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渲染著晚霞,小院內的這間正堂卻已經變得昏暗。陳寅依舊坐在堂內,但卻不是在下首,而是坐在了上首那張鋪著虎皮的黃花梨木打製的大椅上。
一人進入,竟是陳炯。
陳炯大搖大擺的踱到堂下左手邊的椅子旁,一屁股坐在了上面,道:「父親,您找我?」
「放肆!」陳寅怒聲喝斥,「這裡是鎮撫司,不是家裡。」
陳炯怯生生站了起來,垂著頭,挑著眼皮看去,道:「見過大人!」
陳寅「哼」了一聲,道:「不錯嘛!正四品御前帶刀侍衛,你升的蠻快的,看來我這個正三品指揮使的位置早晚都是你的了!」
「大人!」陳炯低聲嘀咕道:「這是我自己立功得到的封賞,又沒有走您的門路!」
「立功?」陳寅嘲笑道:「是不是送了幾十萬兩銀子,還送了四個美女?」他突然板起臉,「你真以為這是銀子和女人為你換來的官職嗎?」
陳炯不服氣的回道:「反正沒有借您的力,他們又不知道我是您的兒子!」
「好好好!是你自己神通廣大!」陳寅不再理論此事,改口道:「春秀樓的事是你和福瑞搞的鬼吧?」
「春秀樓……」陳炯支支吾吾的道:「是我考慮不周,險些捅了簍子!」
「簍子?」陳寅叫了起來,「要不是唐善及時趕到,今天我們家就會被滿門抄斬!」
「是!」陳炯心頭一驚,急忙跪地,道:「孩兒無知,險些連累到父親,還請父親責罰!」
「好在事情已經過去了,起來吧!」陳寅歎了口氣,道:「凡事要多用用腦子,不要急於立功,立功的機會到處都有!」
「是!」陳炯笑著應了一聲,站起身來。陳寅用下頜挑了挑座椅,他咧嘴一樂,再又坐回到椅子上。
「炯兒啊!」陳寅語重心長的道:「錦衣衛的職責還是要以侍駕和偵逆為重,江湖上的事情只要心中有數就好,不要過多參與。你說你,連整日陪在你身邊的徐校被許夫人收買了都沒有察覺!唉……!你也不想想看,鳳友山莊的事多麼凶險,為了一個四品侍衛值得你如此拚命嗎?」
陳炯忙道:「父親,孩兒以後一定會多加小心!」
陳寅點點頭,道:「知道小心就好!凡事都要三思而行!記住,為父只有你一個兒子,你可是我們陳家七代單傳的獨苗!」
陳炯站起身,慚愧的道:「孩兒不孝,讓父親擔心了,以後孩兒一定會三思行事!」
陳寅起身離座,走下堂來,從袖口取出兩張銀票,交在陳炯手上,道:「這是你送給他們的二十萬兩銀子,四個女人也在我哪兒!」
陳炯將銀票收在懷裡,嬉笑著道:「都是美女,父親自己留著吧!」
「滾!臭小子!」陳寅禁不住笑了起來,道:「為父無福消受,改日請幾位王爺到家裡坐坐,誰看中了讓誰帶走!」說著,撥撥手,自是趕陳炯離去。
夕陽已落,天邊還遺有餘暉。
乾清宮,御書房。
世宗皇帝正在紅燭下批閱奏折。
陳寅進入,趴在地上,輕聲道:「小的給萬歲爺叩頭了!」
世宗皇帝並未抬頭,只是抬了下手,道:「陳寅啊!你已經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了,再者這裡也不是王府,別總是小的、小的,把自己跟那些奴婢混在一起!起來吧!」
「謝萬歲爺!」陳寅爬了起來,規規矩矩的垂首肅立在一旁。
世宗依舊在批閱奏章,口中卻道:「事情怎麼樣,安排下去了嗎?」
陳寅回道:「回稟萬歲爺,事情已經安排妥當。」
「帶隊的是什麼人?」
「唐善!」
「唐善?是朕剛剛提了個從五品的那個侍衛吧?今天還替福瑞他們了結了一樁麻煩事!行啊!可以讓他到外面歷練歷練。」
陳寅試探著道:「唐善挑選了一些人,這些人裡面可能會有犬子!」
「陳炯啊?如果他想去……也可以,但他辦事還差些火候,不能讓他帶隊。」
「小的明白!犬子尚未建立功業,如果不是萬歲爺隆恩浩蕩,他不可能坐上正四品御前帶刀侍衛的高位!」
「誒!你是朕在王府時的舊人,你的兒子朕信得過,留他在身邊做朕的侍衛朕也放心!你去吧,告訴唐善,朕在皇宮裡等候他的佳音。」
「是!」陳寅再又趴在地上叩頭,繼而退出。
至始至終,世宗一直在專注於奏折,只是在陳寅退出房門的剎那他才抬起頭,對著陳寅微微點頭,再又開始處理政事。
夜已深,月圓,皓光如雪。
陸槐已經在樹下站了整整一天,直到此時,他終於對著七尺外的樹幹攻出了一劍。
自從夕陽西下的時候起,露露就已經站在三丈外,她沒有驚動陸槐,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脈脈看來。
就在陸槐出手的時候,皎潔的月光下,似乎有一柄晶瑩剔透似玉似冰的寶劍突然出現在他的手中,「噗」一聲輕響,一尺粗的大樹竟然被陸槐一劍洞穿。
露露驚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她拚命的眨了眨,再又用手揉了揉,重新看去——陸槐手中空無一物,哪裡有什麼晶瑩剔透似玉似冰的寶劍!
「父親!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陸家的『鑽心劍法』!七年了,整整七年的時間,我每天晚上都會在這裡練劍!」陸槐怔怔的對著大樹上的孔洞喃喃道:「今天,我的『鑽心劍』終於練成了!」
「七年?鑽心劍法?」露露輕聲喃喃著,眼中突然驚異之色,輕呼出口:「你是陸槐?」
陸槐手指微動,藏在掌心的一柄兩指粗、半尺長的鋒利小劍隱入衣袖。他轉過身,迎向露露走來,「是的!我就是邱寒天一直在追殺的陸槐!」
露露也向陸槐走來,貼面站定,「神劍山莊的二莊主竟然流落在這裡,而且變成了一個殺手!」
「能保住命已經很好了!」陸槐苦笑,盯著露露的明眸,問:「邱寒天對我的評價我想你一定有所聽聞,如果我真是那樣的一個人,你還會跟著我嗎?」
露露突地一笑,問:「跟著你是什麼意思?」
陸槐臉上一紅,張開嘴,頓了頓,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怎麼看我?」
露露正色道:「不管別人怎麼說,我相信你是無辜的!」
陸槐疑聲問:「為什麼?」
露露嫣然一笑,道:「相信一個人還需要原因嗎?」
陸槐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道:「值了!」
「值什麼?」這下輪到露露發出疑問。
「有了你的信任,為你做什麼都值!」陸槐的眼中露出濃濃的柔情。
露露輕笑,羞澀的垂下的螓首,依偎在陸槐的懷中。
陸槐輕輕相擁,嘴角上掛出從未有過的幸福的微笑。同樣,露露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突然產生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她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每當鐵相神尼令人髮指的尖叫在露露心底響起的時候,露露都會渾身發抖,都會不受控制的認同恩師的訓斥。但是現在,鐵相神尼的叫喊依然在她心底響起,可她卻已經不為所動。
清晨,天濛濛亮,紫禁城。
早朝時間將至,權實已經出去巡查哨卡,唐善卻睡得正濃。
唐善並不當值,大可不必在宮中宿值,但他暫時沒有住處,便也只好留在宮內。
「噹噹噹」窗格傳來三聲輕響。
「方姑姑?」唐善嬉皮笑臉的搞怪聲音鑽入了方琳耳中。
方琳猛的轉頭,驚奇的看到剛剛還在屋內熟睡的唐善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了她的身後。
「公主不生我的氣了吧?」唐善笑嘻嘻的問:「公主是不是想我想的睡不著覺,天還沒亮就請姑姑找我過去聊天?」
「你都多大了,還沒有正形!」方琳面帶慈愛低聲斥責,臉色再又一正,沉聲道:「跟我走!」也不同唐善解釋,急急行出。
「方琳姑姑一定有要緊事,否則絕不會大清早跑來!」唐善也不發問,跟隨而去。
宮門已經開啟,方琳和唐善各持腰牌經過一道道宮門,竟然出了宮去。
天色尚早,街上沒什麼人。方琳逐漸加快腳步,到後來已經健步如飛。唐善要施展輕功才不至落後。
方琳出示腰牌開啟了西華門,並在「吱嘎吱嘎」的關門聲中拐入官道旁的樹林,七繞八繞,再又行出十數里,終於來到一間破舊的土坯房前,推門進入。
「搞什麼鬼?」唐善雖然覺得蹊蹺,但還是跟了進去。
房裡網著一個黑衣蒙面的男人,在手指粗浸過油的麻繩結成的網中,男人還在不停的扭動著。
男人旁邊的地面上丟有一把刀,倭刀!
唐善的目光從地上的倭刀移到方琳的臉上,呆呆的問:「方姑姑,您這是……」指著扭動的男人,「這是個東瀛武士吧?您把他抓來這裡做什麼?」
「救你!」方琳歎了口氣,道:「陳寅找你什麼事?你是不是已經領到了他的命令?他是不是讓你去殺馬場原次郎?」
「我靠!太神了吧?」唐善心中狂叫,驚奇的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方琳倒也直接,道:「這個時候,陳寅主動去找誰就是要誰來執行這個任務!」
「噢!」唐善心中釋然,笑著問:「姑姑說要救我,難道那個叫什麼馬場狼的倭寇武功很高,姑姑怕我不是他的對手嗎?」他突然轉身向地上的男人看去,「誒?他不會就是吧?姑姑把他抓來了?」
「不是!」方琳氣得笑了起來,但卻又憂慮的道:「他只是護送馬場原次郎的十位東瀛武士中的一位!」
「是嗎?姑姑可真有本事,連保護他的武士都給抓來了!」唐善一邊對方琳奉承著,一邊打量著地上的男人。
這個東瀛武士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武功應該也高明不到哪裡去,若是與之對敵,他恐怕連唐善三刀都接不下。
「你看!」方琳拔出地上的倭刀,蹲在那人身旁,「噗」的一聲,一刀刺入了此人的胸膛。
「喂?」唐善叫了起來,卻是已經晚了。
唐善歎了口氣,埋怨道:「您倒是問問清楚再殺也不遲啊!起碼我能多瞭解一下有關馬場什麼狼的情況!」
「你再看!」方琳的聲音有些顫抖,緩緩抽出倭刀。
唐善的眼睛極度誇張的向外鼓了出來,看樣子再多鼓出一些就該滾出眼眶了!
因為他看到方琳抽刀的時候,本該死去的這個東瀛武士竟然開始慢慢蠕動,等方琳將刀抽出,他又在網內劇烈的扭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