轉而到了周妃處,周妃也不等劉平跪拜就笑道:「平兒免了,娘倆哪那麼多規矩,坐過來吧。」劉平依言過去坐在榻上。周妃笑著說:「去過那邊沒有?」劉平道:「去過了,她不舒服,還沒起呢。」周妃道:「你一心孝敬為娘的,娘自然高興。不過那邊再怎麼說都是你父王的正室,雖然這些年你出息了,不必去巴結他們,可也不能過於怠慢了她。」劉平道:「兒子知道了,日後再去請安就是了。」周妃笑著點了點頭。
母子二人敘了半天的家常,劉平就告退了,逕自去書房看書,直到晚宴前才起身與劉發一起出去迎客。
這一年的酒宴與往年任何一年都不同,劉發雖然是下令設宴之人,可整晚筵席的主角卻已轉到了劉平的身上。底下坐的那些人,也有七八成都是認識劉平的。這大致也象徵著劉平的羽翼漸漸豐滿。
整晚都是杯觥交錯,歡聲笑語。劉平手底下的那些掌櫃們也因為劉平的邀請而平生第一次坐在了王宮內,雖然是陪坐在末席,卻也紛紛激動得有些顫抖。看著平日裡不可一世的那些列侯官宦也坐在一起,私底下還特意和他們寒暄兩句,這些掌櫃們差點都要喜樂瘋了。
冬至過後,兩個月內,竇太后連發兩道詔命,均是喝令諸王的旨意。先把碰巧在京的藩王列侯全都趕回封地,後又嚴旨禁止藩王擅自離開封國。這兩道詔命,言辭強硬,催得又急,因此諸王只要不是全無心肝的,都大致明白這裡面的深意,只是還不清楚到底什麼時候會出事。
旨意傳到臨湘,劉發剛接完旨,立刻就讓人把劉平叫了過去。這些年,劉發經常和劉平商量朝中國中的事情,倒把正主劉庸給落在了一旁。
劉平拜見完劉發後,劉發即道:「今日太后的第二道旨意到了,嚴令諸王不得擅動,違者下獄。」劉平倒也不驚,他自然明白即將發生什麼事情,別人都無法推算的事,他心裡倒是清清楚楚。
當下說道:「父王可有什麼想法?」劉發道:「寡人還能有什麼想法,太后這樣的旨意,分明就是在約束諸王,太平盛世,約束藩王,絕非善征。怕是父皇……,」劉平點頭道:「父王所言極是,此時估計別的人,只要接到旨意的都想到了這一層。」
劉發歎道:「那依你看,這次的旨意,有幾分能當真呢,會不會像上次太后病重一樣,皇上也能好起來?」劉平搖搖頭道:「兒子看,此事凶多吉少。此次的兩道旨意已經不是從皇上那出,而是由太后下詔,可見皇上已經沒有能力管這些事情。若是兒子猜得不錯,皇上此時恐怕已經臥榻不起,時日無多了。」劉發道:「你說的有理。」
劉平又道:「父王請即修書一封,給我們在長安的人,讓他留意朝中動向。有什麼事情,立刻回報。」劉發道:「嗯,也只能如此了。」劉平歎道:「若是兒子想得不錯,只怕過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又要去長安了。」劉發道:「但願不是如此。」
整個漢廷,因為景帝多日不能臨朝,已經謠言四起,有些居心叵測的人竟傳聞景帝已崩,宮中之所以不昭告天下,乃是因為皇太子受人挾持,怕皇帝駕崩的消息引起大亂。在長安的貴戚顯宦紛紛暗中交結,打探消息;遠在諸藩的王爺們,也每日都讓眼線四處搜羅情報,一有異動,馬上報告。因此,這些天,表面上因為正月的到來而氣氛祥和,可私底下卻是暗潮洶湧,情勢詭譎得很。
這一日,長安的線報傳回消息說:「皇帝已經下詔為皇太子加冠。」劉平聽到消息後,對劉發說:「陛下不妙矣。」劉發默然不語,顯是心下贊同。皇太子的年紀比劉平還小一兩歲,實際還未到加冠的年齡,景帝匆忙地給皇太子加冠,其意怕是他自己也覺得撐不了多少日了,所以才急著把此事給辦了。
接下來的這些天,劉平一直在默數著時日,又趕著把手頭的事情交待給信得過的下人。這一日,劉平將底下數個絲綢莊子,鐵場,藥局及莊園的管事者都叫到了錦綾坊。眾人也都不知道為什麼東家一下召集這麼多人,滿臉疑惑地坐在了下首。
劉平先開口道:「我可能近日就要遠行一趟,具體為什麼,各位先不要問。這一次離開時間短則數月,長則經年,我也不能十分確定。因此行前召集諸位,要交待些事情。」眾人恍然,方掌櫃資格最老,先道:「東家請說。」
劉平道:「這些年,仰賴大家的勤勉與扶助,我才能做到今天。現在這大好的局面,也是各位以及上千位工人夥計數年辛勤的結果。我不管在何時何地,以何種身份,對於你們這些人,這些鋪子都是殊為在意的。」
「這一次是我自行商以來,第一次遠行,行前要交待些話。不是信不過諸位,只是希望有備無患。我不在臨湘的時候,所有的大事,各位都要互相協調商量,特別是五坊之間,經營的都是絲綢,道理相通,遇事不能決斷,又等不及我回音的話,就由五坊的掌櫃和議決定。必要時可以去作坊內請我派去的人列席。總之凡事要謹慎。」
「我也已拜託錢運益先生,你們若是實在有決斷不了的急事,就去錢府,請錢先生代為謀劃。」眾人都道喏,劉平再交待了些細節,直到此時,他才深切感覺到手底下這些產業,這些人已經變成他的一部分,輕易不能割捨。
接下來的這些天,劉平都甚少出門,安心在家讀書度日。
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寅,皇太子劉徹行冠禮
劉發上表稱賀,心下卻著實忐忑。
甲子日,風雨如晦,長安城上空一片陰沉。未央宮,溫室殿內,竇太后呆坐當地,眼淚止不住地掉,半晌,對著旁邊哭成一團的人說道:「宣詔吧。」說完,眼淚又是大滴滑落。景帝駕崩了。
點之,推之,收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