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將臨（一）
十五日，朱溫主力終於開動。
十八日，朱溫主力抵達南陽。
同日，丁會、寇彥卿、朱友寧部展開了對新野的第四次進攻。新野這個三國古戰場瀰漫著血腥味道。沒有什麼神計可言，只是一次血淋淋的碰撞。
河南軍此時已經基本上鞏固了後方，雖然因為時間不足的原因，有菊潭、內鄉二縣暫時未下，但河南軍已經佔領了地理重要的新城，卻也不懼山南的那點殘餘力量威脅到自己。後方既穩，河南軍毫不留手，瘋狂地對新野展開了攻擊。
新野若下，則南進襄陽大為有利。無論怎麼算，襄陽都不會有很多的駐軍了。
河南軍有的是人，大批的新兵被從河南本地調集而來，正好可以用於消耗山南軍的「火器」和箭弩，經過這麼幾年的交戰，山南軍的大多數武器對於河南方面都已經不是秘密，丁會旗下最精銳的親兵營中有很多士兵用的都是戰役所獲的山南制式武器。
「只可惜始終沒有拿到山南火藥的配方……」朱友寧對火藥彈的爆炸聲也已經麻木了，說道：「咱們自己模仿出來的倒是常炸到自己人，也沒人敢用。」
「此物殺傷不大。詐唬人而已。」寇彥卿這幾天也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的火藥，從新鮮到震驚再到冷靜，花費的時間非常短暫，但已經足夠讓他看出山南軍火藥的缺點，而且還有一部分彈子拋過來以後都沒有爆炸。
不獨是寇彥卿，一個月前還是莊稼漢的新兵也都已經麻木了。除了前進，他們並沒有可選的，前面是山南軍，後面是督戰隊。一開始還有人為自己的同鄉、親人哭喊，努力想去救護熟悉的面孔，但到了後來，誰也顧不得了，甚至包括自己。
不管面對什麼敵人，山南軍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只有殺，即使對方像只呆鳥，只會胡亂劈砍。可河南新兵雖然像是柴禾一樣倒下，卻還是不斷地再衝上來，就算山南軍的刀再快，也會被人肉磨鈍。
眼看新兵成功地攻了上去與山南軍展開了糾纏，河南軍的老兵這才啟動。戰事愈發慘烈，河南老兵根本不顧及新兵的存在，飛石羽箭根本就不管是不是會傷到自己的戰友，該用就用，而且效果似乎還不錯。
丁會看了寇彥卿一眼，眼中流露出的是警惕。他並不會為新兵感覺不值當，相反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河南給他們配了兵刃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比起河北軍連木棒菜刀都要新兵自己找的情形要好上不少。但一個年紀輕輕的新晉將領眉也不皺地就提出用消耗人肉的辦法來拖垮數量有限的山南軍卻的確需要警惕。
「寇彥卿的人已經上了。」親信湊過來說道：「按照序列，該咱們上了。」
丁會點點頭，也沒說什麼。
為將者，誰願意自己的兵就這麼大批大批地倒下？
隨著丁會部的加入，山南軍終於開始不支。
寇彥卿的臉上露出了喜色，朱友寧更是笑逐顏開，但丁會卻依舊沉默。
「將軍，」部將低聲道：「咱們是不是加把勁？功勞不能被那無知小兒給奪了。」
丁會的嘴角抽動了兩下，似乎是在笑，但卻充滿嘲諷和苦澀。
「告訴前面的周郎將……」丁會的聲音很堅定：「見機不對立即撤下來。」
部將呆住了，他有些不理解主將的決定。
「去！」丁會的聲音嚴厲起來，但隨即卻很快黯淡下去：「給咱們留點種子。」
丁會的命令剛剛傳到，形勢就發生了變化，隨著山南軍的喊殺聲猛然加大，一彪山南軍出現在了丁會的目光盡頭。
寇彥卿的臉沉了下去，看了一眼丁會，又看了一眼對方部屬的表現，將手指捏得咯咯作響。
殺聲震天，山南軍後援的聲音像是烏雲一般，遮卻了太陽。
「一千援軍？」望著退下來的本部人馬，丁會眉頭緊鎖。
部將為自己人撤退速度最快而暗暗慶幸，聽到丁會的話感慨道：「大約是，山南軍一千人能抵咱們兩三千。」
丁會搖頭，心頭的疑雲越發大了。
螞蟻的力氣果然很大，幾隻小東西就能扛起現在這塊肯定比它們加起來都要重得多的食物。一隊小胳膊小腿小心翼翼地向蟻穴前進，一扭一扭的。不過它們的巢穴似乎有些遠，爬了不少路都還在繼續努力。
張苦娃看了看半刻，終於看出螞蟻們的食物是一塊碎肉，或許是某個死人的，或許是某個傷者的。
之前的傷總算不是很厲害，休息兩天以後張苦娃最終還是放棄了去陳澤身邊當參謀的機會，替了一個腿被捅穿的漢子做了代理團副。這樣的戰場任命每天都有很多，山南軍終於感受了大戰的瘋狂之處。
昨天，朱溫的主力前鋒龐師古部已經匯合了攻擊數日的丁會等人，發起了最大規模的一次攻勢，山南軍雖然有新鮮血液加入，但還是無法完全撲滅對方的人海戰術，丟了一處陣地，儘管夜襲又奪了回來，但單日損失之大卻是前所未有的。
看著自己的新屬下們一個個血漬滿身，累得枕著屍體就睡，張苦娃也沒有去激勵他們的意思。對這種狀態他很是熟悉，當年跟著兄長作流寇和一開始跟著大帥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是這個樣子。這是一種疲憊，打得稍久就會忘掉原來的想法，只剩下休息、戰鬥、保命……不過幸虧山南軍的訓練水準很高，士兵們不會像尋常的流寇兵痞那樣鬥志全消或者忘記怎麼打仗——甚至於一心求個了斷。
「張團副！」傳令兵跑過來，報告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四營正傷勢太重，醫士說必須得送到後面去了，統制命令您趕過去頂替指揮。」
「唔。」張苦娃站了起來，正了正衣甲，喚過他負責地段的營正，叮囑了兩句，便帶著新配的勤務兵向四營所在走去。
螞蟻們還在爬，在路過它們的一瞬間，張苦娃的腳踩了上去，又拖了一拖。
「萬一這是戰友的血肉呢……」張苦娃胡思亂想道。