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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臨湘城內,已是未時,到得宮門前,卻見王宮的守衛遠重於往日,三步一崗,顯是有要人駕臨。劉平問宮門的守衛道:「來的是什麼人。」守衛躬身道:「回小王爺,是長安來人了。」
長安來人,又能受到如此的禮遇,想必是朝廷派來的,或許還是直接代表兩宮的旨意,而非尋常部門的屬臣。
劉平回到寢宮,先把寧鍾叫了過來,問道:「你可知道,今日長安來的什麼人?」寧鍾回道:「小人也不太清楚,聽說是皇上派來的使節,又聽那些太監們說,不只咱們長沙國來了使節,別的藩國也都有使節大人去了。」劉平不禁心下納罕,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要勞動使節去曉諭諸王,當年景帝下削藩令也不過就是如此。再要多問,卻想寧鍾一個下人,也知道不了什麼,就停住了。
當日夜晚,劉平依例給劉發去請安,父子寒暄了一陣,劉發問了問劉平經商的事,劉平也不想把這些亂糟糟的事情告訴給父親聽,所以只簡單地說了兩句。
一時無話,劉發便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劉平也就順著父親的那聲歎息,問道:「父王身體還好?可是有什麼心事?」劉發道:「也沒什麼,寡人只是覺得這些年,事情越來越多,亂糟糟的,有些把握不住。」劉平又問:「可是與今日長安來的人有關?」劉發默然不語,點點頭,良久道:「今天,從長安來了朝廷的使節,宣了皇上的聖諭。據他說,朝廷總共派出了數十名使節,曉諭諸藩各郡。」劉平道:「這麼多使節齊出長安,難道朝中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劉發點頭道:「不錯。」頓了會,又說:「皇太后病重,皇上宣諭求醫。寡人為王這麼多年,以往太后鳳體違和,皇上都沒有發過此類上諭,只是由太醫精心診治。這次竟然使節四出,且個個快馬加鞭,只怕是非同尋常之事啊。」
劉平聞言心下寬慰道:原來是老太后病了。劉平既然心裡明明白白地知道竇太后還且活著呢,當下也就並不著慌,出言安慰劉發道:「父王也不必焦慮,皇上發上諭求醫,也不過是盡人子的孝道,派使節也是為了表示對皇太后的尊崇。年前去長安的時候,皇太后鳳體還康健得很,這一年不到的工夫,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劉發搖頭道:「你不知道,自從今年十月,你梁王叔祖病逝之後,太后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拖到現在,兩個多月了,又是年過六十之人,不能比年輕人阿。」劉平道:「梁王叔祖是太后最寵愛的小兒子,他病逝,太后自然是要悲傷的。不過太后並非尋常人,這麼多年看的事情也多了,前些年廢太子劉榮逝去的時候,太后也傷心了一陣,終究緩過來了。想必她老人家為了國事,也不會心志就此消沉。只是喪子之痛,一時難以緩解,所以傷心成疾。假以時日,定然會好轉的。」
劉發道:「但願如你所說。不然又要亂成一團,皇上也必然要悲傷。這些年,皇上的身子日漸不好,再禁不住折騰了。」
劉平想了一會,道:「父王不必擔心。使節們既然到了各國,那諸王依例都要上表請安吧?」劉發道:「當然,這是為人臣,為人子的本分所在。」劉平道:「那,兒子有些話,想跟父王說說,不知當與不當。」劉發道:「你儘管說吧。」
劉平一躬身,道:「梁王叔祖,戰功卓著,早年平息吳楚之亂,應以他為首功,與聖上也多年兄弟情深,甚至出入同車。他也是太后的幼子,自小恩寵非常,與其他藩王絕然不同。可平亂之後,聖上卻日漸疏遠梁王,最後落得不奉詔不得入朝的下場,實已與其它藩王同等待遇。去年起,梁王即染病不起,聖上的千秋也朝賀不了。今年夏,聽說梁王叔祖抱病上表請求入侍太后,應該是知道自己來日無多,所以思念太后,希望能夠再見上太后一面。可最終聖上卻不予准許,令其在國中安心養病。箇中原因,父王想必也清楚。」
劉發道:「嗯,寡人自然清楚。王叔英武,文治武功,均是上等的人選。聖上寬厚仁德,待兄弟姊妹都恩寵異常。像大姑這樣的長公主,前朝是沒有的。本來兄弟情深,聖上待王叔是疼愛的。只是王叔一直有意太子之位這事,不但惹怒了朝中眾臣,也著實地讓聖上不滿,久而久之,起了猜忌之心,也是情理之中。」
劉平道:「正是,聖上為了江山社稷,不讓梁王入朝,侍奉太后,這完全可以理解。可如果從太后的角度看,她是太后,也是母親,自己的小兒子重病之中,上表請求入宮侍奉母親,卻被聖上給駁了。太后即便不說,恐怕心中也早已不滿。之後拖到十月,梁王竟然薨逝,太后連兒子最後一面都沒見著,其悲傷自不待言,可惱怒之意恐怕也不會小。」
劉發打斷道:「平兒的意思,太后竟是遷怒於皇上?」劉平道:「兒子也是從常理猜度,不能十分肯定。太后年紀大了,想念兒孫本就是人之常情,何況梁王還是她老人家最寵愛的幼子。皇上攔著梁王最後的請求,太后悲傷之餘,遷怒於皇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劉發默然良久,道:「你說的有理,如此,太后此番竟是悲怒交加,這病倒怕是真的好不了了。」劉平道:「父王也不必擔憂,太后吉人天相,應該會過得了這一關。不過父王也不能就這樣心中想想而已。」劉發道:「這是自然,寡人定然要在國中尋訪良醫,以期效命於太后,以盡人臣人孫之道。」
劉平道:「求醫自然是要做的。不過太后的病,依兒子看,一半是肌膚之病,一般卻是心病。良醫縱使醫得了肌膚之疾,心病卻也難去。」劉發點頭道:「如果太后真的有惱怒聖上之意,那確實非藥石所能治癒。」劉平又道:「因此,兒子有個建議,不知妥與不妥,請父王定奪。」劉發道:「講,你我父子,沒有那麼多的規矩。」
劉平謝道:「兒子的意思,父王不如趁此番上表請安之際,在表中為梁王叔祖請恩封。」劉發道:「梁王已是藩王,謚號也已定了,陵寢也已經奉安了,如何再行恩封。」
劉平道:「人已逝,這些恩封自然也落不到梁王叔祖的身上。不過,父王在表中,言語之間,不妨婉轉提到梁王。請太后和皇上恩准,推封梁王五子為王。既然梁王逝了,皇上也應該不會對梁王一脈再有所猜忌,自然也不會在意這個。」
頓了頓,劉平接到:「且聖上聖明而仁孝,太后病的原因,他恐怕也早就清楚,可能此時也正千方百計想著如何與太后修補關係,讓太后的怒意能夠稍減,身體能夠康復。父王若能上表,形成輿論,皇上也就有了輿論的根據,從而堂而皇之地下旨推恩。太后也定然因為梁王逝後享有非常恩寵,而感到心下寬慰。皇上畢竟是太后的親子,母子之間沒有長久的怨隙,皇上這麼做了,太后也必然不忍再遷怒於皇上。如此一來,太后與皇上之間依然母慈子孝,太后的心病也能去掉大半,到時候再加以湯藥調理,鳳體康復,應該是指日可待之事。」
「到時候,皇上和太后也必然會加賞於父王。宗室因之和睦,父王因之受恩,兒子想,這應該是件難得的好事。」
劉發聽完,想了片刻,拍案讚道:「好,平兒所言極是有理。寡人倒還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去。好,寡人依你所言,定然要在表中說上這些話。即便沒有什麼用處,想來也不會招來禍患。好,如此甚好。」剛才眉頭緊皺,現在卻是展言而笑。
劉發此時心裡正自暗暗欣喜,劉平這番分析,他這個做了十幾年藩王的人都沒想到,這兒子看來果真不是池中之物。轉念一想,劉發又不禁有些黯然:「若不是年前受了責罰,平兒倒似乎更適合發揚我長沙一脈。不過,既然事已至此了,也只有希望他能夠在現在的條路上好好作為了。」
父子再說了些家常話,劉平就退了出去。回到寢宮,劉平卻也未歇,交了一溜名單給寧鐘,讓他把這些人都叫到宮內,這些都是他已想好的監理作坊的人選。朝廷中的事,劉平現在也只能間接參與,既然要做好錦綾坊,那自然也就不能因政事而廢商務。
接下來這些天,劉平雷厲風行,安插二十四人監理八個作坊,風氣陡然轉變;又依照五個老人的回報,裁撤鋪內將近一半的無能之人,另派人去招募來十餘新人,胡蘿蔔加大棒之下,這些人倒也都開始安生了起來。
回過頭來,除交付給錢運益十頃良田做為盤下錦綾坊的資費之外,為了拓展蠶桑來源,劉平乾脆又把其中土地狀況合適的三百餘頃田地全都以三十抽一的低租稅,租給當地的農戶,只不過將來種的不是粟米,而是桑樹。這些田產也就成了錦綾坊的私產,以後坊內的干繭,大部分都直接從這些桑田和桑農產出,省去了向別處桑農採購的銀錢,成本上自然要節約不少。
鋪子雖比天下小得多,卻也諸事繁雜,頭緒萬千。但是劉平這一段時間下來卻也辦得井井有條。西漢的人,很多商業觀念都還未開放,似劉平這樣大開大闔之人,實為少數。
就這樣忙了好一陣,錦綾坊可算是走上了正軌,劉平欣慰之餘,再歇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來年的早春了。
這一天,春風和煦,劉平忙完了錦綾坊的事情,回到宮內,安坐看書。剛翻得半卷,就聽外面鼓樂大奏,人聲響動。啪啪啪地,寧鍾一陣風地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朝廷使節,使節又來了,王爺讓你馬上沐浴更衣,過去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