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風嶺,無極宮,楊騰所居的小院,書房。
書房裡經過短暫的沉寂,開始出現粗重的鼻息聲。
楊騰的臉色變得鐵青,目光如刀,直視唐善,問:「他們的目標乃是為師?你有什麼憑證?」
唐善一臉自信的分析道:「既然師父去了唐門,自然要同唐門老太動手。趙奎安的女兒趙宣曾經得罪過師父,雖然師父不齒與她一般見識,但卻一定會去找趙奎安的麻煩。蜀中還有一位沽名釣譽的穆懷宗,尚若得知唐門、仙劍門遭受師父的攻擊,一定會跑來助拳。先有穆懷宗、唐門老太、趙奎安三位高手與師父相搏,又有唐門、仙劍門兩大門派與師父為敵,一旦師父負傷在身,豈不是暗害師父最佳的時機?」
楊騰一邊思慮,一邊沉吟著道:「如果為師當時負傷在身,那『五行殺陣』……」「他們一定會對師父下手。」唐善對他接下來的猜測作出了回答。
楊勇氣憤的道:「按你這麼說,誰殺了『五行殺陣』,誰便是幕後的主使之人。而救下陸槐,剷除那五人的是我屬下的十八把金刀,也就是說,是我要殺害我的父親?」
「當然不是!」唐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道:「這位幕後的主使之人首先要對師父的行蹤掌握得清清楚楚,其次要與師父有不世之仇,再者除掉師父以後要對他絕對有利。以上三點,你都不具備。」
楊騰瞇著眼睛問:「可他的十八把金刀又作何解釋?」
「借刀殺人而已!」唐善的臉上露出不屑之意,道:「這個人一定早就知道陸槐曾有恩於天涯,不論『五行殺陣』是否成功,他都會借助天涯的力量將他們滅口。」
楊勇看向楊騰,疑聲道:「那就怪了!」
楊騰板起臉,道:「有話直說,唐善是我的徒弟,不是外人,不用避諱。」
楊勇尷尬的笑了笑,正色道:「萬殺堂屬下各位弟子的詳情只有我和總壇的六位長老知曉。」
唐善趁機道:「六位長老之中,既能掌握師父的行蹤,又與師父有著深仇,而且除掉師父只能對他有利的人會是誰?」
楊騰的眼中猛現精光,喝問:「是誰?」
「盛萬山!」唐善一口咬定,正色道:「雖然六位長老都對師父的行蹤瞭如指掌,也都有可能在師父被害之後問鼎天尊寶座,但與師父有著深仇的人卻只有盛萬山。」
「不會!」楊騰緩緩的搖著頭,自言自語道:「二弟與我相交多年,對我忠心不二,怎會害我?」
唐善冷笑一聲,道:「以前或許並無二心,可你殺了他的孫子盛勇,他又怎能安然處之,不對你心生記恨?」
「好了!」楊騰揮了下手掌,示意唐善住口,道:「此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出去亂說,尚若洩露半句……」他的眼中閃出凶光,「我會把他送入『往生洞穴』,讓那個不人不鬼的怪物生吃活剝了他。」他的話自然是對唐善的警告,因為楊勇並不在意,而且帶著不易察覺的冷笑向著唐善看來。
唐善心中一凜,只怕楊騰與盛萬山沒能生出內亂,卻把自己的性命搭了進去。
忐忑中過了一夜,清晨的陽光剛剛射入房內,便聽一聲門響,有人躡手躡腳的鑽進了屋來。
唐善心中稍安,來人的腳步輕柔,想來應該是霞兒。
「喂?」霞兒跳在床邊,尖叫道:「太陽已經曬到屁股了,還不起床?」
唐善瞇著眼睛偷看,床邊只有霞兒,並無他人。
「起床!」霞兒再又尖叫,一張手,掀開了唐善的被窩。
唐善和衣而眠,手中握著一隻鐵匣,黑漆漆的洞口正指向霞兒的身軀。
「遮天梭!」霞兒一聲驚叫,跳去了床頭。
唐善假裝剛剛醒來,睜開朦朧的睡眼,迷迷糊糊的道:「霞兒?你怎麼來了?」
霞兒指著他手中的鐵匣,瞋目叱道:「你不是在睡覺嗎?怎麼手裡還拿著這個鬼東西?」
唐善骨碌一聲坐起身,揚了揚鐵匣,神秘一笑,道:「居安思危,有備無患。」
霞兒翻了一記白眼,撇了撇嘴,道:「收起你的鬼東西,我們走。」
「去哪兒?」唐善嘴上問著,手上也不閒著,收起鐵匣,滾在床邊,穿襪蹬鞋。
「去見大媽!」說走就走,話音落地,霞兒已經拉著唐善出了房門。
離開無極宮,登上清風嶺,霞兒一路向前。
唐善禁不住問:「你大媽住在哪裡?」
霞兒指著遠處的山峰,道:「清風嶺上的最高峰,琢玉絕頂!」
「琢玉絕頂?」唐善疑問著,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卻只見雲霧瀰漫,哪裡有什麼山峰、絕頂。
山峰就在雲間,絕頂卻在薄霧飄渺處。
偌大一處宮殿在雲霧間若隱若現,已是琢玉絕頂。
高大輝煌的宮殿旁竟然蓋了間低矮的土坯房,霞兒的大媽、楊騰的原配妻子竟然居住在這間土坯房中。
唐善看得明白,這間宮殿該是楊騰有愧於妻子,特意為其營建,以供其安身之所。沒想到霞兒的這位大媽竟也剛烈,獨自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旁蓋起了這間土坯房,卻不知道她已經在此居住了多少年。
一聲呼喚,「大媽?」霞兒已經拉開房門,像一隻輕盈的雨燕飄進了屋去。
屋子裡的佈置很規整,打掃的很乾淨。一個村婦打扮的中年婦女笑瞇瞇的摸著霞兒的頭,道:「快讓陳媽看看,又長高了,都已經到了陳媽的肩膀,再過兩年……」「陳媽?誰來了?」裡屋傳來一個老婦的聲音,聲音之中透著一股子威嚴,自然該是楊騰的原配夫人。
「哦!」陳媽拉起霞兒的手,回應道:「是小姐來了。」猛然間看到進得門來的唐善,愣了愣神,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霞兒,等待回答。
「她來做什麼?」透著威嚴的聲音再又傳來,沒好氣的道:「是不是來看看我有沒有被她氣死!」
霞兒面向裡屋筋起了鼻子,調皮的吐著舌頭,做出鬼臉。再又對著陳媽甜甜一笑,低聲道:「他叫唐善,是我爹剛剛收下的徒弟。」
「老爺收徒了?」陳媽的聲音之中帶著驚奇,道:「這麼大的事,怎麼連夫人都不知道?」
「說什麼呢?」楊夫人疑聲發問,道:「是不是又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沒有!」霞兒接去了大媽的問話,道:「霞兒怎麼敢在背後說大媽的壞話!」說話間,牽著陳媽的手,蹦蹦跳跳進了裡屋。
裡屋的茶桌旁坐著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婦,一身粗布衣,頭髮卻烏黑油亮,梳在腦後,顯得乾淨利落。
得見唐善,楊夫人先是對他打量了一番,而後道:「有客?怎麼稱呼?請坐。用茶。」
「有客」是問霞兒,「怎麼稱呼」與「請坐」是對唐善,茶碗還沒有擺上,「用茶」自然是叫陳媽沏茶待客。
「師娘!」唐善在楊夫人面前站定,屈膝跪拜,道:「請受徒兒一拜。」
「別!」楊夫人起身避開,道:「大娘足以,師娘可不敢當!」
唐善一愣,道:「我師父……」「你師父是你師父,大娘是大娘!」楊夫人打斷了他的話,道:「楊騰十六年前便已經用一紙休書將我休掉,從那時起,我與他再無半點關係!」
「也罷!」唐善歎息一聲,撐地站起,道:「大娘?」
「誒!」楊夫人笑呵呵的應了一聲,伸手請道:「坐,喝茶。」
茶碗已經擺在桌上,香氣撲鼻。
僅嗅茶香,唐善已經禁不住誇讚,「好茶!」
楊夫人重新落座,端起茶碗,輕輕抿下一口,道:「太平縣黃山產的毛峰,算不得什麼好茶!」
「噢?這便是太平縣的黃山毛峰?」唐善品了一口茶,感歎道:「于先生曾經提及天下名茶,說這毛峰芽葉肥厚,柔軟細嫩,浸泡的時間越長,其馥郁的香氣越是醇厚香甜,乃是茶中上品。晚輩以前只是聽先生提起過,倒是從來沒有飲用過。今日一試,果然名不虛傳!」
楊夫人似乎對他的恭維之詞並不在意,只是微微點頭,但卻問道:「于先生?你聽他提起過這毛峰茶?不知他是哪位高士,竟對茶道有如此高的認知?」
唐善起身回話,「蜀中,於良成。」
「噢?」楊夫人驚疑一聲,唏噓不已,「原來是蜀中大儒,難怪!難怪!」再對唐善重新打量一番,道:「不知于先生對天下名茶有何看法?」
唐善回道:「晚輩曾聽先生提起過天下名茶,祁門縣的祁紅茶,外形工整秀麗,色澤圓潤,好茶者稱之為『寶光』,當是茶中極品。」
楊夫人點點頭,品了口茶,道:「唔!可以算一個!」
唐善有意賣弄,繼續道:「不知崇安縣武夷山的『大紅袍』可不可以算上一個?」
楊夫人微笑,道:「說起武夷山的『大紅袍』,大娘倒要考一考你,看你是否知曉其它說法?」
唐善胸有成竹,當即應道:「武夷的『大紅袍』應該分為兩種,一種外形為條狀,扭曲變形,葉肥而緊密,人稱『蜻蜓頭』。另一種葉背成蛙皮沙粒狀,人稱『蛤蟆背』。不知晚輩的回答可還正確?」
「一點不錯!」楊夫人連連點頭,道:「可這天下的名茶總不會只有兩種吧?」
唐善再道:「信陽毛尖,雲南滇青,君山銀針,安溪鐵觀音,洞庭碧螺春,西湖龍井,廬山雲霧,六安瓜片都可以稱之為茶中上品。另有蒙頂、太平猴魁、顧渚紫筍、華頂雲霧、湧溪火青、敬亭綠雪、莫干黃芽、五山蓋米……」他再又一口氣道出二十餘種茶中上品的名字,聽得楊夫人連聲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