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少年愣了愣,苦笑著看向老人,歎道:「你看?他跑了!」
老人道:「若是被他跑掉,我豈不是不能退出?」
少年笑著點了點頭,道:「那還用說?」
老人冷笑著道:「所以我不會讓他跑掉。」
「放心,即便你讓他跑掉,和尚、尼姑和乞丐也會把他抓回來。」少年沿著陸槐逃離的方向追去。
陸槐已經將輕功發揮到極致,像一隻滑行的獵鷹,飛快的掠過草叢。前面便是官路,三條路口。他還沒有想好該選擇哪條路口逃竄,和尚、尼姑、乞丐卻已經現身。
前面沒有去路,每一條去路都已被封堵。而在身後,少年與老人也已經先後趕來。陸槐來不及多想,轉身竄入樹林。也只有逃入樹林,他才可以暫時避身。
「如果你想見『江湖四傑』,他們正在樹林南面的路口等你出現!」說話的是尼姑,對著陸槐避身的樹林,道:「北面有穆懷宗、騰懷義和文淑雪。」
和尚將鐵棍架在腦後,道:「我們五人在東,你只有向西逃跑。」
乞丐歎息了一聲,道:「可那裡是十幾座千丈高山,沒有食物,你怎麼走得出去!」
少年笑道:「所以他還會冒險,繞開我們三路的堵截,逃往他處。」
陸槐的確不會選擇翻越高山,因為他不是獵人,無法獵捕到足夠的食物,冒然進入密林深處無異於自取滅亡。所以他選擇了向南,那是『江湖四傑』把守的方向。
官路蜿蜒,陸槐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樹林邊際,遠遠看著官路,艱難前行。路上沒有人,時不時有販夫走卒行過,卻也無關。他原本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在官路上,可路前呢?
路前站著一個人,一個有如鐵塔般的中年男人。
「謝天魁!」陸槐暗地裡嘟囔了一聲,悄悄繞過。
謝天魁的身後便是一處村莊,零星散落著幾十家住戶。
陸槐看到了村莊,不得不停下了身。前面何處才有人家?他不知道。眼前的村莊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舔了舔嘴唇,雖然他並不口渴,但卻有喝水的**。
「江湖四傑」之中,謝天魁無疑是最容易對付的一個。陸槐想著,身子前傾,不由自主的踏出一步。
「啪……」一聲枯枝斷折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間傳遞開去。
謝天魁扭頭看來,拱了拱手,道:「陸賢弟?男人行事敢作敢當,邱莊主前去問話,你為什麼要跑?都說你滅了『東昇客棧』、殺乞丐、殺女人,難道這些都是你做的嗎?謝大哥可不敢相信!賢弟?如果你在,你可以出來同謝大哥講清楚,謝大哥替你向邱莊主解釋。」
「有什麼可說的?」陸槐在樹林中現出身來。
謝天魁臉上的表情很嚴肅,道:「賢弟?你說,說那些事情都不是你做的。」
陸槐道:「我可以說,但你信嗎?」
謝天魁道:「我當然相信你的話。」
陸槐道:「那你便不相信邱寒天和他莊內弟子以及那個小秋丫鬟所說的話?」
「信!」謝天魁直言不諱,道:「可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陸槐歎了口氣,道:「邱蘭小姐呢?」
謝天魁一臉無奈的道:「邱小姐……懸賞……」他的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似乎怕傷了陸槐的心。
陸槐的臉上露出尷尬之情,道:「懸賞十萬兩白銀,要我的腦袋!」
謝天魁道:「你已經知道了?」
陸槐道:「橫行江湖的『五行殺陣』正在追殺我,我想不知道都難!」
謝天魁道:「賢弟,如果你真的冤枉,應該是誰在陷害你,你有沒有證據或是線索可以證明你的清白?只要你能說出來,謝大哥替你去查,三十日之內,一定給你回復。」
陸槐搖搖頭,道:「我大哥呢?『神劍山莊』在做什麼?」
謝天魁道:「你大哥和你的五位兄弟都在追查這件事,不管江湖上有什麼樣的傳言,他們都不肯相信。為了這件事,岳大俠已經訓斥過你大哥多次,聽說上一次還打了他一個耳光。你應該知道『鐵筆判官』這四個字在江湖上意味著什麼,只要是由邱寒天嘴裡說出的話,不管真假,江湖中人都會相信。」
陸槐一邊思慮,一邊自言自語道:「這件事做得很巧妙、很周密、很早以前便已經進行了謀劃,什麼樣的勢力,什麼樣的人,出於什麼原因,要這樣害我?」
「如果這件事真的不是賢弟做得,賢弟怎麼會一點線索也沒有?」謝天魁的問話之中已經帶有疑慮。
陸槐道:「多說無用,即便我做出解釋,可我拿不出證據,你一樣不會相信我!」
謝天魁板起了臉,道:「世上沒有解釋不清的事情,除非……那些事情真的是你做的。」
陸槐道:「這才是你出現在這裡的真正原因,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謝天魁冷聲道:「跟我去見邱寒天,一切自有公論。」
陸槐舉步行來,道:「邱寒天已經認定我是兇犯,我去見他豈不是自尋死路?」
謝天魁道:「方圓百里之內渺無人煙,前有捕者,後有追敵,你還能怎樣?難道你真的想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暴屍荒野不成?」
陸槐步出樹林,來到官路之上,道:「正因為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對不起了謝大哥!」在他話語停頓的瞬間,他的手指已經攻出,點向謝天魁胸前大穴。
「你敢跟我動手?」謝天魁左手一張,已經封住來指。右手握拳,帶著呼嘯之聲擊出。
陸槐急退,側身避過來拳。謝天魁的拳頭在他的臉旁揮過,攜帶的勁風吹得他面頰似被鋼刀刮過般生疼。陸槐心頭暗暗驚詫,年餘未見,謝天魁的內力為何會如此之強?他又怎知,謝天魁在鷹嘴峰上得到了岳逍遙的指點,昔日的「鐵拳」已經不在,「內家拳」才是謝天魁的精髓。
一拳逼退陸槐,謝天魁並不乘勢進攻,而是收回拳頭,語重心長的道:「陸賢弟!你就那麼怕跟大哥回去見見邱莊主嗎?」
陸槐反問道:「如果你受了冤枉,敢去見冤枉你的人嗎?」他有心拔劍,可又怕刀劍無眼,傷了謝天魁的性命,猶豫間不知是進是退。
謝天魁勃然大怒,道:「你說邱寒天冤枉你?『鐵筆判官』的名聲何人不知何人不曉?邱莊主公正無私,天下盡知,他會冤枉你?」氣憤之餘跨步衝上,一拳揮過,左手抵住右拳,右手成肘,向著陸槐的咽喉撞去。
陸槐自認無辜,可邱寒天偏偏要說他有罪,當然是邱寒天冤枉他。可聽謝天魁之意,卻把他的話理解成邱寒天乃是暗害他的主使之人。一時間哭笑不得,一邊閃身避讓,一邊解釋道:「是他誤會了我,以為……」謝天魁的手肘已經撞來,距離他的咽喉尚有半尺,強大的勁風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陸槐心頭一驚,急退。
謝天魁的身法竟然異常矯健,三個起落,趕在陸槐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陸槐手握劍柄,道:「謝大哥,別逼我出劍!」
「拔劍吧!」謝天魁雙目暴睜,瞪著陸槐,道:「如果你還是陸正英的兒子,你就把家傳的『鑽心劍』使在大哥身上,看看是大哥的眉心硬,還是你的劍夠快。」
陸槐的手漸漸鬆開,喃喃道:「我爹?」
謝天魁道:「你爹被你氣得吐血,現在還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你要是還認他這個父親,就應該跑到他的床前認罪!」
陸槐有些神傷,幾年了?六年了!離家之時年方十六,六載寒暑,父親的鬢角再又生出多少白髮?
那一年,父親也險些被氣得吐血,只因為一個名叫「石榴」的女人。
陸正英臉上的表情是嚴肅的,不怒而威,這是每一個孩子對父親板起臉後的感覺。
「你已經定了婚,你的未婚妻是『鐵筆判官』邱寒天的女兒。石榴是什麼人,青樓裡的妓女,人盡可夫的婊子。你若娶她,我陸正英的臉面何在?」
「父親?難道您的臉面比我的幸福還要重要?」
「混賬!難道只是我的臉面嗎?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地位嗎?」
「我只在乎一個愛我的女人。」
「邱蘭呢?邱蘭怎麼辦?」
「我們連面都沒有見過,我們之間會有感情嗎?」
「滾!」陸正英的臉冰冷似鐵,不帶任何表情,「從今以後,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話可以說得很絕,事情也可以做得很絕,但事實不能改變。
陸槐依舊是陸正英的兒子,他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父親,陸正英亦然。
「跟我走吧!」謝天魁的大手已經拍在了陸槐的肩膀上。他完全可以趁陸槐失神的時候將其擒下,但他不會那樣做。趁人不備,偷下殺手,不是謝天魁的為人。
陸槐被謝天魁的大手從回憶中喚醒,猛然一驚,當下拍出一掌。
謝天魁怔怔的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樣卑劣的事情來。
陸槐也傻了眼,直至手掌拍在謝天魁的胸口,他才發覺謝天魁並無惡意。
謝天魁回手摀住了胸口,輕聲咳著,慢慢的蹲下身,坐在了地上。
「謝大哥?」陸槐滿臉愧疚,道:「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陸槐!」謝天魁打斷了他的話,冷冷的道:「不必假仁假義,如果你要殺我,現在正是時候。」他搖頭歎息,緩緩的閉上雙眼。
遠處有隱隱的勁風之聲,陸槐看到一個詭異的身影,那是肩扛剔骨刀的莫七。
莫七正在趕來。
陸槐已經來不及解釋,猛一跺腳,再又竄入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