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善的內力恢復了三四成,右臂的血脈始終無法貫通,還是毫無知覺。但他已經足以自保,而且可以趁著黑夜的掩護,偷偷暗殺博合林的追兵。
他只是有些為難,一邊要押著被俘的韃靼兵趕著羊群去尋突斯突大叔,一邊又要準備暗殺博合林的騎兵,可他獨自一人,分身乏力。
「現在看來,只好先追上突斯突大叔,把這個被俘的韃靼兵交給他看管,再掉過頭去收拾身後的騎兵。」唐善暗暗思量著。可他還是有諸多顧慮,起碼不願意暴露自己的底細。樹大招風,他來草原只是避禍的,不想招惹是非。如果讓他選擇,只要吃得飽、睡得暖,他真願意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放羊人。
羊群距離唐善襲擊探馬的地方不過里餘,沒過多久,他便趕著被俘的韃靼兵返了回來。
「狼……大人,狼!」被俘的韃靼兵用一種極度驚駭的聲音、哆嗦著叫喊了起來。
「沒關係,那是我養的狼……」唐善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頭,因為他沒有聽到「咩咩」的羊叫,猛的從馬背上坐了起來。
藉著皎潔的月光,他的雙眸開始急劇收縮。他看到了羊群,也看到了一隻狼。這隻狼足有三尺高,渾身披掛著赤紅色的鬃毛,挺胸抬頭,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不緊不慢的在羊群中來回踱著。
只是一眨眼,這隻狼忽然消失不見,又像是唐善的錯覺,眼前再又變成那只毛茸茸的小狼。
綿羊都老老實實的趴臥在地上,像是屈服於這只高傲的小狼,沒有羊敢亂動,又不敢咩咩亂叫。
韃靼俘虜顯然也看到了剛才的幻象,壓低聲音,怯怯的問道:「大人……你……你看到了?」
「是的,我看到了。」唐善突然站到他的面前,手中握出短刀,癟著嘴,無奈的說道:「既然我的小狼可以牧羊,你也就沒有用處了!」說著,短刀送入了他的胸膛。
韃靼俘虜倒了下去,癡癡的看著空中的明月,喃喃道:「他從黑暗中的一點微光裡走來,那是一隻巨大的蒼色的狼……」
唐善用他的袍子擦去短刀上的血,收入懷中,對小狼揮了揮手,說道:「趕上羊群,我們走,去追突斯突大叔——小傢伙,不要再露出剛才的樣子嚇人。」他知道,這不是一隻普通的小狼。其實早在蠱妖被小狼吃掉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小狼不凡。小狼救過唐善的命,對他又無惡意,而且唐善也不是普通凡人,雖然有些詫異,但也欣然接受。
追趕了兩個多時辰,唐善終於聽到巨大車輪發出的咯吱吱聲響,前面就是突斯突大叔駕馭的勒勒車。
「突斯突大叔?」唐善棄馬落地,裝模作樣的揮舞著羊鞭,驅趕著羊群追了上去。
六匹馬,無論對於依可兒還是突斯突大叔都是一筆不菲的財富,唐善也捨不得輕易捨棄。可為了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他也只能這樣做。
臨近勒勒車兩三丈遠,突斯突大叔才在車輪的雜聲中辨別出唐善的叫喊,他從車前探出頭來,歡聲回道:「英勇的漢人小伙子,長生天保佑,你還活著?」
唐善讓小狼驅趕羊群,逕自跳上勒勒車,挨著他坐下,笑嘻嘻的說道:「突斯突大叔,你一定沒想到,那些青狼騎士加入我們了。」
「加入?」突斯突大叔有些驚訝,問道:「你是說,他們投奔了依可兒?」見唐善點頭回應,禁不住感歎道:「老領主去世後,依可兒完全失勢,不能再號令所屬諸部。各部族人相繼歸附博合林,留下來的只剩下十七戶牧民。沒有了族人,沒有了駝馬牛羊,依可兒的生活過的很不好。現在是依可兒最困難的時候……青狼騎士一定是在長生天的指引下,前來保護依可兒的。」說著,他的臉上已經顯露出寬慰的笑容。
唐善默默的看著他,這個善良的老人,只想到依可兒的安危,根本沒有顧及自己的生死。得知青狼騎士前去幫助依可兒,他是那麼的歡喜,沒有絲毫的做作。可如果不是碰到唐善,博合林的三個探馬已經殺害了他。
突斯突大叔忽然一呆,迎著唐善的目光回看,問道:「誰在趕羊?」
唐善捧起笑臉,回道:「你一定不會相信,我撿來的小狼竟然會放羊。」
突斯突大叔想了想,說道:「如果你能讓它跟著大叔的勒勒車,那麼你就可以離開了。」
「它只會粘著我!」唐善不願意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打著哈欠道:「我去後面的車上睡一會。」
「去睡吧!記著,睡覺的時候也要豎起耳朵仔細聽。如果聽到馬隊的聲音,你就馬上跳下車,藏到雪地裡——突斯突大叔老了,耳朵聾、眼睛花。敵人追上來,大叔也聽不到……」突斯突大叔逕自嘟囔著,忽然又自嘲般笑了笑,因為發現唐善已經不在身旁。
唐善繞到了車隊後面,低聲吩咐著小狼,「繼續趕羊,跟著牛車,我去去就回。」小狼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好像有些不願意。唐善接連撥了兩下手,它才調轉頭,趕著羊群跟上了勒勒車。
唐善暗暗調息,並無鬱結之感,這才沿著原路返回。被他丟下的六匹馬早已不見,也不知道逃去了哪裡。唐善一口氣奔出十餘里,這才聽到隱隱的馬蹄聲。
「有多少騎兵?」唐善趴在雪地上,默默的盤算著。
馬蹄轟鳴,逐漸臨近,根本無法細數。
等到黑壓壓的騎兵舉著通紅的火把出現在眼前,他禁不住皺起了額頭。
七八百匹戰馬,三四百騎兵。看來達爾巴認定依可兒走了這條路,竟然帶領著全部兵馬追趕了上來。
唐善暗暗懊悔,早知如此,剛剛就該留下那六匹馬,帶上突斯突大叔逃命。可事已至此,懊悔也是無用。但對著黑壓壓的三四百騎兵,他也著實無奈。僅憑一人之力,對付如此眾多的敵人,他連一點把握也沒有。
忽然,他的眼前浮現出突斯突大叔慈祥的笑臉。一個杖鄉之年的老人都能夠不顧及自身的生死,他年輕力壯,身懷不世武功,怎麼還畏手畏腳。當即,他如同一隻巨大的蠍子般緊貼地面,遠遠的繞開。
達爾巴率領的騎兵剛剛經過,唐善便無聲躍起,隨後追上。
列在隊後的幾個騎兵正嘰裡呱啦的聊著什麼,就見一把短刀猝然殺出,驚愕之間,兩名騎兵已經喉前暴血,摔下馬去。沒等左右的韃靼兵發聲示警,唐善的短刀再次揮出,又有兩人落馬。
「有敵人……」示警聲響徹草原。
整隊騎兵馬上停了下來,圍成巨大的圓圈。外圍騎兵抽出馬刀戒備,裡面的騎兵張弓搭箭,尋找偷襲之敵。
「人呢?」達爾巴帶著六個護衛策馬趕來,警惕的目光掃視過四周,對著幾個韃靼兵怒聲喝問:「什麼人?在哪?」
幾個驚愕的韃靼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胡亂指了指左右,「他,他,他,他,這幾個剛剛還在,不知道哪裡跑出來一把刀,他們幾個就都死了——有人,只有一個人。我看到一條黑影,剛剛跳出來就殺掉了四個人,然後就不見了——是有敵人,喏……他們幾個的屍體還在那兒。」
達爾巴順著一個騎兵的手指看去,向前撥了下手掌。一個護衛丟出火把。藉著火光看去,雪地裡靜靜的躺著四具屍體,的確是他手下的騎兵。
「依可兒就在前面……」達爾巴掉轉馬頭奔回,高聲叫道:「大家小心,我們已經很接近了。注意我們的側翼和身後,看到敵人就放箭。」
騎兵又開始進發。唐善從黑暗中摸了出來,竄到四具韃靼屍體旁,背上兩隻箭袋,抓了張弓,再又追出。
這次是側翼,唐善躺在地上,雙腳撐住弓臂,取來羽箭,距離馬隊三四十丈,對著通亮的火把拉弓放箭。
達爾巴的騎兵們頓時一亂,哇哇的痛呼聲此起彼伏。達爾巴仔細辨別一番,手持馬鞭指向了唐善所在的方向。一陣急雨般的驟響,數百支羽箭激射而出。
幾通箭雨射過,達爾巴示意停止,命令一小隊騎兵衝出,前來查看情況。就在唐善剛剛躺過的雪地上,此刻已經完全被羽箭覆蓋。但卻沒有唐善的蹤影。
嗖……黑夜裡射來一隻箭,打頭的一個探馬咽喉中箭,翻身落地。
「在哪兒?」「那邊……」剩餘的探馬們大致認定了方向,對著黑夜胡亂放箭。
嗖……旁裡又飛來一箭,一個探馬的脖頸被射穿,立時氣絕。
「在那邊……在那邊……」其餘的探馬又再嚷嚷起來,胡亂認定方向,將一支支羽箭射入夜空。
唐善在十幾丈外圍成半弧,來回亂竄,東一箭、西一箭,很快便將這一小隊騎兵射殺了大半。
「回來!」達爾巴在大隊騎兵中高聲發令。
「只有一個人。」剩餘的幾個探馬竟然不尊號令,也不再胡亂放箭,而是張弓搭箭,蓄而待發,向著唐善適才放箭的方向策馬奔去。
唐善悄悄的繞到旁裡,迂迴到他們的身後,手持短刀,猛然跳出。六七個韃靼騎兵,只有些蠻力,根本不懂得武功,哪裡避得開他的短刀。眨眼間,三人已經落馬。
面對突然出現的敵人,而且近在身前,剩餘的幾個探馬急忙丟棄弓箭,拔出馬刀應對。
就在這時,一蓬箭雨驟然砸落。
唐善只覺得頸側一涼,知道受了箭傷,緊接著渾身一陣劇痛,不知道中了多少箭。剩餘的幾個探馬剛剛抽出馬刀,還沒等攻出,已然被這一蓬箭雨射落,無一活命。唐善腳下一滑,也從馬背上摔了下去。隨即,十幾匹戰馬紛紛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