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銀票,一點鬼火。金掌櫃手上的銀票逐漸多了起來。就在這時,一個雍容華貴的錦衣少年站在他的面前,隨手掏出一疊銀票,丟在了他的手裡。
金掌櫃垂下眼皮看了看,笑容可掬的問道:「這位少爺,您給了多少?」
「一萬兩,不對嗎?」錦衣少年挑著眼皮看去,語調略帶不敬。
「對對對!」金掌櫃點頭哈腰的說道:「可您這是十張。」
「是十張,每張一千兩,是不是一萬兩,自己算算。」錦衣少年的嗓門有些高。
「按照我們客棧的規矩,我們收下的應該是一萬兩一張的銀票。我要是收了您十張銀票,豈不是壞了客棧的規矩?」金掌櫃有些為難。
錦衣少年咧嘴一笑,教訓道:「既然是做生意,那就不能死心眼,得知道變通。現在天已經黑了,你總不能讓我再去換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吧?」
金掌櫃思量一番,笑道:「您說的對,是不能難為您——您看這樣好不好?既然您拿了十張銀票,那我把您砍成十段,然後放您進去住店,成嗎?」
錦衣少年「哈哈」笑了起來,不屑的道:「你把我……」他顯然不相信金掌櫃敢把他砍成十段,就算金掌櫃有這個膽量,他也不相信金掌櫃具有這樣的實力。可他錯了……金掌櫃對著銀票吹了一口氣,他的十張銀票便飄在了空中,忽然幻成一柄巨劍,先是一劍將他斬成了兩半,再又橫裡把他分成了十段。
「少爺,您可以進去了。」金掌櫃的臉上依舊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可錦衣少年卻已經坍塌了下去,變成了一堆爛肉。
「咳咳咳……」隨著一陣咳嗽聲,元陽子站在了門內,似有不悅,斥道:「金掌櫃,門口弄的這麼髒,怎麼做生意?」說完,拂袖而去。
一陣陰風吹過,地上的「錦衣少年」瞬時不見。
眾多修士看得暗暗心驚,知道這位金掌櫃和元陽子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生意繼續,再又有人遞上銀票,跟著鬼火入店。
雪蓮拉著陸槐退到人後,偷偷打量著,就見岳乘風、月瑤、白羽都先後進了店去。再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人群已經少了大半,紀家三兄弟終於出現。
按照雪蓮預先的打算,自己以綠漪琴對付紀大,陸槐以聖刀對付紀二、紀三,只要趁其不備,突然發起攻擊,起碼有六成的勝算。可不曾想,紀家三兄弟剛剛露面便取出銀票,依次交到了金掌櫃手裡。前面隔著千八百修士,不便動手。稍有猶豫,兄弟三人已經跟著鬼火進了店門。
雪蓮暗暗懊惱,卻也不敢放肆,只看金掌櫃先前露出的一手,她在人家手下連十招都撐不過去。
慢慢的,「幽靈客棧」外的修士全都進了門,只剩下雪蓮和陸槐。
雪蓮也想進去看看,可她沒有銀票。
金掌櫃眼皮也沒抬,因為他正在數銀票。元陽子步出的時候,他立即抬起了頭,笑呵呵的說道:「三千六百七十三。」
雪蓮壯著膽子走了上去,咬著嘴唇說道:「金掌櫃?我們來的匆忙,沒帶銀票。明天補上,二十萬兩,怎麼樣?」
金掌櫃翻著白眼回道:「幽靈客棧有自己的規矩,寧要今日銀,不要明日金。別說的二十萬兩,就是二百萬兩也不成。」
陸槐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了雪蓮身前。
雪蓮一愣,陸槐從沒有這樣無禮過,即便是並肩行走,也要略微靠後些,以表示對她的敬重。
「這位兄弟,該不是要硬闖吧?」金掌櫃變戲法似的,把厚厚的一疊銀票揣進了袖口裡,搓著那雙肥嘟嘟的大手,不陰不陽的說道:「這裡可是陰陽門,我在這裡守了八百多年,還沒有看到過誰敢在這兒放肆。」
「我們走!」雪蓮挽起陸槐的胳膊,便要離去。
錚的一聲,陸槐幻出聖刀,眼中射出炯炯的目光,興奮的望著金掌櫃的大手,像似要與之一戰。
金掌櫃渾身一凜,大手為之一頓,飛快的背在了身後,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
元陽子咳了幾聲,賠上笑臉,說道:「既是聖刀的主人,閣下應該早些表明身份。按照小店的規矩,您可以帶領兩位隨從免費入住。」
雪蓮剛剛見陸槐亮出聖刀,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此刻聽元陽子如此一說,偷偷的鬆了口氣,挽著陸槐進了店去。
元陽子打了個響指,一團綠幽幽的鬼火燃起,飄忽著在前方引路。
陸槐忽然看向雪蓮,臉上泛起疑色,問道:「雪蓮姑娘,這是在哪兒?」
雪蓮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驚愕的看著他的眼睛,哆哆嗦嗦的從他臂肘間縮回手,顫聲問道:「你醒了?」
陸槐神色一暗,歎聲說道:「我醒了!露露死了,她是梅兒!」他瞪著眼睛打量起周圍的情景,疑問道:「我們不是進京找唐善嗎?怎麼……這是什麼店?還有個鬼火飄來飄去的?」
雪蓮接連喘了幾口粗氣,平復著惶恐不安的心,強打笑容,佯怒道:「住下就是了,哪來的這麼多話!」陸槐木訥的笑了笑,垂著手臂,輕輕的晃了晃了手掌,慢慢的湊近,偷偷把她的玉掌抓在手中,渾若無事的嚷嚷道:「住店,住店,我們的房間在哪兒?」說著,邁步行出。雪蓮的臉霎時變得蒼白,眼中湧現淚花,在他的拉扯下,魂不守舍的跟在身後。
「這是什麼店?這個鬼火是帶路的?」陸槐上了樓,來到了鬼火停下的房門前。「嗤」的一聲輕響,鬼火湮滅。他傻傻的眨著眼睛,偷偷的瞥著雪蓮,悄聲問道:「我們兩個……住一間房?你怎麼哭了?」「沒!」雪蓮急忙抽回手,拭去眼中的淚水,作勢去敲陸槐的頭,嗔道:「什麼住一間房?你忘了,我要為你彈琴,消除你的心魔!」「是!是!是!」陸槐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推門進入。
房門打開的剎那,雪蓮和陸槐都是一怔。
廳內站著一個女人,身上只穿了一襲藍色的睡袍,赤著雙足,俏生生的靠在茶桌邊,像是正在恭候他們的到來。
「你怎麼來了?還穿了她的衣服!」陸槐只是瞥了一眼,隨後便把頭扭去了一旁,似是不悅。
雪蓮帶上房門,冷聲說道:「你不是掌教大人的信使嗎?怎麼,怕我做不來,想幫我一把?」她蹙著眉想了想,似乎沒有在客棧外看到梅兒。就算是人數眾多,沒能留意,可梅兒也不該出現在這個房間裡。她越想越疑,禁不住驚叫道:「不,你不是梅兒!」
女人微微一笑,對她道:「這位妹妹,你一定是認錯了人。」轉眼看向陸槐,嬌笑著問:「你也把我認錯了?」
「你是露露?」陸槐驚愕的瞪大了雙眼,快步迎了上去。女人急忙避開,見陸槐不知所措般的停下身,又是一聲嬌笑,說道:「人鬼殊途,你不能碰我。」「你是露露,你是露露……」陸槐歡叫起來,張開雙臂衝了過去。
「不能碰我……不能碰我……」女人圍著茶桌繞著圈,尖叫道:「我是露露,可你碰到我我就會灰飛煙滅,不能轉世做人了!」陸槐一驚,頓時停了下來。
露露閃在一旁,翻了他一眼,嗔道:「你是不是瘋了?一進門就說瘋話,剛剛又發了瘋似地抓我,想要我的命。」她隨意擺了兩下手,改口道:「我早死了,你也要不了我的命!」
「露露?」雪蓮靦腆的招呼了一聲。
露露「嘻嘻」一笑,對著雪蓮打量一番,咂著嘴說道:「這麼俊俏的妹妹,出落的跟一朵花兒似的——陸槐,你有福了。」
陸槐癡癡的看來,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那你怎麼進來的?你來做什麼?」露露呆了呆,指著茶桌說道:「坐下說話!」等陸槐和雪蓮落座,她接著說道:「三月三,鬼門開。元陽子請我接待一下客人,所以我就來『幽靈客棧』幫忙嘍。」
雪蓮問道:「幽靈客棧是做什麼的?」
「啊……」露露驚異的叫了一聲,「你也不知道?」她搖了搖頭,歎道:「元陽子和錢掌櫃要知道你們……我想他們得氣死!」她調皮一笑,「這裡是鬼市……」
三月三日,陰陽界開,人鬼互市。「幽靈客棧」就是由陰陽兩界指定的集市。法器、法術、妖獸、奇珍異寶,只要你出得起價錢,都可以在這裡進行買賣或是等值交換。但是買賣雙方不能見面,需要由信得過的「夥計」負責聯繫。
露露簡單加以介紹,問道:「要買什麼,說來聽聽,我也好為你們聯繫。」
雪蓮搖了搖頭,說道:「我們不想買什麼東西,再說我們事先也沒有準備,只帶了幾兩碎銀子。」
露露說道:「沒關係,你們可以賣掉自己的法器,也可以用來交換。你手上有些什麼樣的法器,我先去給你打探一下行市?」她只是一個勁的同雪蓮說話,卻不理陸槐,目光也躲躲閃閃,不敢與陸槐對視。
陸槐張了幾次口,可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只是默默的看著她,傻傻的發笑。
雪蓮微笑看去,說道:「露露姑娘,先別忙著做生意,我想陸槐一定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她起身離座,「我出去轉轉,你們聊。」說著,便要離開。「我已經死了!」露露大聲叫喊著,嬌軀劇烈的顫抖起來,可見心中無比悲痛。雪蓮也覺得心裡酸酸的,不由的止住了腳步,幽幽的歎道:「露露!」
陸槐的眼中帶著溫情,問道:「死了又怎麼樣?我依然愛你!」
雪蓮覺得奇怪,自己聽了這樣的話為什麼不生氣、不吃醋?反而覺得陸槐就該這麼說,就該愛著死去的露露。
露露給了她答案,語重心長的對陸槐說道:「既然我已經死了,我們曾經擁有過的那段感情也就隨之結束了。可你依然還活著,那麼你就該擁有新的感情。」她偷偷的瞥了一眼雪蓮,頑皮的笑了笑,悄聲道:「這個就不錯!」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痕,此時突地一笑,猶如雨打梨花,那是一種自然流露不帶絲毫做作的嬌媚,美得令人心顫。陸槐不禁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