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漫漫降臨,就在黑夜降臨前,依可兒的族人已經沿著河面行去。唐善孤身行走在黑夜裡,剛剛收攏了十三個屬下,可現在卻距離他越來越遠。
如果不離開自己的青狼騎士,只要沒有碰到少布的人,唐善可以在廣漠的草原隨意遊蕩。自從帶領青狼騎士返回到依可兒身旁,他便把自己推到了危險的邊緣。離開青狼騎士獨自上路,肩負著引開敵人的使命,他已經陷入到極度危險之中。
對於一個貪生怕死,自私自利,信奉「安全無上」的人來說,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就連唐善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他不是傻逼,不會逞匹夫之勇,白白送命。就在他趕著羊群追趕依可兒的時候,裂損的丹田像是被極其微弱的真氣完全修復,他的體內已然生出了兩股真氣。
如今,他行走在寂靜的草原上,每一次呼吸,鼻孔內都會噴出兩道煙氣,一道似熾熱的炭火,一道似陰冷的寒冰,如同羽箭般,直射在胸口外尺餘,才會消散。
寒冰烈火,九轉陰陽。在這茫茫黑夜中,只要恢復三成內力,他就將化身為詭異的幽靈,讓尾隨的追兵膽戰心寒。
唐善的純陽內力開始運轉,暖暖的,像是懷裡揣了一隻暖爐。只是這只暖爐越燒越旺,漸漸的,就連他的臉頰都變成了赤紅色。一股滾燙的熔岩從丹田內緩緩溢出,散在百骸之中。整個人只覺得飄飄欲仙,無比暢快。
陰柔內力也開始興風作浪,唐善的身軀頓時變成了一坨寒冰。受苦的是懷裡的小狼,被凍得直打哆嗦。
唐善忽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他的內傷似乎和小狼有著某種聯繫。被塔爾鐵俘獲以後,小狼沒有什麼吃食,饑一頓飽一頓,他的內傷也時好時壞。等到小狼在突斯突大叔家裡喝了頓熱騰騰的羊湯,他的體內就了一絲微弱的真氣。剛剛這隻小東西整整吞下了一隻烤羊,按照它的小肚皮,恐怕要撐破十幾次,可他還是受用了下來,而自己也開始運轉內力。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多疑,唐善無瑕思量,也自知理不出頭緒。反正內力開始恢復是件好事,眼下提升功力保命要緊,倒也懶得理會其他。
誰能想到,茫茫大漠,一個毫不起眼的放養人,正在煉精化氣,吸氣化精;元陽真氣逆督脈而上,順任脈而下;元陰真氣則反之,逆任脈而上,順督脈而下;自然循環運轉著小周天。
唐善的任督二脈早就貫通,兩股真氣剛剛運轉過九個小周天,轟然合併,進入衝脈,隨即開始運轉大周天。大周天運轉過九次,彼此相容的兩股真氣再又進入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並將它們全部貫通。
修煉內家功法講究「積氣沖關」,也就是將真氣積攢到足夠能量,一一衝破經脈。唐善倒好,剛剛生出兩股真氣,也不管內力恢復了幾成,隨隨便便就開始沖關。練氣之人最忌心浮氣躁,心性沉穩才能逐步遞進,以至大成。旁人如果想衝破任督二脈,總要下二三十年苦功,即便如此,成功者也是百無其一。慎重是好,可卻喪失了信念,一旦缺乏了自信,別說難以大成,更有可能滋生心魔,以至走偏。
唐善稀里糊塗的衝破了任督二脈,早已對其它經脈毫不在意,自認為真氣運轉,自然破關,本在情理之中,全然沒有一絲顧忌。結果這個毛頭小子傻兮兮的衝破了全身經脈,竟然還沒有歡喜之意,理所應當嘛!
那些練氣、凝神、培丹的修玄老者要是知道,他這般輕輕鬆鬆就進入了無為定界的上乘境界,氣得吐血的肯定有,走火入魔的也不在少數,異化成為妖靈也不無可能!
現在,唐善覺得渾身都麻酥.酥、軟綿綿,像是全身都被一層層蜘蛛網覆蓋了起來,呼吸變得綿緩幽延,神智如癡如醉,思緒敏慧。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身上流動的真氣,但他的身軀儼然就是一股真氣,竟似化解在其中一般。
呼……
純陽與極陰真氣在唐善體內運轉良久,霎時從他的鼻孔中噴出,一紅一白兩道氣箭,直衝一丈。但聽「咩咩」有聲,一隻綿羊立即被白色的氣箭凍結,就連行走的姿勢都沒有變,釘在雪地上;另外一隻剎那間被紅色氣箭燒光了毛髮,表皮焦糊,變成了香噴噴的烤羊。
唐善渾然一醒,怔怔的停下腳步,直著眼睛看向兩隻無辜遇難的綿羊,像是根本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剛剛造下的殺孽。
「嗚……」的一聲,懷裡的小狼竄了出去,撲在「烤羊」的身上,貪婪的撕咬吞食起來。
唐善呆呆的喃喃道:「你奶奶個小狼羔子,還沒吃飽?」忽然,他的耳朵動了動,聽到了極其輕微的馬蹄聲。
根據馬蹄聲判斷,應該是三人六騎,正沿著牛蹄車轍羊蹄印跡隨後追來。
「探馬!」唐善立即判斷出來人的身份,心中一動,對小狼笑道:「慢慢吃,我去搶幾匹馬,殺幾個人,去去就回。」
小狼哪裡聽得懂他的話,就算聽得懂也無心理會,自顧自的享受著美味。
唐善轉過頭去,如電般的雙眸閃了閃寒光,隨即便晃身飄出。小狼扭過頭,瞥了他一眼,可他已經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哪裡還有半點蹤影。
沿路追來的是三個韃靼騎兵,每人兩匹馬,彼此換乘。
唐善躺在雪地上,嘴裡含了根草桿兒,左腿搭在右膝上,不緊不慢的搖著腳尖。只聽來人「嘰裡呱啦」說的都是蒙語,雖然聽得懂「以勒!以勒!」是在叫同伴過來,其它說了些什麼卻是聽不明白。
「元廷退回大漠沒幾年,仗打的不好也就罷了,怎麼連教育也荒廢了。當兵的都不知道學習知識的好處,連句漢話也不會說。」唐善暗自感歎著,突然間站了起來。
三個韃靼騎兵正在沿著雪地上隱約的痕跡趕路,馬前冷不防站出一人,還以為撞見了野鬼,嚇得驚叫出口。可當他們驚叫聲叫喊而出的時候,三個人相繼跌落在地,掙扎了半天也沒能起身。
唐善像幽靈一般飄在馬鞍上,眨眼間又蹦到了三人身前,如同殭屍一般垂著兩條胳膊,用陰冷的聲音問道:「誰會說漢話?」
「我!」兩個韃靼兵異口同聲回道。
「好!」唐善飛起一腳,踢碎了第三位韃靼兵的腦袋,面無表情的轉向兩個韃靼兵,問道:「問你們什麼回答什麼,如果敢有隱瞞,他就是你們的下場。」
兩個韃靼兵早已經嚇得膽戰心寒,直到此時也沒弄清對面是人是鬼,有心說「是」,但卻發不出聲音,只有連連點頭。
「你們是博合林的人?」唐善問了句不能不問的廢話。
「是!」臉頰上生有一顆黑痣的韃靼兵搶先作出了回答。另外一人先是遲疑了片刻,見他已然承認,便也不再言語。唐善一笑,一腳踏在他的胸口上。這人頓時被踩斷了肋骨,內臟破裂,鮮血從嘴角溢出,隨即便斷了氣。頰上生有黑痣的韃靼兵嚇得連連鬼叫,手足並動,向後退去。
「別怕!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我不會殺你。」唐善的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可隨意間已然殺死了兩個韃靼兵,雖說「不怕」,但這個韃靼兵臉上的黑痣卻劇烈的抽搐起來,顯然怕的要死。唐善無奈的聳聳肩,轉身飄落在馬背上,盤膝坐定,將語氣放得緩和一些,溫聲說道:「我不想殺人,你也不想死——其實很容易,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就好。」
「我……我不知道你想要知道些什麼?」被俘的韃靼兵顫抖著聲音問著,忽然見唐善沉下了臉,急忙說道:「探馬放了七路,每路三騎。大軍三百六十騎,駐守在東南三十里……您,您還想知道什麼?」
「三百多人也算大軍?」唐善不屑的恥笑一聲,問道:「領隊的是什麼人,一天可以趕多少路,你們沒有回去會怎麼樣?」
「領隊的是達爾巴,大軍一天可以行進兩百里。如果探馬沒有返回,達爾巴會派出一隊騎兵前來探查——一共一百二十人,三百餘騎。」
「你趕羊……」唐善從後腰拔出放羊鞭,丟給被俘的韃靼兵,「沿著車轍走。」
韃靼兵連滾帶爬抓起放羊鞭,驚慌失措的沿著車轍奔出兩步,怔怔的轉回頭,問道:「大人,羊呢?」
「向前走,不出一里,你就會看到。」唐善把馬牽在一起,撿起根馬鞭,趕馬上路,壓著他前行。
「大人,小的有句話,你別動怒。」被俘的韃靼兵戰戰兢兢的說道。
「有話說,有屁放!」唐善呵呵笑著,轉動手腕搖著馬鞭,悠閒的躺在了馬背上。
「達爾巴大人帶了六個親軍護衛,統領著三百六十位輕騎兵。依可兒小姐根本無法逃脫,也無法抵抗——您……您還是自己逃命吧!」
「逃命?」唐善不屑的嘀咕了一聲,狂聲叫道:「我為什麼要逃?該逃命的是他們。可惜,他們一個也別想逃。」
「大人……您是說,達爾巴大人應該逃命?難道依可兒小姐在前面設下了埋伏?不可能,依可兒只有幾十個騎兵,怎麼對抗達爾巴大人?」
「不用麻煩別人,我一個人就夠了!」
「您?您一個人?」被俘的韃靼兵想笑,可他不敢,所以忍了下來。
「想笑就笑,沒關係!」唐善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殘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