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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平乍聽寧鍾這麼說,頗覺得稀罕,朝廷有旨,傳給父王也就是了,怎麼把他也給叫了過去。且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又為何事宣諭呢。不過皇上的上諭,終究不是可怠慢之事,劉平當下也不及細想,趕忙由宮女太監們伺候著沐浴更衣,又一陣風似地整束好衣冠,邁步就往宮門口走去。
宮門內,一個使節昂然立在當地,右手托舉上諭,後面跟著一溜的漢使儀仗。劉發和劉平二人趨步上前,跪下拜道:「臣,恭聆皇上聖諭。」使節此時才展開絹帛,拉長了聲調,抑揚頓挫地念道:「上諭~,長沙王劉發,恭良儉讓,仁心惠意,友弟族親,敦睦宗室。敬孝太后,體恤朕躬。所上之表,言辭懇切,其心拳拳,不負聖恩,朕意甚慰。著,賜田百頃,絹千匹,錢十萬,另傳諭諸藩,以為褒嘉。」使節拖了長音把「嘉」字念完,道:「王爺,謝恩吧。」
劉發和劉平當下皆都拜道:「臣,伏謝聖恩,皇上萬歲。」叩了幾叩,正要站起身來接過上諭,使節忙道:「王爺不著急著起來,咱家還有一道旨要宣。」二人聞言,又趕忙跪了下來,使節又轉為昂首而立,後面一人用一個金色托盤將另一卷諭旨給遞了過來。
使節伸手拿過諭旨,展開後,仍是拉長了調,宣道:「皇太后懿旨~,長沙王劉發,身處遠藩,然孝弟之心不稍減。哀家有恙,上表禱安,梁王新薨,請旨推恩。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能以宗室之事為己事,其心至誠,其意至善。特賜,奴婢百人,車馬十乘。」
「查長沙王次子劉平,犯有小過,然能靜心思改,且能分憂皇祖,輔弼王父。終不以小過而喪志氣,能因小懲而自戒。哀家實不忍因小過而折良材,亦不忍因小節而廢大義。特,收回所加之罪,除所罰錢物不予發還,供奉爵祿一體照舊。望其能體念哀家心意,修風儀,立德范。」
劉平聽完太后的諭旨,一時發愣,連高興也有些忘了,轉頭去看劉發的時候,卻見劉發喜不自禁,嘴角上揚。使節道:「王爺,請起,咱家宣完了。」劉發趕忙立起身來,接過兩道諭旨,捧在手上,一邊讓道:「大人,千里路途,車馬勞頓,還請裡面奉茶。」使節客氣了一番,就隨著劉發往宮內走去了,劉平跟在後面,只聽得一路上劉發都在朗聲大笑,可見心情好到了極點。
而這一切的緣由,卻都還要從一個月之前說起。
景帝后元年,年初,長安未央宮內。此時的節氣雖然已經過了立春,但北方仍是天寒地凍。長安城這兩天的天色一直黑沉如鉛,低壓在高聳的未央宮殿宇上,讓人覺得頗為氣悶。
未央宮,溫室殿內,宮燈搖曳,燭影憧憧。殿內,一個峨冠博帶的中年男子盤坐在地,右手支在長案上,頭埋在手掌內,臉色陰沉,雙眉緊皺。心情看起來絕對好不了。
不一會,一個年約四十的太監,從外面躬身碎步走進來,小聲到:「陛下,戌時了,您是讓哪位娘娘侍寢呢。」這中年人就是景帝劉啟了。景帝把頭抬起來,說:「綺秀殿。」太監唱了聲喏,正要出去讓人排駕,景帝突然一擺手道:「不去了,今天朕想靜一會,就在這裡過夜吧。」他這麼一說,滿後宮的女人又不知道要怎麼望斷秋水。
太監道:「喏。」起身正要退出去,景帝喚道:「黃平,今日的折子都遞上來了沒有?」黃平躬身道:「回陛下,下午的時候,新送進來了些請安的折子。有諸王的,也有各郡官員的,都是為了皇太后鳳體違和一事。」景帝道:「都收了吧,朕不想看,他們說的那些若是有用,朕還要御醫作甚。」黃平回到:「陛下,是都收了去嗎?依例,宗室上的請安折子,陛下還是都要批閱,然後宗正府才好存檔。您看?」
景帝長歎了一聲道:「朕這皇帝阿,幾時能做得自在了。罷了,就挑宗室貴戚的折子拿上來吧,朕反正今晚也睡不著。」黃平道了聲喏,退了出去。半晌,又返回殿內,後面跟著幾個小太監,均都手捧一堆竹簡。
黃平讓他們把這些竹簡都放在了景帝面前,便讓這些小太監都退了出去,自己獨自侍立在殿下。
景帝今日心情殊為煩躁鬱悶,連讓人侍寢的心情都沒有,這些套話折子,他更是提不起勁來。為了不壞規矩,也只好一卷一卷地展開來,只略瞄一眼,內容看都不看,提筆就在卷首寫「孝心可嘉」,寫完甩手一扔,黃平只得忙不迭地在地上到處撿竹簡。
景帝批了半天,隨手又抓過一卷竹簡來,展開來,略瞄了一眼,提筆照舊寫「孝心可嘉」,甩手又是一扔。拋出去的時候,卻突然覺得似乎看見了什麼不尋常的字眼,依稀是「梁孝王」三字。景帝趕忙對黃平說:「快,把剛才那卷折子給朕拿上來。」黃平依言把那卷竹簡給撿了起來,遞了過去。
景帝連忙攤開來看,剛開頭也是一大堆的請安套話,景帝一路看下來,仔仔細細,看到後來,一收竹簡,臉色卻已經轉和。想了半天,景帝開口道:「好,滿朝的公卿,終究還是朕的兒子聰明孝敬,知道體恤朕的難處。」黃平道:「陛下指的是哪位王爺阿?」景帝心情微好,道:「長沙王。朕這些年對他多有疏遠,原以為他不過是個中平的資質。看來,朕倒是錯看他了。」
思忖了片刻,景帝抓起竹簡,站起身來,對黃平道:「令人連夜抄寫,明日朝議前發到每個大臣們手中,另外,急遞,各藩都要送一份去。」黃平道:「喏。」景帝又道:「去綺秀殿吧。」
次日下午,城東,長樂宮內,一個中年貴婦傍在一個老太太身旁,正在哭泣。這貴婦便是長公主劉嫖,那老太太便是竇太后了。竇太后此時正側臥在榻上,滿頭斑白的頭髮都只簡單地束在了腦後,臉色蠟黃,形容消瘦,只是精神看著卻還不算十分差。
只聽劉嫖哭道:「娘,您老人家真是,阿武是你的兒女,皇帝和我就不是麼?這麼不管不顧地就大病一場,您這就是存心要不管女兒我了。嗚嗚……」竇太后臉色微微一動,勉力一揚嘴唇道:「哀家又豈能管你一輩子,你也是五十歲的人了,怎麼盡耍小孩子脾性。」
劉嫖仍是哭道:「女兒就是八十,不還是您的女兒嗎。您老人家偏心,有事也不給我說,就自己憋在心裡,憋出病來,又讓女兒擔驚受怕。」竇太后微微一搖頭,道:「哀家沒什麼不能說的,人老了,總有這麼一天。」劉嫖稍微止了止哭,哽咽道:「您老人家若只是傷心,那皇帝來了好幾次,為何你都推脫不見,給趕了回去,您還說你不是在憋氣。」
竇太后愣了半晌,悠悠歎道:「哀家這母親做得糊塗啊。」說著,雙目之中滴下淚來。
正哀戚間,一個太監通報了一聲,小步趨了進來,拜到:「皇太后,長公主,陛下讓奴婢來傳話。今日朝議,由長沙王上表請求,陛下加恩,眾王公大臣同意,已下旨,梁國一分為五,推封梁孝王五子為王。陛下又下旨,讓文采出眾,有名望的大臣為梁孝王作賦,頌其功德,哀其早逝,並曉諭天下,昭告四方。」
竇太后一聽,面容一呆,這邊劉嫖已經又哭開了,道:「您看,皇帝畢竟是您的親生兒子,阿武又是他的親弟弟,他怎麼會虧待了阿武呢?您老人家這些日子只顧給皇帝臉色看,自己慪氣不說,不知他該如何傷心煩悶呢。」
竇太后聽言,已然動容,不禁又是滴下淚來,輕聲道:「難為啟兒了。」
太監接到:「陛下說,他一會就來太后這,給太后請安。」
竇太后點點頭,不再說話。
劉嫖在一旁說到:「娘,您看皇帝都已經為阿武做了這麼多,您還是體諒一下他吧,他是皇帝,自然有許多的難處。」竇太后仍是默然不語。
片刻之後,殿外太監高聲通報道:「皇上駕到。」竇太后聞言,掙扎著要起來,劉嫖趕忙過去扶她。竇太后道:「讓他進來吧。」劉嫖聞言頓時破涕為笑,高聲叫道:「皇上,老太太讓你進來呢。」
這邊,景帝大步入殿,趨前下拜道:「兒子給母后請安,兒子不孝,讓母后久受病痛之苦。」竇太后聞言,盲了的雙目,止不住地滴下眼淚來,半晌道:「啟兒,起來吧。為娘的是老糊塗了,你可不要怪為娘才好。」景帝趕忙道:「兒子不敢。」
竇太后招招手道:「過來坐著。」景帝依言行到榻前坐下。竇太后抖抖索索伸出雙手去摸景帝,景帝趕忙一把抓住竇太后的手。竇太后道:「為娘厚此薄彼,不能體諒你做皇帝的難處,實是為娘的不該。」景帝眼眶泛紅道:「母后哪裡的話,一切都是兒子的不是。」
竇太后歎了口氣,道:「你那弟弟,哀家從小就嬌慣他,他後來這般大膽,實也是哀家的一味縱容所致。他現在既然已經不在了,哀家也不會再因為他和你過不去了。」景帝無言,半晌,輕聲道:「這都是做兒子們的不孝。不管我們怎樣,您老人家都要康健才是。」竇太后問道:「我聽嫖兒說,你最近身子也不大好?」,景帝默然半晌,道:「兒子,近幾個月來,漸漸地有咳血之症,御醫說此次的病來得凶險。」
竇太后聞言,緊緊抓住景帝的手,邊搖頭邊滴淚道:「你可不能,你可不能阿。哀家絕對不許,絕對不許。」景帝連連點頭,旁邊劉嫖看得已是淚眼滂沱。母子三人聚在一起,在這勾心鬥角,充滿權謀機智的宮廷,實是難得地找到了一敘親情的時間。
自那日起,竇太后和景帝的關係回復如初,母慈子孝。竇太后這病九分是因心病而起,現在心氣順了,加上湯藥調理,慢慢地就好了起來。這自然是滿宮的人都歡喜之事。
這日,竇太后正和劉嫖及一干後宮姬妾在殿內取暖說閒話。竇太后大病初癒,劉嫖便變著法子得逗老太太高興,旁邊的一群後宮貴婦們也在一旁湊趣,一時竇太后也歡喜得很。劉嫖找了個空檔,道:「娘,有件事情,皇帝讓我跟您老人家說說。」竇太后道:「哦?什麼事,他怎麼自己不說。」劉嫖笑道:「皇帝不是知道我是個無賴麼,您不答應,我只管纏你,纏上半日,您也就答應了。」
竇太后笑道:「好了,又嚼舌頭了,說吧,什麼事。」劉嫖道:「皇帝說,這次阿武這一脈,五人得王,有一個人功不可沒。」竇太后道:「哦?是誰,這倒真的連哀家也要感謝他了。」劉嫖瞟了唐姬一眼,道:「長沙王。」竇太后哦到:「對了,哀家倒忘了,那天說是因為長沙王上表奏請,皇帝才得以在朝議上談這件事情。嗯,對了。如此,長沙王倒真算得上功臣了。」
劉嫖笑道:「難得長沙王在這麼偏遠的地方,還能惦記著娘您的心思和陛下的難處,上了這道表,不然阿,皇帝還真不好開這個口呢。因此,皇帝的意思,是要賞他一賞。」竇太后點頭道:「賞,自然要賞。傳旨下去,賞長沙王。他的兒子姬妾,也都賞了。」劉嫖笑道:「喲,娘真是大方,拿罰人家的錢來賞。」竇太后笑罵道:「哀家什麼時候拿罰的錢來賞了?」
劉嫖道:「您老人家年前罰人家父子十多萬錢,這次又說要賞,不是拿罰來的錢賞是什麼?」竇太后微微一愣,道:「哀家罰他們做甚?」劉嫖接到:「您老人家真是貴人多忘事,去年,皇帝千秋,您當著滿朝文武親口做主罰的阿。」竇太后想了片刻,啞然失笑,道:「哦,對了,哀家倒想起來了,依稀是因為他兒子犯了個什麼錯。哀家做主給罰的。」
劉嫖笑道:「逛妓館。」竇太后哈哈笑道:「哦,是,是。這小子讓皇帝當眾下不來台,若不是哀家,他只怕就要交給宗正府和大理寺了。」
劉嫖又笑道:「您看您,還想著罰人家。這次,我聽說,給皇帝上表奏請推恩的主意就是長沙王的這個兒子出的。」竇太后奇道:「你怎麼知道的?」劉嫖道:「喏,這不坐著長沙王的母妃嗎?唐娘娘,你說說吧。」
唐姬趕忙出列拜倒,說:「臣妾的兒子給臣妾寫了封信,裡面把這件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此事確實是臣妾的孫兒起的主意。」
竇太后道:「哦,這樣。那這小子倒是個難得的有智計之人。哀家記得他文采學問也是不錯。」劉嫖道:「一等一。」竇太后笑道:「你這個潑皮,敲了唐娘娘多少錢,這麼賣力說話。」不等劉嫖回答,竇太后接到:「賞罰要分明,有過要罰,有功自然也要賞。主意既然是他出的,哀家也不能虧待了他。這樣吧,哀家怎麼罰的,還怎麼賞就是了。哀家年紀大了,也不記得當初說過什麼,傳旨就說,收回所加之罪就行了。」
唐姬聽言,趕忙拜下謝恩。竇太后笑道:「唐娘娘不必多禮,說起來,他也是哀家的子孫,哀家這曾祖母也不比你這祖母疏遠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