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過去看看。」簇擁的火把中,達爾巴再又下令。隨即,他又舉起了馬鞭。所有的弓騎兵都張弓搭箭蓄勢待發。兩個探馬戰戰兢兢的行了出來。
唐善身上中了七箭,一支射在了倒霉的右臂上,一支射中胸口,腹部三箭,右腿大腿兩箭。
「要命!」他看了看汩汩冒出鮮血的腹部,立即封住了周邊的穴道。再又把目光停留在胸口上,小心翼翼的捏住箭桿,左右搖了搖,輕輕一提,竟然把它拔了出來。他把這支箭丟棄在地,回手摸了摸胸口,卻是硬邦邦的一塊東西。
唐善徐徐的吁出一口氣,懷裡揣著青狼掌印,在此危急時刻,護住了他的要害,保全了他的性命。
「該死的右手!」唐善在心裡斥罵著,隨手拔出右臂上的箭,丟棄在地。拾回短刀,翻轉手腕,斬斷大腿上的兩桿箭。這時,達爾巴派出的兩名探馬也已經趕了過來。
「在哪兒……還活著……」兩個探馬尖叫起來。
「我靠!」唐善翻身躍起,急速後退。兩個晃身,消失在黑夜中。
嘩……剛剛落身的地方再次被箭雨覆蓋。
「人跑了,箭上有血,受了傷。」探馬查看一番,高聲回報。
「不用追了!他只是想拖住我們,好讓依可兒逃脫。我們走。」達爾巴率領隊伍繼續上路。
唐善失算,沒想到達爾巴這麼狠,根本不顧及屬下的性命,一蓬箭雨險些要了他的命。
「快走吧!你已經盡了力,而且受了傷,不要再管了!」一個聲音在唐善心底響起。這種聲音似曾相識,像是熊海山、魏顛、祁癡那些膽小如鼠的黑暗武修在對他勸告。
「呸!中了幾箭有什麼了不起,又不要命。都是些外傷,內力無損。這樣就退卻了,哪裡還算個男人,就連突斯突大叔都不如。」又一個聲音在唐善心底響起,像是寒泉憤怒的訓斥。
唐善眼前浮現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還有突斯突大叔從他手中接過水桶,將水倒入水車的情景。一面之緣,一飯之恩,卻令唐善熱血沸騰。他翻轉手腕斬斷腹部的三桿羽箭,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再又奔出,追擊達爾巴的騎兵。
勒勒車速度緩慢,一夜只能行出三四十里。達爾巴的騎兵備有替換的戰馬,一夜可行兩三百里。雙方相距不過十餘里,只需半個時辰,達爾巴的騎兵就能追上突斯突大叔。
雖然唐善只是受了外傷,可傷的卻也不輕,尤其是大腿上的兩箭,使他的奔進速度明顯不如先前。好在他內力充沛,當即施展輕功,左腿一軟,奔出一丈,右腿一彈,躍出兩丈餘,很快便沿著火光追了上去。
他像是一隻靈貓,悄然無息的跟隨著韃靼騎兵,逐漸臨近。再又故技重施,猛地跳上馬背,短刀頻出,猝然擊殺四名騎兵,掉頭便跑。
驚呼聲響起的時候,唐善已經退後十丈,隱入黑夜之中。一陣箭雨落過,他早已轉去了騎兵的左翼。
達爾巴的騎兵改變了策略,既不追擊也不停留,只是在左右兩翼以及尾後放出探馬巡視。這些探馬並不遠離,處於大隊騎兵的可視範圍內,護衛著主力騎兵一路奔進。
唐善無法靠近,再又跑回,找到剛剛被暗殺的幾個韃靼兵,取來弓箭,趕去韃靼騎兵的右翼。有了前次的教訓,他謹慎了許多,躺在地上放出兩箭,隨即離開,再又轉到左翼……
面對唐善的騷擾,傷亡不斷增加,達爾巴的騎兵終於停了下來。原地圍成一圈,箭矢向外,防備偷襲,等待天色放亮。
唐善從左到右接連折騰了幾十個來回,圍著這隊韃靼騎兵跑了近百里路,早已累得汗流浹背,真氣也有不濟之感。等到達爾巴的騎兵停下駐守,他也仰面朝天倒在雪地中休息。
粗略算了算,這裡距離突斯突大叔的勒勒車已經很近,應該超不過五里路。等到天色放亮,也就剩下兩個多時辰。勒勒車最多能跑出七八里路,達爾巴的騎兵不出一個時辰就可以趕上。
唐善的偷襲給達爾巴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傷亡要在五六十人左右。可達爾巴還有三百騎兵,主力仍在,令唐善頭疼不已。
還能怎麼辦?
敵人全力戒備,一旦臨近便會被弓箭射退,偷襲不可能奏效。
總不能硬闖吧?三百弓騎兵,一通箭雨射過,豈不變成了人肉篩子?
唐善胡思亂想著,直到內息平穩,真氣恢復暢通,卻也沒有想出一個可行的辦法。
忽然,他的臉上露出苦笑,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才想到,他和突斯突大叔的任務只是引開追兵,又不是消滅敵人。等到天亮,達爾巴的騎兵追上勒勒車,發覺中計的時候,依可兒和她的族人們已經安全了。
想到這裡,唐善急忙爬了起來,繞過達爾巴的騎兵,沿著勒勒車留下的印跡飛奔而去。
趕出七八里路,羊群、小狼、勒勒車出現在唐善眼前。小狼迎了上來,圍在唐善的腳下撒著歡。唐善無心理會,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放步趕過勒勒車,跳到了突斯突大叔身旁。
「呦!」突斯突大叔被嚇了一跳,「你這個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也不打聲招呼就跳出來……你去哪兒了?」他發現了唐善身上的傷,「你怎麼受傷了?」
「突斯突大叔,您先別問了——我問問您,如果挨到天亮,我們是不是應該逃命?」
「逃命?」突斯突大叔像是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此時見唐善提起,這才思量起來,說道:「如果天亮了,博合林的追兵還沒有來,那就說明他們沒有中計……」「不不不,他們來了,就在我們後面。」唐善打斷了他,省得他胡思亂想,說道:「我剛剛聽到後面有馬蹄聲,過去看了看,原來是達爾巴的一個探馬——我把他殺死了,搶了他的弓箭,跑去攔截達爾巴,結果……」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遺留的箭矢,「我雖然中了幾箭,可達爾巴的騎兵也停下了,看樣子要等到天亮才敢再追。」他舔了舔嘴唇,對著聽傻了突斯突大叔笑了笑,問道:「大叔,您說說,我們已經把敵人引來了,現在是不是應該逃命?」
「勇敢的漢人小伙子!」突斯突大叔笑了起來,張手拍著唐善的肩膀,歡聲說道:「那還等什麼?抱上你的小狼,我們去找依可兒。」
唐善當即跳落雪地,扶著他下了勒勒車,對小狼喚道:「小傢伙,走了。」小狼戀戀不捨的看著羊群,吐了吐猩紅的舌頭,「嗚嗚」的叫了兩聲,像是發洩著不滿,但很快便跑來了唐善的腳下。
突斯突大叔看了看天空中的星斗,認定方向,指著旁裡說道:「我們向這邊走,最多十天,就能見到依可兒他們——你去解下兩頭牛,我去殺隻羊。」他一邊說著,一邊摸出把小刀,去了羊群。
唐善急忙跑去勒勒車前,解下兩頭牛,牽著趕回。一去一回的時間,突斯突大叔已然拾掇好一隻肥羊,放在了牛背上,催促道:「我們走。」手搭牛背,爬了上去,吆喝著趕牛上路。唐善騎了另外一頭,臉上帶著苦笑,問道:「大叔?達爾巴的每一個騎兵都有兩匹馬。我們騎牛,怎麼能跑得過他們?」
突斯突大叔哈哈笑道:「我們兩個只是無用的奴僕,你以為達爾巴會派騎兵追我們嗎?」
唐善沒有應聲,可心裡卻道:「他們能從你身上得到依可兒的下落,一定會追來。」
突斯突大叔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繼續說道:「幾輛勒勒車,一群羊,牽著達爾巴的鼻子跑了一夜。等到天亮的時候,他很快就會發現自己走錯了路。雖然他會氣得發瘋,但他會返回去,重新查找依可兒他們留下的蹤跡。也可能憤怒的追上勒勒車,看看是誰在捉弄他。但他絕不會追我們這兩頭牛,因為他不知道我們又要把他引到哪裡去。」他飽含深意的看著唐善,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身體有力量只能戰勝一個人,心中有智慧卻能指揮千軍——達爾巴是個聰明人,他要搶在美麗的依可兒,不會在兩個奴僕身上耗費時間。」
唐善被他的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仔細想過,這才品出了其中的道理:
如果達爾巴認為突斯突大叔可能知道依可兒的下落,當然要派人趕來抓他。但是達爾巴如果知道突斯突大叔絕對不會出賣依可兒,抓到也沒有用,反而不會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正是因為突斯突大叔不懼怕死亡,所以他才敢騎上牛,慢騰騰的逃命。達爾巴看到兩頭牛留下的痕跡,知道他並不怕死,也就不會多此一舉。
其實早在最初的時候,唐善和突斯突大叔已經注定是必死之人。只要能夠引開博合林的騎兵,保護依可兒安全逃脫,他們也就死得其所了。
青狼騎上無端出現,唐善莫名其妙的打通了全身經脈,恢復了幾成功力,這才使得這件事產生了變數。否則的話,要麼達爾巴發現中計,絕不會領兵來追;要麼早已經趕上,殺了突斯突大叔,再去尋找其他線索。
唐善讓這件事得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結果,不僅引開了追捕依可兒的騎兵,而且保住了自己和突斯突大叔的命。
兩頭牛慢騰騰的走出十幾里,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見唐善久不言聲,突斯突大叔笑著說道:「英勇的小伙子,你身上的傷不礙事吧?你殺了敵人的探馬,阻擋了敵人的騎兵,不僅保護了依可兒,而且還救下了大叔的命,大叔該怎樣感謝你呢?」
唐善木訥的笑了笑,剛要回話,但卻隱約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他皺著額頭看去,但見前面的山坡上忽然湧出數百騎兵。緊接著,在他的左右兩側,又有兩隊騎兵殺出……
上千名弓騎兵,分由三面合圍奔出,唐善和突斯突大叔已經處於他們的射程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