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城外,七八個農夫正在田里忙著農活。官路邊放著幾個水罐,三個農家漢子正圍在水罐邊飲水消渴。遠處走來兩撥三五成群的農家女,她們的臂上挎著竹籃,籃上蓋有藍布,看模樣是為田里的漢子來送飯食。
十匹快馬、十位頭戴斗笠的黑衣人,似一桿桿離弦之箭,經由官路對面飛速射來。
馬蹄聲聲,煙塵滾滾!
前來送飯的兩撥農家女像是在偷偷談論著女人家的心事,一會兒嬉笑、一會兒打鬧。此時看到十人十騎飛馳而來,連忙停止嬉鬧,避在路旁。
縱馬狂奔的十位黑衣人頭上的斗笠都垂有黑紗,黑紗遮面,讓人無法看到他們的真容。
飲水的幾個農家漢子也注意到路後的來人,一個個端著泥碗,怔怔看去。
田里的農夫卻依舊在繼續著他們的勞作,彷彿天王老子來到也與他們沒有半點干係。
早在百丈之外,為首的黑衣人便已經審視過田里的農夫。這些手法嫻熟的農夫一個個皮膚黝黑,肌肉健碩,臉上、脖頸、小臂、小腿都留有風吹日曬,辛苦勞作的烙印。
之前的擔心是多餘的,經過黑衣人的細心審視,他已經可以斷定,這些農夫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正在田里做農活的農夫沒有問題,路邊飲水的農夫自然也沒有問題,前來送飯食的農家女更加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惜,為首的黑衣人想錯了!
路邊飲水的農夫打扮的漢子以及那些看起來像是來送飯食的農家女們本就與田里那些農夫沒有任何關係。
就在馬隊經過這些飲水的「農夫」,來到兩撥農家女面前的時候,一蓬蓬烏光驟然暴現。
為首的黑衣人以及其後的六名同伴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連同身下的坐騎,不知道中了多少只淬了毒的短箭……
轟響連連,七名黑衣人連人帶馬撲倒在地,攜帶著前衝的餘勁,在地面翻滾跌出數丈,卻是連一絲嚎叫與嘶鳴都沒能發出便已經氣絕身亡。
餘下的三位黑衣人自然警覺,而且已經拔出了隨身所佩的倭刀。
但他們只注意到了這些農家女猝起的殺機,卻是忘記了他們的身後。
他們的身後還有三位飲水消渴的農家漢子!
三隻泥碗已經向著黑衣人的身後揚去,碗內原本裝著清澈甘甜的溪水,此刻卻變得烏黑髮臭。
這些發臭的黑水剛剛接觸到黑衣人的身軀,三個黑衣人頓時從馬上跳了起來,帶著「哇啦哇啦」的怪叫滾落在地。
片刻間,三個黑衣人已經沒有了叫喊聲,再又劇烈的扭曲著身體掙扎數下,一個個沒有了聲息。
那些農家女仔細搜查過十位黑衣人的屍體,再又拿出馬場原次郎的畫像一一對過,隨後看向三位農家漢子,輕輕搖頭。
「假的!」一個農家漢子歎息道:「給掌櫃傳回消息,我們這邊的生意已經了結!」
路邊留有七八錠銀子,原本在田里勞作的農夫亂哄哄跑來,各自抓了個銀錠,四散逃去。
整整一隊黑衣人,十人十騎,不僅連對手是誰都沒能弄懂,就連展露一下武功的機會也沒有人留給他們,卻是這般橫七豎八的躺在官路上,稀里糊塗的變成了孤魂野鬼。
江西、梅嶺!
陳炯帶著精心挑選的五十名官軍大模大樣的站在這裡,將同樣斗笠垂紗,看不清面目的十人十騎堵截在這條山路之中。
唐善懶洋洋的靠在一棵大樹的枝丫上,冷眼看去,噘著嘴打了聲響哨。
陳炯連繡春刀都沒有碰,只是很牛.逼的揮了揮手,令道:「都殺了!」
十個錦衣衛高手拎著繡春刀衝出,各自尋找對手戰在一處。三千營官軍和五軍護軍分作十支小隊,配合錦衣高手對十名黑衣人展開群攻。
以多欺少本是官軍最擅長的手段,此刻前有錦衣高手主力迎戰,三千營官軍和五軍護軍更是殺得起興。
唐善在路上已經將「妖忍」之事如實相告,一眾官軍自然會多加留意,手上的兵刃除了剁手剁腳就是向腦袋上招呼,即便黑衣人門戶大開,也沒有人對他們的胸口砍上幾刀。
遭到多人圍攻的一個黑衣人正忙得手腳無措,唐善看準時機,撲身縱下,抽刀攻出。
寒光閃過,唐善手中的繡春寶刀直由此人的後心刺入,這人渾身一挺,立時氣絕。
唐善一邊小心戒備,一邊緩緩抽出寶刀,同時提出一腳,蹬在那人的後腰上。
這名黑衣人被踢出七八尺遠,撲倒在地,早已死的不能再死,哪裡還動得了分毫。
「三路相截,只有我們知道『妖忍』之事。」唐善一歎,喃喃道:「可我們偏偏沒能截住正主!」
陳炯得見唐善一刀結果了那名黑衣人,已然知道這一路東瀛人中恐怕沒有馬場原次郎,立即將詢問的目光遞向唐善。
「把這些人都殺了!」唐善急急叮囑道:「我去仙霞嶺,你們料理完這裡的事情之後馬上趕去分水關,看看另一路人是什麼情況!」
交待之言剛剛傳入陳炯的耳中,唐善已經遠在十數丈外。
武夷山,仙霞嶺!
仙霞嶺山嶺重疊,北有窯嶺、南有茶嶺、大小竿嶺、梨嶺,與仙霞嶺合稱六嶺。六嶺之險皆在百里之中,歷來是兵家必爭的軍事要地。朝廷在此設關隘六處,分別為安民關、二度關、木城關、黃塢關、六石關,與仙霞關合稱六大關。
古時黃巢起義軍進軍福建時曾開山伐道,沿著仙霞嶺辟出千里山路,更在仙霞關上築有千級石階。
沿著千級石階蹬抵仙霞關,其下儘是陡崖峭壁,加之山勢險要,九曲十八彎,崇峻雄偉,夙稱天險。又因仙霞關地處浙、閩、贛三省交通要衝,素有「東南鎖鑰」,「八閩咽喉」之譽。
據《東輿紀要》記載:「仙霞天險,僅容一馬。至關,嶺益陡峻。拾級而升,駕閣凌虛。登臨奇曠,蹊徑回曲,步步皆險。函關劍閣,彷彿可擬,誠天設之雄關也。」
如此雄關竟然沒有兵士守衛,不是沒有,守衛都已經躺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麼快?」掌櫃查看著守兵們的屍體,疑道:「難道他們已經闖過了仙霞關?」
「小心有詐!」陸槐沒有在掌櫃即將查看的這具屍體上發現明顯的傷口,所以急急示警,一把抓住了掌櫃的手腕。
掌櫃乃是殺手界的老前輩,大半生的時間都是他去伏擊別人,還從沒有反被他人伏擊過。被陸槐勸阻之後,他微微怔了怔,輕輕點頭,將手抽出,踱著步圍著這具沒有明顯傷口的「屍體」轉了兩圈,自言自語的道:「躺在地上裝死,反過來伏擊我們,恐怕也只有天生的白癡才會想出這樣的法子!」
把不可能變成可能,出其不意,猝然激發,乃是殺手最有效的伏擊、暗殺手段。掌櫃原本不該如此托大,可惜他只把馬場當成了護鏢南下的鏢師,但卻忘記了馬場原次郎也是一名殺手。
就在他自言自語,說什麼誰若裝死設伏誰就是白癡的時候,地上的「白癡」當真彈射了起來。
一記彈射,「白癡」跳起七八尺高,倒握一把短刀,奔著掌櫃的眼睛紮下。
掌櫃可以托大,因為他早就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白癡」的短刀還沒刺落,掌櫃已經爆射出三點寒芒,分毫不差的射進「白癡」的胸口大穴。
眼見「白癡」被掌櫃猝然射殺,而且掌櫃的暗器之中再又淬有劇毒,這個「白癡」自然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白癡」沒有令三人失望,暴起的身軀轟然墜落,如同一隻被人丟去垃圾堆裡的死狗一般,帶著悶響摔落地面。
「真有這樣的白癡!」掌櫃嘟囔了一聲,屈身靠近,在此人的屍體上搜索起來。
片刻之間,掌櫃已經站起,看著陸槐與露露,默默的伸出手掌。
在他的掌中靜靜的躺著一隻雞蛋大小的東珠。
「真是這樣!」陸槐冷漠的臉上掃過一線不屑之意。
化整為零,只要馬場等人沒有被全部殲滅,總要有幾顆東珠會被他們帶入福建。
這樣的變化早在陸槐的意料之中,既然馬場果真如此而為,陸槐也正可將這些人盡數斬殺。
「露露!」仙霞關的石階前站出三個斗笠垂紗的黑衣人,聽聲而辨,為首之人正是馬場原次郎。他的呼喚聲中帶有一些得意,也有些惋惜,「真沒想到,為了償還你父親的賭債,你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
「真對不住!」露露嬌笑著歎息一聲,道:「有人對馬場大哥身上攜帶的東西非常感興趣。你也是一名殺手,心裡當然應該清楚,殺手向來都是只認銀子不認人的!」
「好啊!」馬場從腰上取下一隻錦袋,打開袋口,顯現其內的九顆東珠,對著陸槐晃了晃,道:「殺人越貨是盜匪之舉,你現在的做法已經壞了殺手的規矩。」
「那要看對誰!」陸槐踱步行進,道:「對你們這些倭寇,沒有規矩可言。」
「但我想同你談談條件。」馬場平臂托掌,將錦袋向前遞出,道:「我可以把這些珠子送給你,而你只需要把她留下。」說話間,展臂平移,指向了露露。
「我?」露露似乎有些驚訝。
「不錯!」馬場陰聲發笑,道:「我曾經說過,不管用什麼樣的法子,我一定會得到你。所以……這些東珠我不要了,我要得到你的人。」
「不夠!」陸槐的臉上露出瘆人的冷笑。
「不夠?」馬場反問一聲,道:「你還想要什麼?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可以答應你。」
「你做得到!」陸槐歎了口氣,「我還要閣下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