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楊騰攻出一爪之後當即收手,斜著眼睛看著穆懷宗,道:「穆大俠此為何意?」
穆懷宗面帶微笑,道:「邱莊主只想見人,不想見屍。晚輩答應邱莊主的乃是尋找陸槐的下落,若是留給他一具屍體,恐怕不好吧?還請前輩見諒!」
楊騰的臉已經陰沉下來,道:「穆大俠剛才的那一劍的確不俗,看來你的劍法與老夫當有一戰。你我……」聽他的話意,該是想同穆懷宗一教高下,可他卻突然一笑,改變了口吻,道:「老夫怕是真的上了年紀,人一旦上了年紀就特別怕死。如果穆大俠還有年輕人的爭強好勝之心,不防傳信與老夫,老夫一定會赴約,同你切磋切磋劍術!」
穆懷宗道:「可惜晚輩並不是爭強好勝之人,怕是要令前輩失望了!」
「唉!」楊騰對唐善使來記眼色,對穆懷宗道:「後會有期!」
穆懷宗抱拳施禮,算是送別。楊騰拔腿便去。唐善急忙跟上,卻見他神色有異,輕聲疑問:「師父……」楊騰突然瞥來一眼,凌厲的目光甚為駭人,驚得唐善急忙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
路上行來五個人,一字排開,大搖大擺的走上前來。
唐善看到他們的時候,兩下相距已經不足十丈。他終於明白楊騰對穆懷宗突然改變態度以及神色有異的原因。
江湖上有五種人不可以招惹,老、小、僧、尼、丐。這五種人本是社會最弱小、最沒有勢力的群體,可他們一旦膽敢踏入江湖,那便說明他們都有著過人的本領。對面行來的五人恰巧各佔一位,一老、一小、一僧、一尼、一丐。
五人越來越近,與楊騰、唐善迎面的乃是少年。少年十四五隨模樣,左手提著一柄兩尺長短,寒光閃閃的板斧。唐善與他行近之時,他用右手拇指摸了摸板斧的刀刃,刀刃鋒利,在他的指肚上割開一道小小的傷口,傷口上很快便滲出一滴鮮血。
少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對著唐善和楊騰笑了笑,回手將拇指按在嘴唇,吸去血滴,再又咧嘴一笑,逢面行過。
直至彼此再又相距十丈,楊騰止步,緊鎖眉頭,道:「五行殺陣!」
唐善試探著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殺手!」楊騰轉回身,看向茶棚,道:「看來為師多慮了,他們並不是為我而來。」
唐善一愣,道:「師父怕了?」
楊騰點了點頭,正色道:「闖蕩江湖,你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你一定要記住,哪怕你神功蓋世,也不要與任何殺手糾纏!」
唐善不懂,問道:「為什麼?他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楊騰道:「他們為錢而殺人,只要給錢,便為你做事。事情成功,仇家也只會去找買兇之主,而不會向他們尋仇。對於殺手來說,他們是游離在江湖的恩怨情仇之外的邊緣之人。」
唐善道:「可他們也會死。」
「是的!」楊騰道:「但他們不怕死!」
唐善似乎明白了,這樣的人對於殺人沒有任何感情,便像鷹鷲嶺上的獵戶,一個是殺人,一個是狩獵,但他們卻又都是在施展自己謀生的手段。
唐善應著楊騰的目光看去,道:「他們是獵人,無論獵物是兇猛的老虎還是力大無比的黑熊,都逃不出獵人的精心設計!」
楊騰道:「他們不必在乎任何規則,可以使用一切手段,只為殺死自己的目標!無所顧忌便是他們最可怕的武器!」
「五行殺陣」停在了茶棚外,少年用手中的板斧點了點陸槐,道:「邱蘭小姐出了十萬兩銀子,要我們幾個提著你的腦袋回去見她,你怎麼看?」
陸槐拔出佩劍,道:「陸某的腦袋就在這裡,只要你們有本事,儘管拿去。」
「五行殺陣」中的老人冷笑一聲,道:「好說!」
「不好說!」穆懷宗站在了老人面前,道:「邱莊主要的是活口。」
老人道:「邱莊主不是我們的僱主,他要活口請他自己來拿,不關我們的事。」
騰懷義與妻子站在穆懷宗身旁,道:「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蜀中大俠穆懷宗的名號,穆大俠在此,誰敢放肆?」
「五行殺陣」中的和尚將手裡的鐵棍在地上一拄,道:「別說是穆懷宗,就是岳逍遙在此又能怎樣?只要他敢劫洒家的買賣,照殺不誤。」
文淑雪氣道:「好狂妄的禿驢。」
穆懷宗道:「這等敗類的確該殺!」一個「殺」字出口,他的劍已刺出。黯紅色的劍身,果然是鮮血乾涸的顏色。
「噹」的一聲,和尚舉棍架去來劍,「登登登……」退出六七步。
少年的板斧、老人的鋼刀、尼姑的劍、乞丐的短刃,四把兵刃一齊向著穆懷宗的身上罩去。
穆懷宗想退,可劍與短刃卻封住了他的退路。他想前衝,可剛剛退下的和尚已經揮舞鐵棒,當頭砸下。左右都不得衝出,因為板斧與鋼刀已經砍向他的雙肋。
五人圍殺,既沒有高深莫測的武功,也沒有變化詭異的招法,速度也平常無奇。但他們彼此間的配合卻驚人的一致,五隻兵刃幾乎在同時襲來。
穆懷宗顧此失彼,即便可以一劍斬去兩人的腦袋,可其餘三人同樣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危急關頭,身後的尼姑和乞丐卻突然退去。穆懷宗以腳跟點地,「嗖……」的退出三丈,「唰」的一聲,利劍歸鞘,叫道:「別打了!都住手!」
尼姑和乞丐不會心慈手軟,放穆懷宗一條生路。他們退去乃是因為騰懷義夫婦,「雙絕劍」已出,救下了穆懷宗。
「五行殺陣」已經退回,騰懷義夫婦也站在了穆懷宗身後。
穆懷宗道:「陸槐已經跑了,我們在這裡打鬥還有什麼意義?」
少年用舌頭舔了舔板斧的刀刃,道:「無利的事情我們從來都不做!」
穆懷宗掉頭,道:「如果被我先找到陸槐,你們也就無利益可圖了!」
少年道:「若是那樣也怨不得別人,只能怪我們無能。」
「好!」穆懷宗已經走遠,騰懷義夫婦跟隨遠去。
唐善突然挑起嘴角,泛起一記冷笑,對楊騰道:「他們真是來殺陸槐的?」
楊騰微微一怔,看向遠處的五人,道:「你是說……他們也有可能是為我而來?」
唐善道:「有這個可能。」
楊騰點頭,道:「不錯!」
茶棚外的五人已經離去,不管他們有沒有可能為了楊騰而來,畢竟他們沒有向楊騰下手,楊騰也不願去招惹他們。
「走吧!」楊騰的手扶在了唐善的肩膀上,在這一剎那間,唐善的心底泛起一種怪怪的感覺,「或許楊騰真的老了!」
老人已經很老,銀鬚飄蕩在胸前,「咳咳咳」的咳嗽著。少年拋來一壺酒。老人接在手裡,喝了一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道:「多年的老病根,怕是又要犯了!」
少年道:「像你這樣的年紀,不應該再做殺手!」
老人點點頭,道:「我想好了,等到了冬天,我就不做了。回家……陪陪我那個老婆子,哄哄孫子!」
少年微微一笑,道:「如果你死了,你也不會虧很多,起碼留下了老婆、孩子。我若死了可就不划算了,連個女人都沒碰過!」
「呸!」老人吐了一口,道:「出來做買賣還說這樣的話,真不吉利。」
少年豎起板斧,盯著刀刃上的寒光,道:「所以我們都不要死,最好是他死!」
老人點點頭,道:「話是不錯,可他明明知道我們就在眼前,卻還要趴在地上不動,以為我們都是睜眼的瞎子,這該如何是好?」
少年板斧前點,指向不遠處的一堆青草,道:「還不出來?再不出來小爺一斧子砍死你。」
那裡只是一堆青草,同附近的草堆沒什麼兩樣。可就在少年指向草堆的時候,青草動了動,臉色鐵青的陸槐自草堆下鑽了出來,道:「你們怎麼知道陸某藏在這裡?」
少年抱起胳膊,用手中的板斧輕輕敲著肩膀,道:「你不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嗎?」
「知道!」陸槐道:「你們是殺手。」
少年道:「那就對了!追蹤是殺手最基本的技能,便像獵狗追蹤獵物,無論你藏在哪裡,我們都可以將你找出來。」
陸槐搖著頭道:「可這不是你們行事的方法!」
少年不解其意,道:「什麼方法?」
陸槐歎道:「既然你們是殺手,那你們根本不必點破我的藏身之地,只要偷偷圍上來,殺了我也就是了!」
「不錯!」少年點了點頭,道:「我原本的確是那樣打算的!」用斧背碰了碰老人,「可惜他老了,我需要新的人手。」
陸槐終於明白了,道:「你想拉我入伙?」
少年道:「不錯!我認為你很合適。」
陸槐道:「難道我比邱蘭小姐的十萬兩銀子還要珍貴?」
少年笑了,道:「如果你肯加入,我保證你每年都可以賺到十萬兩銀子。」
「可惜!」陸槐長聲歎息。
「可惜?」少年臉上的表情似有不解之意,道:「難道你想死?」
「我不想死!」陸槐說的是實話,因為他在回答的同時已經掉轉身軀,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