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停下身子,轉而說到:「好,豐二,你今日就收拾收拾,走人吧。」那豐二一聽,果然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當下臉刷白,趕忙跪下磕頭到:「小人前日無禮,不知道是東家駕臨,怠慢了東家,還請東家原諒阿。」劉平冷哼道:「你那日的威風哪裡去了?仗著以前東家的那點小勢,不安夥計的本分,不守下人的規矩,對待我這樣的尚且惡言相加,對待別的人還不知該怎樣的一副嘴臉。我錦綾坊,不能留你這樣的人。不要再說了,否則我就按犯上的罪名,拘你回王宮內牢。」豐二嚇得趕忙住了嘴,一臉苦想跪坐在地,本以為能和眾人一樣漲漲工錢,卻不料一下就被掃地出門。
其他眾人聽得俱是糊塗,不知道這豐二怎麼就招惹上了這新東家,只有方掌櫃的心裡清楚,不禁暗自慶幸前幾日對待劉平還算有禮,沒有冒犯到他,不然今天這飯碗也要捧不下去了。
劉平接著對眾人說道:「你們若是還有人和這豐二一樣的行徑,也一樣處理。」當下也不再多做停留,和錢運益二人邁步走出主廳,到了街口,互相謝過,就各自散了。
回到宮內,劉平想起這盤下錦綾坊的銀錢還沒有交付給錢運益。這筆錢應該不少,自己的俸祿和供應平日都沒有什麼節餘,可劉平卻也不想問劉發要錢。想了想,便決定拿自己名下的那些田產來交付。劉發雖然沒有實權,可畢竟是藩王,廣有封地,王田五千頃。這也就算是劉發的私產,因此不像爵位,田產可由劉發自作主張。因此早年間,劉發給劉庸和劉平兩兄弟各賜田五百頃。這些田拿出一部分來就足夠抵錦綾坊的錢了。想好這一節,劉平心安,盤算著明天要做的事情,又看了半天的書,晚上早早就歇下了。
次日,太監依照劉平的吩咐,寅時末就把他叫醒,此時天仍是黑濛濛的一片,冬季本就天亮得晚,卯時末刻才能慢慢有些亮光,這寅時中看起來就跟半夜似的。王宮上下仍是安靜得很,富貴人家,即使是奴僕,也大多沒有這麼早起來的。劉平由宮女伺候著,簡單洗漱更衣之後,乘上王宮的車駕,就朝錦綾坊去了。
到了三元街,卻發現買賣人著實是勤懇,天仍是黑著,可沿街的店舖已經有不少亮起了燭光,有些店舖甚至已經開了門,在清掃店面。夥計們拉直了身子打哈欠,劉平帶著寧鍾和幾個下人,一路往錦綾坊走去。
遠遠地就望見鋪子已經開了門,錦綾坊內的人顯然也不敢和劉平的命令牴觸,因此都早早地起來,方掌櫃指示著眾人開門掃街,此時已經都弄停當了。對門的鋪子還奇怪說今日錦綾坊的人莫不是中了邪,往日都日頭起來了才懶洋洋地開大門,今日卻搶在雞的前頭。
劉平對這點還比較滿意,心想,畢竟這些人也還不敢明著和自己過不去,昨日留下他們倒也不算做了個濫好人。抬腳剛進店內,方掌櫃就趕忙站了起來,迎了過來,到:「東家辛苦了。」劉平道:「眾人可都在了?」方掌櫃道:「是,除了兩個派去城外作坊的人,其餘都在內宅恭候小王爺。」劉平點頭,當先進了內宅。
主廳內,和昨日一樣,一眾人等都站在那,垂首侍立,見劉平來了,齊齊施禮。劉平走向上首,坐定後,道:「你們還算有些規矩。莊子過兩日就要重新做買賣,你們這幾日都要加緊辦事,不能有絲毫怠惰。」眾人都道喏。劉平又問:「你們當中,有誰是在錢先生經營的時候就在鋪內的老人?都站出來。」聞言,有五個年紀三四十左右的站了出來。劉平道:「你們既然是鋪內的老人,想必經驗要豐富些,又都是從錢先生那時候過來的人,想必也還做了幾年的正經事,比那些吃乾飯的要強。我給你們十天的時間,剩下的二十幾人,分成五撥,由你們總領。十天後,給我個回話,不勝任的,怠惰的,犯了事的,都報上來,一律逐出。你們幾人若是暗中拉攀關係,包庇親的,冤枉疏的,餘下的人也盡可舉報,查實了,不管在鋪內做了多少年,皆都逐出。可聽清了。」
眾人這才有些慌了,這可是直接關係到飯碗的事。劉平的想法,卻是不想再養閒人。閒人多了,再好的局面也要垮,這些閒人,說犯錯嗎,也犯不了多少,可就是不做事,每個月都按時領月錢,領完了,依舊閒著。錦綾坊積年來,還不知養了多少閒人。像豐二這樣的刁人要趕走,其他閒著不幹事的也不能留著。
眾人中頗有不勝任這份差事的,心裡已經開始打起了鼓,不知道該在剩下的十天怎麼混過去。
劉平又接到:「你們這群人,把鋪子折騰到今天這副樣子,數年都靠錢先生的接濟過活。按道理說,沉痾難治,我本可以將你們悉數趕出去,再重新招納一批人,新人新氣象,我也好做些。可姑且念你們當中有些人,妻兒老小的,也要有條活路,有些人,也不是天生就如此的怠惰無能,只是隨著眾人,或者說冷了心意。因此便留下這條路。十天的時間,你們若想盡兒子,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便要做出副樣子來。若是十天後,五個人跟我回說,店內沒有一個人是勝任的,那我也不客氣,只好全都逐出,再換新人。天底下願意通過自己雙手掙飯吃的人不少,你們不能做,盡有人可以做。」
昨日錢運益在,劉平沒有說這些,今天既然正式接管了,那就不必再做謙謙君子。眾人聽完這席話,都覺得這個東家不是那麼好惹的,有可能這幾年的飯碗就要砸在一朝。
劉平又問道:「方掌櫃,昨日我讓你擬的那些條款,擬定了嗎?」方掌櫃躬身回到:「回東家的話,擬定了。一共五十三條,大部分都是小人依著錢先生在的時候的規矩擬的,請東家過目。」說著從袖子裡抽出一卷竹簡來遞給劉平。劉平展開來,一行行看過去,看完後收了竹簡,道:「好,不過,再加一條:公中財物,一律不得用於人情利市,違者除填補公中帳目外,罰當年薪俸。若是必要的人情往來,賬房要先通知我,然後再由賬上支取,每一條每一款都要記錄清楚,不能似以前這樣,送出去的錢都沒有個底。」方掌櫃說:「喏。」劉平又道:「加上這一條之後,令人抄寫,鋪內的下人,人手一份。」方掌櫃連忙應下了。
鋪內的事情也交待得差不多了,劉平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方掌櫃先留下。」眾人聞言都退了下去。眾人走後,劉平問道:「方掌櫃,我雖然以前沒有行過商,不過也知道個大概。本莊八個作坊,織工約近二百人,每年產的絹錦數量,卻似乎有些不合比例。」方掌櫃回到:「小王爺聖明,年產絹五百匹,紗二百匹,綾一百匹,羅一百匹,錦一百五十匹,這對於八個作坊來說確實是少了點。」劉平道:「不是少了點,是少了太多。現在市面上,單戶的織工,大約五六人,每月生產的絹就在二十匹左右,莊子裡這一百九十餘人,且熟練的織工不在少數,每年純產絹的話,該在數千匹,即便是作坊裡因為產紗,綾,羅,錦,這等比較難做些的絲綢,而耽誤了速度,每年的總量也應該不能少於兩三千匹,現在卻是連一千都還未到。做買賣,無非是節省成本,拓展生產這兩條路,現在錦綾坊兩條路都沒行通,哪有不虧空的道理?」方掌櫃道:「方某慚愧。」劉平擺擺手,道:「你明日把鋪子內的事情交給二掌櫃打理,隨我去城外的作坊看看,一個個地看恐怕沒時間,挑最大的那個吧。」方掌櫃躬身道:「如此,就要去城東的那個作坊了,織工約五十人,是最大的一家。」劉平道:「好,就去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